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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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驶来的火车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当然不是艾恩炸掉的那列火车，而是一辆更为破败、阴森的存在，这列火车的车轮每一次与轨道接触时，都会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嘎吱声。
车身是深灰色的，像是长年累月地被风雨腐蚀，斑驳油漆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金属框架。
火车的窗户上全是尘土和污渍，只有少数几个窗口的玻璃还完好无损，透过这些破碎的窗框，能够看到车厢内的景象——黑暗中，几乎没有光线，只有斑驳的轮廓和堆积的垃圾，似乎很久没人打扫过。
艾恩没有犹豫，走进了长满厚重霉斑的车厢，车内座椅已经断裂，布料腐朽，仿佛一碰都能让它们崩塌成尘土。
火车朝着漆黑的隧道驶去，艾恩耳边传来远处频率低沉的祷歌。
没有清晰的歌词，只有那时断时续、破碎的音调，仿佛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在清晨的迷雾中徘徊、回响。
*
普洛教授在迷雾海岸的太阳升起之时，走进了唯一的教堂。
他手持盲杖，敲击地面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那身总显得狼狈的白大褂被脱去，他内里居然是一整套黑色的神父服。
这套服饰并不宽松，反而挺括而妥帖地蛰伏于他的体表之上，袖口微微卷起，领口一小块金属卡在喉结上方，端正地立着，犹如无声的誓言。
而本该垂挂着胸十字架的地方，却是两条攀援权杖的银色游蛇，蛇口微张，毒牙正在心口之上。
在黑色的大理石祭坛下方，苍白的身影已经聚集起来，垂颈伫立，幽绿的光簇星星点点。
普洛教授走到了祭坛之上，抬起盲杖——这根手杖的漆黑表面开始破碎，露出底下金色的光芒，像是流砂熔岩般流淌着，逐渐蔓延到顶端。
随着他举起新的权杖，底下颂吟声响起。
“宽慈的神明啊，您赐予我们新生，
无论何时，我们都将回归您的恩典。
……”
普洛教授抬头，阳光穿透了浓雾，透过彩绘玻璃，映在他柔软的浅色金发上，形成斑斓的色块。
*
火车冲出隧道，抵达了一个灰蒙蒙的世界。
本该是春季万物复苏的季节，艾恩却无端感到一种萧瑟，鸦群压过天空，从火车站到广场的一段路上，石榴树新抽的嫩芽都不复翠绿，无力地低垂。
清晨的湿气尚未散净，黏着在人的手心，带着潮湿的凉意，艾恩转过一个弯，看到了如今的石榴镇广场——
水流泊泊的中心喷泉干涸了，洁白的衔尾蛇雕像断裂成两半，仅剩半截身躯盘踞在残破的基座上。掉落地面的部分成了一小片齑粉和大大小小的碎片，风吹过扬起灰尘。
喷泉底部积蓄着一层污浊的积水，水面漂浮着腐烂的落叶与不明的暗色漂浮物，偶尔有气泡缓缓浮起，旋即破裂，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
原本整洁的白色砖石路千疮百孔，砖缝间滋生出松软的黑色苔藓，如同腐烂的血肉般紧扒着地面。
四周建筑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滤镜，墙面斑驳，萦绕着浅淡的黑气，狂风吹过，撕裂的招牌在生锈的铁链上晃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嘎吱声。
仿佛一夜之间，石榴镇就换了一个模样，艾恩皱起眉头，想到迷雾海岸的诡异怪物，心头浮起不安。
“哔哔哔——”
艾恩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艾恩……？你回到石榴镇了……？”
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德瑞克，他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电流转换的声音中似乎能听到不和谐的噪音。
“不要回来！”
他声音激动起来。
“快走……呃！离开石榴镇……放弃石榴镇吧！”
“不要回来！你……”
对讲机挂断了，艾恩呆立在原地，在对话终结之前，他听到了对面清脆的碎裂声。
德瑞克的对讲机是被碾碎的。
*
艾恩只是犹豫了一秒，就看到石榴镇的最高点——广播塔顶端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焰摧枯拉朽般点燃了整座广播塔，成了灰色世界最灼目的景色。
广播塔在倒塌，而广场上各个角落里，忽然走出了很多人——很多人偶。
他们没有呼吸和心跳，肤质呈现细腻的木头纹理，均是衣冠楚楚，走在石榴镇的广场上像是最普通的镇民，来回闲逛，情侣相拥，孩童跑动，闲谈聊天——虽然只有嘴巴在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太诡异了。
艾恩眺望南部森林，那里也浮动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摸了摸没有子弹的手.枪，转身混入木头人偶中往警局走去。
最坏的设想，石榴镇和迷雾海岸一样，已经被该死的怪物攻占了。
艾恩被一个木偶人撞了一下，对方愧疚地鞠躬，木头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道歉，但他不曾停留，快步赶到了熟悉的警局门口。
*
石榴镇警局的大门口。
警局从未如此大门紧闭，里面窗户漆黑一片，艾恩闻到类似垃圾桶的恶臭萦绕，他甚至在大门旁的铭牌上看到一块符文石。
正是他在迷雾海岸教堂见过的！
莫比乌斯环隐隐发烫，他尝试着将手心的符文与石头贴合，只觉得两者相触亮起一瞬的光，他又看到之前的箴言亮起。
【在此铭刻，消逝之时，重归此地。】
艾恩侧身拉开警局的大门。
*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顺着门缝观察着警局内部的情况。
前台空无一人，几张公文散落在桌面上无人清理，但从表面看，并没有广场那么破败诡异，但他想到德瑞克的话，并没有掉以轻心。
两人身为同事，虽然关系平淡，但在一起执勤时多少还是有了些许默契，艾恩知道德瑞克废话有点多，但他本人其实不是容易惊慌的类型，兢兢业业当了许多年的警察，从未出过岔子。
中部出身的他和同乡人比起来看似有点懦弱，配枪可以说是摆设，警局射击比赛时还喜欢把甜甜圈挂在靶子上——如果不是石榴镇警局只有两个人的话，他一定会被革职查看的。
可是这样的他总是用和老熟人谈话似的语调解决了石榴镇所有的争端。
“哔哔哔——”
他跨步进入警局的一刹那，传呼机又响了。
艾恩脚步一顿，目光下移，如果德瑞克的传呼机已经碎了，那现在会是谁在给他发消息？
“艾恩？”
传呼机对面响起的依旧是德瑞克的声音，他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好像之前的惊慌失措都不复存在。
“你回警局了吗，能不能给我带一盒蓝宝石餐厅的新鲜甜甜圈？要巧克力和蜂蜜各一半，我连续值班一天一夜可太饿了……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真是太饿了。”
“德瑞克，”艾恩此时走到了前台后方，拉开抽屉，发现里面还剩一盒子弹，“很不巧，我已经到警局了，来不及再去蓝宝石餐厅。”
他刚抓起那盒子弹，传呼机对面发出深沉的喘气声。
“来不及？”
“没有食物？”
艾恩装填的动作一顿，他发现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从抽屉的底部往上爬了出来！他飞快地拉开下一层抽屉，果然这里面简直已经成了虫群的温床！
拇指大小的黑色甲虫顺着木质缝隙满溢而出，连绵起来像是水流，艾恩还看到它们背部微微鼓起的甲壳双翼，光是想象到它们飞起来的模样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窣声。
虫，即使人类再怎么否认，它们依旧无孔不入地在人类的地盘上一点点扩张，你或许难以捕捉它们的身影，但它们从未离开过，并且数量庞大到你难以想象。
或许在你打开冰箱时，暖烘烘的散热片底下就有几只油光发亮的蟑螂爬过；你折叠衣物时，毛茸茸的衣蛾憩息在衣柜的角落；你淋浴时打开水管，水槽下方肚子鼓鼓的小跳蚤正一呼一吸；甚至在现代社会的象征，那些嗡鸣的电子器械内部，尘螨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它们只是没有让你看到而已。
但是偶尔的，来自身体的第六感又无时无刻不提醒你它们的存在。
像是用羽毛挠动蛛丝，看不到但爬在你神经上的虫子，发出微弱的声音，任由你翻箱倒柜，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
艾恩迅捷伸手一抓，在自己的后颈处捏出一只长着八条腿，被绒毛覆盖的淡黄色小蜘蛛。
他抬脚，脚背上刚刚爬过去的甲虫被踩死，变成一滩浆液。
当艾恩再次抬头，整个警局大厅已经变成了虫群的乐园！短短几秒钟时间，原本隐藏在缝隙的各种虫子都爬了出来，聚集混合在一起，它们相互吞食，又相互交.配，然后飞快地壮大族群！
“好饿啊……”传呼机还没有关闭，德瑞克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不知何时，里面的电流声已经消失了，声音像是在艾恩耳边响起一样清晰。
——确实是从耳边传来的！
艾恩抓住一只正要往他耳中爬的蜈蚣，它的口器张开，居然发出德瑞克的声音。
“甜甜圈，甜甜圈。”
声音重叠起来，那些在地上翻滚的虫潮发出同样的声音，它们四处寻找，将飘落地面的公文撕咬开来，很快就消失不见，然后是角落的绿植，木质的家具……
“好饿啊。”
“什么鬼东西！”艾恩朝着聚集成团的虫子开枪，虫团炸开，不知道死了几只，但这完全无济于事，“杀虫剂……得去仓库拿杀虫剂才行！”
他没想到警局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明明没有超出认知的怪物，却叫人更加难以忍受。
传呼机彻底变成了一块废铁，里面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德瑞克的呼唤却已经被转移到虫群之上。
艾恩收起手枪，抓起前台一把铁质的折叠椅——这还是塞莉丝有一天过来时随手放下的。
石榴镇到处都是塞莉丝“装修”的痕迹，有时候她会甚至会在大街上放石榴箱，挡住很多人的道路。
好在虫群还没有进化出咬断钢铁椅子的牙齿，他将椅子当成大扇子那样挥舞，冲开往脸上飞的虫群，又保持身上每一处都在活动，不然他总觉得会有虫子藏进皮肤和衣服的中间。
“嘭！”他甚至来不及打开大门，直接踹开了通往后方的门。
这里还没有被虫群攻陷——艾恩眼睛一亮，转身把门关紧，椅子横在门梁上，门扉大大阻拦了虫群的移动，但还是有不少身形娇小的虫子从门缝爬进来。
“杀虫剂……我记得在这里。”
因为公共设施稀缺，石榴镇警局也兼任了消防局的责任，仓库里备有强力杀虫剂和处理马蜂的工具。
“找到了！”
艾恩抓起喷雾，转头就看到一只巴掌大的黑色甲虫为首，一群虫子朝他飞来！
水珠喷涌而出，经由喷头变成强力而细密的水雾，虫群在半空中脱力，一只接着一只往下落去，很快成了地上一堆还在抽动的尸体。
刺鼻而甜腻的腐烂水果味让艾恩也有些头晕目眩，他屏住呼吸，将仓库中剩余三瓶杀虫剂也揣进怀里，走出了仓库。
武器库在审讯室旁边，需要先拿到钥匙才行。
他瞄了一眼贴在墙面上，已经烂熟于心的警局地图，它也被虫子啃噬得不成样子，几乎看不出原样来。
钥匙则是挂在值班室的墙上。
噗呲——
再次遇上成团飞来的虫群，艾恩已经习惯了使用杀虫剂，解决一团后并不恋战，飞快地往前走去，他不忘在关上的门扉处也喷上杀虫剂，多少延缓虫群的速度。
但杀虫剂用得也很快，光是离开这个走廊就耗光了一整瓶。
艾恩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他只有三瓶杀虫剂了，要坚持到离开警局才行——不，他想起，武器库里应该还有喷火枪，这才是应该用来对付虫群的武器。
他顺利到达值班室。
这里追上来的虫子已经恢复了人类能够忍受的数量，他随手拍死两只，来不及嫌弃，随手将脏污抹在裤子上，眯着眼睛打开值班室的一角。
德瑞克不在里面。
艾恩早有准备，但心中还是一沉，这里已经是德瑞克最可能呆着的地方，如果他不在的话——
“欸，监控室哎。”
艾恩睁大了眼睛，眼前闪现出的身影不是——
“嘘，我是悄悄进来的，那个工作人员很快就回来了，要快点才行。”
塞莉丝！
她又换了一身衣服，不是轻松愉快的户外装备，而是有点正式的西服，像是从什么会议现场跑出来的，头发全部梳起来挽成一个小团子，她狡黠地笑着，耳边类似助听器的耳机闪烁着一点蓝光。
“看看这个监控……好多虫子啊，有点恶心。”
“等等，那是什么？人类吗……？”
她又消失了！
像是偷窥的变.态，艾恩这时才敢呼吸出声，看向监控中的画面——显示器切换到警局内部，能看到从大厅前台开始，虫潮逐渐蔓延开来，但是武器库还是空空荡荡的，而他脑海中回响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人类？
“艾恩，你买到甜甜圈了吗？我好饿啊……”
监控器中，值班室后方的走廊上出现一个人影，正朝着艾恩的方向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