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个小九爷》君牧

10、第十章 谋生

　　眨眼云澈已经在晏相府里住了五年了。
　　五年来，云澈学了不少东西，学了文，学了武，学了琴棋书画，学了厨艺烹饪，学了医术，学了兵法，学了谋略，学了射御数……
　　连晏九这个有上辈子阅历的人，都不得不对云澈这个小孩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澈是他们当中最努力最自律的，也是最有天赋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怕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
　　晏九见证了云澈一步步成长的过程。

　　看他在书斋里侃侃而谈，看他剑法日臻纯熟，听他弹琴悦耳动听，看他与棋师对弈，看他字体洋洋洒洒，看他绘了五人行栩栩如生，期待他偶尔下厨烹饪，看他与洛师傅在沙盘上排兵布阵，看他与数术大家演算数术，看他射箭连珠齐发、矢矢相连，看他御马逐水曲、舞交衢……

　　饶是成天在云澈身边晃，晏九也不禁目瞪口呆。
　　努力的天才不是天才，是天神啊！
　　反观自身这五年……额，打扰了。

　　七岁的晏九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练武嘛，会继续练的，但就是个逃跑保命的功夫，算不得营生手段。
　　学文科举，不在他考虑之列。走他老爹的路，接他老爹的班，也是不可能。
　　天生赌技？得，连问号也不要打。
　　去做个大厨有吃有喝？不行，做个一顿半顿的自己凑合着吃还行，开酒楼要倒闭了。
　　……
　　还有啥？！

　　开铺子做生意，当个富家翁啊！
　　晏九大腿一拍，定下了此生赖以谋生的手段。

　　“你要开铺子？”晏蕴昭的声音和表情都尽量做到平静淡定。
　　“是啊，爹！我开铺子赚钱，就能养活自己了！”
　　“你爹我养活不了你？”继续淡定。
　　“嗨呀，爹！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您养活我呢？该儿子赚钱养活您才是！”
　　晏蕴昭的脸终于绷不住，裂开了一条缝，“啊，那好啊！你想要开个什么铺子？在哪里开？开多大？”

　　晏九跟他爹一番谈判的结果，是他即将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长乐街上，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不大不小的铺面。
　　他爹出资出伙计，他经营，分成五五。两下欢喜。

　　晏九眼珠一转：“爹，我能跟您要个伙计么？”
　　晏蕴昭一怔，随即道：“得看你要谁。”
　　晏九嘿嘿笑道：“看咱府上事儿不多，管家倒不少，跟您要个赋闲的管家……”
　　晏蕴昭板脸：“你爹的管家就没有闲的。不给。”
　　晏九委屈巴巴：“儿子还没说是谁……”
　　晏蕴昭：“是谁也不给。管家大管家，一个都不给。你要别人，还可以考虑。”
　　晏九蔫了，“那算了。别人也不合适啊。”

　　他倒想要琴师去当领教，数师去当账房，洛师去当保镖，成么？
　　晏蕴昭瞅他一眼，“你到底开个什么铺子？爹都说帮你找伙计了，你还不满意？”
　　晏九：“开个乐坊啊！我想要个好掌柜……”
　　晏蕴昭：“乐坊？不行！小小年纪，耽于声色，成何体统？”

　　晏九：“……”
　　乐坊！又不是青楼妓馆！
　　晏九：“那个，爹，是乐坊，奏曲子的。琴师也不拘男女，不拘老少，只要技艺高超……”
　　晏蕴昭睨他一眼：“还不是一样听曲子耍乐？”
　　晏九：“……端看他们弹什么了。陶冶情操还不行？总比开赌坊好吧？”

　　晏蕴昭沉吟片刻，“这个以后再说。你年纪尚小，第一个铺子不能是乐坊之类。你想个别的。哪怕你开个酒楼呢！”
　　晏九苦笑。他倒想开个酒楼，可他那些个新菜谱和些个招徕顾客的新花样，找不到出处啊！总不能说他做梦梦见的吧？
　　年纪大点还能糊弄过去，他刚七岁，糊弄谁去？

　　晏九忽然眼睛一亮，“那儿子开个书坊如何？”
　　不是嫌乐坊低俗了么？书坊可够高雅了吧？书坊再不高雅，就没有高雅的了。
　　果然晏蕴昭笑道：“可。明日我给你找个掌柜，具体事宜你自和他商量去罢。”
　　晏九乐滋滋去了。

　　说实话，晏蕴昭并不反对晏九开乐坊，更不怕开乐坊坏了自己儿子的名声——名声坏了就坏了，备不住皇上心里更舒坦了呢——只是，晏九年龄太小，晏蕴昭怕他沉迷于乐坊，移了性情。
　　若是将来长大了，定了性子，哪怕他开青楼呢！晏蕴昭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晏蕴昭请的掌柜果然第二日就到了府上。晏九练完武，文课也不去混了，去跟掌柜嘀嘀咕咕去了。
　　云澈看晏九一整天没露面，书斋里不去睡觉，琴棋书画不去凑热闹，校场上也不去喊加油，当晚一回院子就去找了晏九。

　　就见晏九在灯下写写画画呢！
　　云澈老远站住，“忙什么呢？”
　　晏九赶忙遮住，看是云澈，又放了手，慢条斯理地将纸笔收好。
　　“啊，我爹要给我开个铺子，我规划一下。先不给你看了，等过一阵铺子开张了，我带你去实地看。”

　　云澈一怔，笑道：“你今儿就是忙这个忙乎了一天？”
　　晏九笑道：“可不是？不开铺子不知道，我以为多容易呢！这真开起来才发现，要考虑的东西可太多了。”
　　晏九摸摸自己的脑袋，“快看看我掉没掉头发。”

　　云澈笑道：“掉头发倒不至于。你喜欢做就好。早些歇着吧，明日再忙。等你铺子开张了，我一定去捧场。”
　　“对了，武课还在上吧？”
　　云澈小时候就知道晏九身体不好，练武对他有好处。

　　晏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当然。我现在第一是跟洛师傅练武，第二才是跟丰掌柜开铺子。”
　　云澈微微一笑，走了。
　　从头到尾，就站在门口，连门都没进。

　　晏蕴昭以为儿子开书坊，定要赔个底朝天。
　　京城繁华之居，百官之所，春闱之地，书坊还不是遍地开花？
　　书册内容从科举文章到为官之道，从天文地理到工商农牧，从史书传记到风俗游记，从古籍珍本到话本杂谈……便是连最受欢迎的赌技秘笈，都随处可见。
　　儿子的书坊还有何花样可翻？

　　一月之后，晏九邀请晏蕴昭和云澈诸人，去参观他刚开张的铺子。
　　之所以没选开张那天，是晏九怕人太多，挤着了他阿姐。

　　“这就是你所谓的书坊？”上了台阶，尚未进门，糕点芬芳，茶香四溢，迎面扑鼻而来。晏蕴昭不由好笑。
　　晏轻尘抿嘴笑道：“爹，您方才跟人说话没在意。阿九这牌匾上，可是写的‘书—茶—馆’。”
　　秦意晚“扑哧”笑出声来。
　　晏蕴昭：“书坊就书坊，茶馆就茶馆，书茶馆算是个什么？不伦不类！”

　　云澈笑道：“当是既可以看书又可以喝茶的地方。侄儿倒觉得这想法别致。”
　　晏闻附和道：“对啊，舅舅。书坊光卖书，茶馆只供应茶点，九弟的这书茶馆二者得兼，岂不是好？”

　　说话间，众人已进得门来。
　　只见靠右手边，是一长溜柜台，里面有水在烧，有茶在泡，有点心在冒香气。
　　左手边占了大半空间，靠窗十余排桌椅，已经有半数客人在吃点心喝茶看书了；靠里数十排书架，上面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

　　晏蕴昭看向晏九：“茶点花钱，看书是免费的了？”
　　晏九点头，“买了茶点，看书就是免费的；不买茶点单看书，按钟点收费，一个时辰三文钱；若是从这里带书回家看，还可以租。若是买，楼上还有新书。”
　　晏蕴昭不由笑道：“想得倒挺周全。”

　　看书的人里，有听说是晏相府的铺子赶来捧场的，此时看到晏蕴昭，赶忙过来打招呼套近乎。
　　晏九兀自带着众人上楼。
　　“喏，上面呢，左边全是新书，只卖不租，有的书楼下有，有的没有。右边都是些笔墨纸砚、裁刀镇纸、笔筒笔洗、笔帘笔架、砚滴墨匣、印泥印章、臂搁诗筒等文具。”

　　众人正啧啧赞叹，突然一阵轻柔舒缓的琴声传来。
　　众人聆耳倾听。
　　一曲毕，晏轻尘赞道：“这曲子好，清心静神，正适合看书。可是阿九准备的？”
　　正说着，高高的柜台后站起一人来，二十余岁，一袭青衫，干净利落，躬身笑道：“大小姐好，大少爷好，各位公子小姐好。”

　　晏九笑道：“喏，这就是我请来的琴师。不错吧？”
　　晏闻遗憾道：“好是好，就是不能一直听……”
　　秦意晚笑道：“你要把琴师累死啊？”
　　晏九笑道：“一直听也容易审美疲劳。半个时辰一次也够了。”
　　年轻琴师弯腰致谢。

　　晏蕴昭正好上来，笑道：“你倒是能变着法儿来。”
　　不让他开乐坊，他反倒在书茶馆里请了个乐师来。
　　晏九闻言，知是点他乐坊的事情，不由有些赧然。

　　晏蕴昭四下一打量，笑道：“这是集书坊、茶馆、文具店、乐坊于一身了。”
　　“哦，租书看书的点子也是新的。”
　　“有想法是好事，还要看这想法管不管用。”
　　晏蕴昭拍了拍晏九的肩膀，“看你表现吧。若你书茶馆经营得好，明年就让你开乐坊。”

　　晏九闻言欣喜。
　　晏轻尘和秦意晚笑道：“阿九要当大老板了。”
　　晏闻高兴道：“九弟，澈哥，到时我们一起去听曲儿！”
　　晏九给了他一肘子，“要去你自己去，我偶尔跟爹一起去听听也就罢了。”
　　云澈看了他一眼，心想什么“偶尔”？这家伙若是开了乐坊，怕是会搬了被褥来乐坊睡觉吧？

　　年底的时候，书茶馆一盘点，不说赚得盆满钵满，但确实盈利不少。比起市面上大多数书坊，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个新起之秀，被人看在了眼里，纷纷开始效仿。

　　晏九听闻，并不介意。要想在这个地方搞什么知识产权之类，那是痴心妄想。
　　他要走的路很长，也很远。他要走一条“永远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阳光大道。
　　让模仿他的人，永远在他身后追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