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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巧合还是天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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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蓝忘机出完任务没有先去跟叔父兄长汇报情况。
他穿过结界,来到了后山一片竹林之中。
清风浮起落叶,摇晃出一片碧绿的竹海,层层竹浪之中,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竹亭,竹亭旁边,是一座小小的孤坟。
坟墓周围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墓前的供台上,枇杷如新。
如果有心人看到,一定会惊讶于这墓碑的设计,平常人家的墓碑无不是端正大方彰显着死者的气派,可这个墓碑,竟然别出心裁的雕刻成了一节竹子。
更为奇特的是这碑上面,只有两个字:臧婴!
如果不是因为这碑前面有专门用来祭祀死者的供台,一般人很难会想到这是一座坟墓。
蓝忘机从袖中掏出一张极其精致小巧的酒囊,打开塞子,把酒倒入了供台上的酒杯中。
一杯,两杯,三杯,待整整倒满三杯之后,蓝忘机把囊中多余的酒尽数撒到地上,一时间,酒香扑鼻。
蓝忘机收起酒囊,说道:“最近去清河了,来时正好路过夷陵,于是就去你常去偷喝的那家酒肆瞧了瞧!”
“没成想运气不错,碰上了老板新开封的百里香,我给你带回了些,你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味道!”
蓝忘机端坐到草地上,把落到碑上的一片竹叶捡起:“老板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可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问我,小臧子呢?怎么没一块回来?”
“我告诉他你在家。”
“他又问我,这小子是不是长的人高马大玉树临风了?”
“我说是,长的已经极其风流俊俏!”
“他还问我,小臧子是不是娶媳妇了?”
半晌,蓝忘机才继续说道:“我说是,娶了一房很漂亮的媳妇!”
“他听了之后很是生气,说早知这样当初抓到你时就不应该让你干活补过,应该一棍子打死的,说你娶媳妇居然不用他的酒!……”
蓝忘机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嘴角略略勾起,他伸手抚上墓碑,抚上上面的臧婴两个字。
突然之间,蓝忘机哽咽起来:“阿婴,我都忘记了,如果你还活着,都该娶妻生子了……!”
找一房漂亮的媳妇,生一两个可爱的娃娃,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毕竟曾经的你,是那么的渴望拥有一个家。
那么洒脱的你,日子过一定很尽兴吧!有自己爱的人,有陪伴自己的朋友,可以尽情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尽情的喝自己喜欢的酒,而不是像我一样,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阿婴,你知道吗?过了这么多年,我照样没什么进步,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就连烦了闷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躲着我,怕我,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一般的看着,独独只有你,可以对我笑的如此明媚。
阿婴,我这一生,也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我听你的话,可依然把生活过成了一团糟。
唯一更甚的,就是这张更加如丧考妣的脸。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如此孤寂的活下去了。
可你知道吗?阿婴,我快撑不下去了!
我经常在想,为什么你我两人之间,最后活下来的会是我?
如果现在活着的是你,该有多好。
一种无边的孤独与寂寞包围住了他,蓝忘机突然觉得好累,累的喘不过气来。
他把头靠到墓碑上,闭上了眼睛,而脑中的思绪,早已飞到了九年前,回到了他六岁的那一年。
那时候母亲刚不在了,可对于小小年纪的蓝忘机来讲,他只知道叔父不再让他去龙胆小筑,不再让他去见母亲,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不在了”。
他不明白,五百遍家规已经抄完,《清心曲》也练的纯熟,师父教的剑也舞的极好,他为什么就不能去了?
他想母亲了,日思夜想,可他从来没有妄想过像别的孩子一样能天天跟母亲在一起。他知道母亲犯了错,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她,所以对小忘机来说,每月一次的见面,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
可如今,他连一个月一次的见面机会都没有了。
那是第一次,蓝忘机没有听叔父的斥责,没有听别人的劝慰,,依旧执拗的去了母亲的住处,他乖乖的坐在廊下,等着母亲给他开门。
树叶沙沙声响,屋前的簇簇龙胆花随风款摆摇曳,缱绻万千,他跟母亲一起种的紫薇也已攀上了竹架,开出了一片热闹的艳丽。
什么都在,树在,花在,他上个月挂在廊下的沙包也在,只有母亲,却不在了。
等待他的,是一扇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的门。
半年之后,蓝忘机终于确定母亲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母亲走了。
她忍受不了天天被关在屋子里,所以她走了,离开了禁锢她的小屋,离开了蓝家。
母亲不要他了!
那一天,蓝忘机在门外跪了一整天。第二天,他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他要去找母亲,他要把母亲带回来,他还要去求父亲,不管母亲犯了多大的错,求父亲以后都不要再关着她了。
六岁的蓝忘机,第一次离开前呼后拥,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找母亲的道路。
就是那个时候,他遇上了已经做了一年乞丐的臧婴。
一群人围住他,威逼着他交出身上的钱财,还要脱了他身上的衣服。臧婴就在这时候出现,如勇猛的神武,把他护到了身后。
多年之后,蓝忘机依旧记得那个情景,臧婴就像一只护犊的豺狼,咆哮的冲向他们。
蓝忘机至今都不明白,六岁的臧婴,小小的个子,他是如何有勇气面对那群比他又高又壮的人的。
最后的结果,他还是被人脱了个精光,浑身赤裸的他,跟满身是伤的臧婴,一起被扔进了臭水沟里。
也是那一天,他认识了这个眼睛总是带着三分笑,笑起来像极了母亲的臧婴。
那几个月,是蓝忘机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日子。他俨然成了臧婴的小跟班,两人一起要饭,一起干活混酒喝,自然,酒他是不会喝的,他的那一份,全进臧婴的肚子里。
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六岁的孩子,酒量居然奇好,在臧婴死后的不知道多少个夜里,蓝忘机都能看到他酒后那张红扑扑的笑脸。
他一如既往的对他笑着:“蓝湛,你别一天到晚的绷着一张脸,你笑笑,笑笑好不好?”
于是蓝忘机就真的笑了起来!
只是每次醒来的时候,泪水往往已经打湿了枕头。
此刻,蓝忘机倒立起来,因为臧婴告诉过他,如果想哭了,那就倒立起来,倒立起来,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
如果,蓝忘机无数次的想过,如果他没有遇到蓝家的仇人,没有被他们追杀,或者说如果他能早一点坦白身份,早一点离开,那臧婴是不是就不会为了护他而全身经脉俱断?
如果他灵力再高一点,功夫再高一点,他是不是就能把臧婴背回来,而不是搬人回去的时候只能找到一具已经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就因为他贪恋着这分眷恋,就因为他舍不得离开,他把他生生的害死了。
如果不是看到他临走前挂到臧婴脖子上的那枚玉佩,那具尸体,连蓝忘机都认不出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就在他眼前晃动,蓝忘机根本就无法相信臧婴死了。
那么爱说爱笑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不是连酒馆的老板都说他这种爱笑的性子一定会有天大的福气吗?
那也是第一次,蓝忘机直面什么叫做“死了”,什么叫做“不在了”!
原来母亲跟阿婴,都再也回不来了!
可他依旧不死心,他依然每个月的那一天,在龙胆小筑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也依旧不死心,在给臧婴立碑的时候只写上了“臧婴”两个字。
他觉得只要他等着,只要他不写,只要他心还怀着希望,他们早晚有一天还会回来。
只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蓝忘机脸上的笑容,他那本来就少的可怜的话愈发的少了起来,许多人都觉得,蓝家二公子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时间如流沙,岁月如白驹,九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蓝忘机在这九年的时间里,拼了命的学习,拼了命的练功,他绝对不允许在以后的人生当中,自己还要经历这么一次后悔。
第一次,倒立完毕,依旧泪流满面。
他以为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母亲那扇不会再开的门,也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臧婴不会再归的魂,却没想到,只是见到了一个魏无羡,他这么长时间层层树立起来的堡垒,一瞬间分崩离析。
那碎片一点一点的,全部硬生生的插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这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的支离破碎。
静室之内,蓝忘机凝望着石壁上的画,隽秀的眉眼,俊挺的鼻梁,三分带笑的眼睛,微微勾起的唇角,耀眼又明媚。
任谁来看,纸上栩栩如生的,赫然就是云梦江氏的魏公子。
只有蓝忘机知道,这不魏无羡。这是臧婴生日那天,蓝忘机为他作的十五岁的画像。
蓝忘机不止一次的想象过臧婴长大之后的模样,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就是这副的丰盛俊朗。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张脸会从画中走出来,笑意盎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不但长的相像,就连彼此的名字,都有一个婴字。
就在蓝忘机下定决心要把“臧婴之墓”补写完全的时候,魏婴出现了。
蓝忘机不知道,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