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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神赐祝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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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尼索斯明面上是个神侍,但所有神侍都将他当做德墨忒尔的情人来看待,分毫不敢怠慢。
加之德墨忒尔刚把他带回来时,他还极度虚弱,抱着德墨忒尔的手臂不让她离开。德墨忒尔只好将他安排在离她的住处最近的侧殿,方便她去探望。
这一住,就是八年。
八年来,狄俄尼索斯的眼中只有德墨忒尔。
只要德墨忒尔不在他的身边,他就会陷入焦虑和惊恐之中。
神侍们都取笑他是德墨忒尔身上掉下来的肋骨。
德墨忒尔也这么认为。
这个敏感不安的人类少年,离不开她。
为了让他有安全感,德墨忒尔几乎将他捧在了手心上。
神明不爱金银珠宝,但德墨忒尔知道这是人类渴求至极的东西,于是她把这些都交给了狄俄尼索斯。
神明没有人类的病痛,德墨忒尔为了让狄俄尼索斯也免于受苦,便庇护于他,使他不受病痛的侵袭。
德墨忒尔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了狄俄尼索斯。
但这个看上去单纯缺爱的人类少年,骗起她来可毫不手软。
德墨忒尔的垂下了眼帘,掩盖了一闪而过的冷色。
她倒要看看,得到她庇佑的狄俄尼索斯到底是怎么病倒的?
狄俄尼索斯住的地方十分宽敞。
德墨忒尔送他的东西,都被他妥善地分门别类地放了起来。
神侍们看到这些只会艳羡德墨忒尔对狄俄尼索斯的宠爱,对待他的态度也就更恭敬些。而曾经的德墨忒尔看到这些,则是另一种感受。她感到慰贴,因为狄俄尼索斯记下了她的每一分恩情,每一分宠爱。
真是碍眼。
德墨忒尔径直走到了狄俄尼索斯的床边。
她呼吸一滞。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生不忍。
床上的少年蜷曲着身体,如刚出生的幼儿那般,连睡梦中都惴惴不安。
身上的柔软的袍子已经掉落了大半,露出了泛着病态潮红的皮肤,像一块发烫的羊脂玉。
明明紧闭着双眼,可轻蹙的眉头却显出极度的忧虑。
他很难受。
德墨忒尔的脚步不由地变轻了。
她坐在了狄俄尼索斯的床边,定定地注视这个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惊艳,转瞬即逝。
她不再看他,闭上眼睛专注地用神力包裹狄俄尼索斯的身体。
清凉的生机似温柔的溪水带去阵阵凉意,狄俄尼索斯滚烫的肢体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少年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德墨忒尔伸手抚在狄俄尼索斯的脸颊上,“没那么烫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打算离开。
“别走……”
德墨忒尔停住了脚步。
并非是因为那句话,而是因为身后的人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止步不前。
德墨忒尔循着视线看到了那只手。
指尖因过于用力变得苍白,手的主人近乎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眼神迷蒙泫然欲泣地看着德墨忒尔,“主神大人,留下来陪陪我……不好吗?”
“当然可以,”德墨忒尔笑了笑,“但你的病可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
德墨忒尔唤了一位守在殿前的神仆进来,“医神还没回到奥林匹斯吗?派人去他的神殿前等待,一旦见到了医神,就将他请过来。”
“是!”神侍匆匆离开,走之前还怯懦地安慰德墨忒尔,“主神大人不太过担忧了,我们一定会尽快请医神前来为狄俄尼索斯看病的。”
担忧?
德墨忒尔含着笑看着神侍离去的背影,她可不是担忧,她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猜测罢了。
狄俄尼索斯的病不像是假的,但她的庇佑不可能失效,除非狄俄尼索斯是故意让自己病倒的。
“主神大人,我不过一个地位低贱的人类,怎么好让医神亲自来为我看病呢?”
说着,少年艰难地坐起身,指尖从德墨忒尔的袖口慢慢地、像灵活的蛇一般探了上去。他抱住了德墨忒尔的手臂,将她拉回了床边,然后将半边身子都倚在了德墨忒尔的身上。
人类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传递到德墨忒尔的肌肤上,那双不安分的手也慢慢攀到她的脖颈,肆无忌惮地往下……
德墨忒尔眼帘微掀,斜睨着生了病还不忘诱惑的狄俄尼索斯。
“你知道我是从那一天起,将你纳入了羽翼之下吗?”
狄俄尼索斯眼角微红地看着德墨忒尔,“是从我被您带回来的那天起吗?”
德墨忒尔缓缓摇头,“是从我赐予你祝福那天起。”
“我竟然能有幸得到大人的赐福……主神大人,那是怎样的祝福呢?”
“使你免受人类的病痛。”
那双点火的手停滞了,德墨忒尔能感到身上的人在微微颤抖。
狄俄尼索斯瞳孔轻颤,他猛地抬起头,观察着德墨忒尔是否在说笑。
高贵的神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漠从容的目光洞悉了他的一切不入流的伎俩。
狄俄尼索斯心里一惊,他像被烫伤一般,急忙忙避开了神明的视线。
少年低下头,露出了白皙脆弱的后颈,像极了一截易碎的玻璃雕像,细细嗡嗡的声音从他的唇瓣溢了出来,“德墨忒尔大人,我从没想过您竟然对我这么好。有您的祝福庇护,我又哪里需要医神的治疗呢?”
德墨忒尔的手覆上了狄俄尼索斯的。
这样的回应让少年倍感鼓舞,于是他勾起指尖挠了挠德墨忒尔的手心。
轻轻地,像羽毛一般温柔地拂过。
在讨好撩拨德墨忒尔这件事上,狄俄尼索斯向来是一把好手。
如果这番行为是在七天前,那么一切都会按照狄俄尼索斯的预料的方向发展。
很可惜,他诱惑的人变了。
德墨忒尔长睫微掀,不容拒绝地将狄俄尼索斯的手扯了下来,“我说过,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
虚弱的少年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床榻上。
高高在上的神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嘴角上扬,灰绿色的眼眸里却是一片冰冷,“让医神前来的确是小题大做了。”
苍白的少年紧抿着唇,面色凄惶。
德墨忒尔俯身,抬手托起狄俄尼索斯的下巴,“但如果他不来,我又怎能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躲过神赐的祝福,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骗取我的怜惜呢?”
德墨忒尔毫不留情地将掩盖真相的薄纱撕裂,掩在薄纱之下的别有用心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很显然,狄俄尼索斯的设想中,诱惑不会失败,他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境况下,要怎样才能体面收场。
“主人!”
少年惊惶地唤着德墨忒尔,他慌乱地抓住神明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前,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是故意要骗您的……我只是,只是想让您多来看看我。”
德墨忒尔淡漠地注视着他。
少年更加手足无措了,他揪住德墨忒尔腰间衣带,“已经好多天了……您都不愿意见我。雷霆之主可以见您,太阳神可以见您,宁芙仙女可以见您,甚至连神侍也可以见您,唯独我不行……”
“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我把自己弄成这样也是为了见您,我、我不知道您对我的恩赐……”
见德墨忒尔还是没有反应,少年眼眶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滴落了下来,
“主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告诉我,我会改的。”
他做错了什么呢?
德墨忒尔摇了摇头,漫不经心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狄俄尼索斯怔怔地看着德墨忒尔,“神明怎么会有错呢?”
德墨忒尔收回了手,一丝神力拥着一缕活泉之水仔细地洗涤着她的指尖,那是刚刚触碰过狄俄尼索斯的位置。
高高在上的神明眼神淡漠,“我的确错了,我不该把你带回奥林匹斯。”
少年如遭雷击,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