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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隐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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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柔儿哀泣道:“师兄非要提这件事么?”
“没错。如果不是我父亲将自己的命都赌没了,就不会将我托付给师父;我及笄之年,父亲就会找个好人家将我嫁了,我一个名门闺秀,也不会沦落到与人做妾的境地!”
苏柔儿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痴痴地看着晏蕴昭,“但是,我从来没怨过,也没恨过,更没有后悔过!”
“夕儿不学赌,还能学什么?他若是没出息,你就一辈子看不到他,更看不到我!”
晏蕴昭实在对这种感情无感。竟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要生要死,还隐隐庆幸自己被托付给了师父!哪怕这是她亲爹以死的代价换来的!
她所爱的这个男人还是他自己!这让晏蕴昭无比的糟心。
他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她。
不是师父遗命,不是叶韵劝他,他就是中了圈套越界了都不会纳她入门!
晏蕴昭冷冷道:“你自己想怎么活,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这十几年来,你在府里还算安分守己,就继续安分守己地过吧。”
“至于夕儿,若他收了赌心,我还能保他一世无忧。若他一心一意在赌事,那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苏柔儿惊道:“师兄怎能如此说?师兄自己不就是学的赌术吗?”
晏蕴昭的师父,身怀两项绝技,一为武技,一为赌技。洛风学了武技,晏蕴昭却选了赌技。
苏柔儿当年还为与晏蕴昭志同道合,暗自心喜。
晏蕴昭:“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到我这样理性克制,便是他能,你以为我现在过得很好么?”
时不时被暗地诟病。不是他除了赌技,还有从政头脑,早被碾压得渣都不剩了。
连皇上都有意无意赞他赌技好。言外之意,他朝事未必好,最好不要与他有不同意见。
一个处处逢迎皇帝的宰相,与皇帝手中的傀儡何异?
苏柔儿来时的满腔喜悦,先被往事冷却,现在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由失魂落魄。
耗费十几年心血,打造出来的一个肖似师兄的儿子,到头来竟得不到他的半分关注和垂怜!话里话外,竟还有任其自生自灭之意!
苏柔儿一时心里不知是恨,是悔,还是悲,直到听闻晏朝夕被晏蕴昭叫去,心里才好受了些。
师兄心里,还是顾及她们母子的吧?
晏朝夕踌躇满志地来到了花厅。
他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么得意过。
今儿他在千金坊,一口气赢到一万金,不是楚怀瑜要回宫,他还能接着赢下去。
这种所向披靡、意气风发的感觉真是好啊!这下不用眼巴巴看着他哥风景这边独好了!他自己也光芒四射、风采照人了!他终于可以在府里,在整个京城,扬眉吐气了!
晏朝夕来到花厅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情不自禁的喜色的。
往常他爹都只是找他哥,现在心里眼里也开始有他了不是?这还刚刚崭露头角……
“今天赢得很过瘾?”晏蕴昭淡淡的声音。
晏朝夕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闻言喜滋滋道:“是啊,爹。我前几日都在小赌坊,想试试手,自己赢了还以为是小赌坊不行。没想到今儿去了大楚第一赌坊千金坊,照样赢得他们落花流水。”
“爹,他们水准不行啊!我打算自己开个赌坊……”
“你要开赌坊?”
“是啊,爹。我哥七岁都能开铺子,我都十四了……”
“你要开别的铺子,我可以帮你;开赌坊,免谈。”
晏朝夕这才觉到不对劲,“爹……”
除了赌术,他不会别的啊!不开赌坊开什么?
“赌,是会上瘾的,是个无底的深渊。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赌。”
“爹,别人三岁启蒙学文武,儿子三岁启蒙学赌术。您若是不想让儿子赌,您早干嘛去了?”
晏朝夕回过神来,义愤填膺。
“我何尝没管过?你跟你那……罢了,以前的事不提了。现在你大了,知道是非好歹,现在跟你说,你才听得进去。”
“你把以前学的赌术就当作一种儿时的游戏好了。爹也学过,比你学的时间还长,不也放弃了?”
“你不是想开铺子么?就去开个连锁客栈吧。你哥想开一直没开成。你去帮他吧。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开。你需要资金、人手,我都可以帮你。”
晏朝夕犹自愤懑,气呼呼起身,“除了赌坊,别的什么铺子我都不开!我开什么能比过我哥?除了赌技,我有什么能比过他?”
“爹就是见不得我比哥出色!他是嫡子我是庶子我知道!不就是不能抢了他的风头吗!”
晏蕴昭怔愣。
晏朝夕:“我选的路我自己走,不必爹操心了!我开赌坊也用自己赚的钱,不劳爹出资!”
说着,转身走了。
晏蕴昭呆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
洛风正好进来,听到了最后几句话,看了看晏蕴昭的神色,不由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二公子若是想闯闯,便让他去试试。待碰得头破血流了,自会回来。”
“虽说赌可怕,可二公子对府上的一切都没有支配权,大不了把他赢的都输回去。”
晏蕴昭看见是他,不由苦笑:“当年劝我让他学赌的,你也有一份。”
洛风赧颜,“还不是看师兄学了赌技……苏姨娘怕也是如此想。”
晏蕴昭乜斜了他一眼,“一个个,都是记吃不记打的。苏柔儿受过赌之害,你也受过。就这么简单全都忘记了?你不是最痛恨赌坊的么?”
洛风当年还是一个小小少年,被其父赌输给了小倌馆。后来被过路的晏蕴昭所救,彼时洛风已经在小倌馆待了一年多了。
洛风此生,第一痛恨赌坊,第二痛恨小倌馆;但这些痛恨,都随着认识了晏蕴昭而有些淡去了。
晏蕴昭带着他上了山,拜师学艺。他既是晏蕴昭的仆人,又成了他的师弟。
晏蕴昭一开始学赌技的时候,洛风是厌恶的,悲愤的,伤心的,痛苦的,无奈的;后来,主子还是那个主子,师兄还是那个师兄,洛风渐渐的,就不计较他学赌的事儿了。
此刻听闻晏蕴昭隐晦地提及小倌馆,洛风不由白面涨红。
“不都是因为你?不是你学赌技,我和苏师妹都不会提赌半个字!”
“怎么?爱屋及乌啊?嗤!敢情把我当成师兄,就连我放个屁都是香的?”
洛风面色愈发红,“你怎的……如此粗鲁?”
起身走了。
晏蕴昭:“哼!”
洛风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微凉的夜风慢慢吹散了他脸上的热意。
师兄有句话说对了。
“爱屋及乌”。
二十多年来心底的隐秘,就这么让师兄无意间轻飘飘一句话,给戳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再也捧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