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夏》刀上漂

17、橘子汽水

　　“你确定要跟我进去？”
　　迟渊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问了。

　　他们站在“天盛网吧”外，午后两点的太阳是最晒的，安意将长发编成辫子，侧放在胸前，好让自己清爽一点，听到这句话，她的眉毛高高挑起，隔着墨镜，迟渊都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杀气。

　　“你想让我回去？”

　　迟渊敢肯定，但凡他点一下头，安意一定会把他推倒在马路上，让他当场烫熟。

　　“不是，”他挠了下耳朵，“里面空气挺不好的，真的。”
　　安意一把推开他，径自推开玻璃门，往里走去。
　　“我比你更清楚网吧什么味道。”

　　迟渊赶紧跟了上去，一进里面，空调凉风扑面而来，扫去了身上的燥热，安意已经到了吧台，她摘下了脸上的墨镜，迟渊过去时，正好听见她没好气地说：“我成年了。”

　　吧台里的网管“噗”地一声笑：“我看出来了，美女，找你要身份证不是要查你年龄，是现在网吧管得严，上机要刷身份证了。”

　　“盛哥。”
　　迟渊走到她身边，喊了网管一声。

　　网管看了他们一眼，问：“这是你朋友啊？”

　　“我姐大学同学，”迟渊解释，又替安意介绍，“这是网吧老板，也是贝塔的表哥，你还记得贝塔吗？”

　　“那丫头谁不记得她啊？取个什么名字不好，非得和只开飞机的老鼠重名，”网管插科打诨了一句，又冲安意伸出手，“姑娘，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我还寻思呢，咱们这小地方，哪里冒出来一个大美女？你好，程天盛，认识一下，以后来这儿上网给你优惠。”

　　程天盛扯着大大的笑脸，恨不得把虫牙眼都露给别人看，迟渊在一旁看着，瞠目结舌，甚至还有些后悔，觉得一向靠谱的“盛哥”，突然像插了孔雀毛的山鸡一样，变得油腔滑调起来。

　　还“给优惠”？他在这破网吧里浪费那么多年青春，又是贝塔的好朋友，也没见他少个一毛两毛的，安意才不会被他这种糖衣炮弹诱惑住。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安意竟然握住了他的手。

　　“安意。”
　　“姓安啊？好特殊的姓，是那个安逸的‘逸’？”
　　“不，‘意思’的‘意’。”

　　只是上个网，有必要知道名字么？又不是查户口，迟渊在心底腹诽，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不发一言地递过去。

　　程天盛这才放开了和安意交握的手，帮他上机，安意这时说：“我没带身份证。”
　　“没事儿，小问题，”程天盛笑着说，“我用我的身份证，给你开一台，你们要一起么？”

　　当然，不然还分开坐么？迟渊忍住瞪他的冲动。

　　“一起。”
　　“好嘞，给你们开了连着的机位，挨着电线和马国强，那俩小子玩儿半小时了，你们赶紧过去吧。”
　　迟渊点头，接过身份证，带着安意往里走去。

　　电线和马国强窝在沙发椅上，一人头上戴个耳机，正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迟渊走过去，敲了敲桌，电线抬头一瞧，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动作太急，耳机线带翻了桌角一杯可乐，登时水漫金山，幸亏旁边的胖子手疾眼快，一把拎起了键盘和鼠标，这才免了被淹的危机。

　　“吉……姐姐好，您……您怎么来了？”

　　电线脸憋得通红，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马国强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一双小眼睛不住地往安意身上瞟。

　　好在安意好像都习惯了，这俩人一见着她就毛毛躁躁，她比了个手往下压的动作。
　　“坐，我过来玩。”

　　迟渊为她拖开椅子，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趁着她登录电脑的工夫，电线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凑在他耳边咬牙问：“你把吉赛尔·邦辰带来干嘛？”
　　“她有名字，叫安意，我告诉过你。”
　　“随便什么，我问你带她来干嘛？”
　　“她想打游戏，怎么了？”

　　迟渊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电线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马国强这时插了一嘴：“和我们打么？”
　　“还不知道，她玩儿穿越火线，没玩过LOL和吃鸡，”说到这里，迟渊扭头问安意，“你想玩什么？”
　　安意反问：“你们玩什么？”
　　“我们一般玩绝地求生比较多。”
　　“我就玩这个。”
　　“好，”迟渊点点头，拿过她的鼠标，“这个先要注册一个Steam账号，要98块钱，不过你可以先拿我的小号玩，我帮你登上去。”

　　安意向后靠上椅背，好让他更好地操作。

　　“你要喝点什么吗？”
　　“你渴了？”
　　“有点。”

　　迟渊停下按鼠标的动作，准备起身：“我去买。”
　　“不用，”安意按住他，“我去。”

　　她从沙发椅上站起身，又问电线和马国强：“你们要点什么？吃的喝的都行。”
　　“不用不用不用，”电线和马国强一个劲儿摇头，露出傻子般天真的笑容，“姐姐你去吧。”

　　安意点点头，朝着吧台走去，等她一离开，电线就收起脸上的笑，一把勾住迟渊的脖子，用手指旋他头皮。

　　“姓迟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时候跟长腿女神关系这么近了？跟哥们儿说说。”

　　迟渊没好气地挣脱他：“都说了她叫安意，你是不是小脑萎缩，记不住人名？”
　　电线笑着骂他：“你他妈才小脑萎缩！你全身都萎缩！”
　　马国强紧张兮兮地问：“她不会真要跟我们打游戏吧？”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吗？
　　迟渊点点头：“是的。”

　　“休想，”电线扯出一个冷笑，“当初贝塔跟我们混的时候，你嫌她技术菜，不肯带她，搞得我和她吵了多少次架？还骗她说我再带她进网吧，她妈就要把我腿打断，这才让姑奶奶消停下来，我冒着分手的风险，才让我们铁三角的队伍纯洁起来，你他妈现在自己带个女人，哥们儿，双标也不是这样双的，你先问问胖子答不答应？”

　　马国强连忙摆手：“别问我，我随便。”

　　电线瞪了这立场不坚定的盟友一眼，又对迟渊说：“你再问问贝塔肯不肯干？”

　　他女朋友的脾气谁不知道？是无理也要搅三分，迟渊只好说：“她跟贝塔不一样，她打过穿越火线，说不定吃鸡也不差。”

　　“狗屁！”
　　电线仰天长笑一声。

　　“你当我傻？她连账号都没有，一看就是第一次玩，穿越火线和绝地求生能一样吗？你他妈学过英语就懂法语了？”

　　迟渊赶紧说：“她还真懂法语，英语也说得很好。”
　　“……”

　　“我他妈没同你扯这些！类比！类比你懂吗？”

　　电线心里升起一阵对牛弹琴的绝望，半晌，他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冷酷的表情。
　　“电子竞技，没有感情。”

　　迟渊望见安意抱着一堆零食，正往这边走，他收回视线，对电线说：“好吧。”
　　电线一喜：“你迷途知返了？”
　　“不过——”迟渊来了个转折，“你自己去跟她说。”
　　“……”

　　电线嘴角的笑一僵。

　　“跟我说什么？”安意正好听到这句话。
　　“说……说……”电线满脑门汗，忽然灵机一动，一指旁边的胖子，“姐姐，马国强要你买桶泡面，他要吃。”
　　马国强：“……”
　　“哦？”安意当了真，“你要吃么？”
　　马国强的脸都憋紫了。
　　“吃……”

　　迟渊心底嗤之以鼻，这俩人也就这点出息，看见安意真有折回去买泡面的意思，他赶紧把人拉住。
　　“你坐吧，他减肥，吃不了。”
　　安意“哦”了一声，坐下去了。

　　迟渊跟她解释了一下绝地求生是怎么玩的，又示范了几个按键的使用，就让安意自己上手操作，电线和马国强经此一战，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迟渊将安意拉入队伍，勾选了海岛地图，进入游戏。

　　令他惊艳的是，安意竟然真的很会打游戏，除去一开始不太适应，被人击倒几次后，她很快熟练起来，甚至在开局后不久，就击杀了一个人，虽然很明显是个机器人。

　　在她忙着舔包的时候，迟渊忍不住说：“你技术不错。”
　　“这游戏和穿越火线有点像。”
　　耳机里的声音跟安意平时有些区别，鼻音重了一些，听上去有种撒娇的意味，迟渊一分神，被人打了一梭子，掉了不少血，他连忙找了个掩体躲起来，开始打药。

　　安意注意到了，幸灾乐祸地笑：“你怎么了？要我去救你吗？”
　　“不用。”

　　迟渊恼怒起来，血条恢复后，他端起AK，突突几枪，把对面暗算他的那个人打成了盒子，舔包的时候，他清了清嗓，问安意：“你习惯玩什么枪？”
　　“我吗？”安意顿了片刻，“都还成，可能狙吧？玩的比较熟。”
　　“这里正好有把98K。”
　　“我要我要……”
　　电线立马举手，却被迟渊在桌子下踹了一脚，他委屈地闭上了嘴。

　　那把98K还是落在了安意手上，她用这把枪爆了好几个人的头，最后成功带着他们吃了鸡，电线和马国强这才意识到，他们之前还百般嫌弃的人，居然是个例无虚发的枪神。

　　电线这会儿早忘了自己“电子竞技，没有感情”的宣言，他只想抱紧大神大腿上分，谁知打到第六局的时候，安意一推键盘，说自己要去外面抽根烟。
　　“这里也能抽，”电线赶紧说，“网吧不禁烟的。”

　　安意冲他笑了笑，直把他笑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我出去透透气。”

　　等安意走了，电线才用手肘捅了身旁的迟渊一下，语气夸张地说：“我靠，你他妈牛叉啊，随便一拉，就拉个绝地枪神过来，让我和她打一辈子游戏，我都愿意啊！”
　　马国强也摇着头，喃喃感慨：“我也是才知道，会打游戏的女生那么帅。”

　　电线不能更赞同，点头如捣蒜。
　　“胖子，咱俩这声姐，喊得可真是实至名归，你说说，同样是女生，贝塔怎么就菜得抠脚？我看她只适合玩□□炫舞。”

　　迟渊听着他俩一人一句地夸安意，觉得有些好笑，他抽了张纸巾擦手，转头时，忽然发现吧台里是空着的，程天盛不见了，他赶紧站起身，也没看见他在电脑后坐着。

　　马国强被他吓得一抖：“你干什么？”
　　迟渊没空理他，扔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绕过椅子往外走。

　　他推开玻璃门，没看见人，往右边走了几步，才看见两个人站在墙荫底下，有说有笑的，安意手里没烟，倒是拿着瓶橘子汽水，似乎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玻璃瓶上凝着一片水雾，而程天盛……他的手放在了安意的耳朵边，马上就要摸上去了！

　　“你们干什么！”
　　迟渊脑子一炸，想也没想地喊出了声。

　　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程天盛一看是他，拍着胸口说：“是你啊？把我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怎么不把你吓得心肌梗死呢？
　　迟渊走过去，拦在他和安意之间。

　　“你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怎么能抓着你这个色胚？
　　迟渊拉下脸：“我出来透气。”

　　他的态度突然变坏，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程天盛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以为那只是青少年的通病，他表妹在家也时常这样，脾气反复无常，一句话都能惹得她变脸。

　　“你们可真奇怪，”他笑着说，“这么热的天，出来透气，也不怕中暑，我可要进去了。”
　　安意笑嘻嘻地，冲他喊了声“拜”。
　　“拜，”程天盛冲她摆手，“记得啊。”
　　安意笑着点头。

　　等他进去了，迟渊才问：“他说什么‘记得’？”
　　“没什么。”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迟渊不高兴地抿着唇：“你们之前在干什么？”
　　“变魔术啊，他说他能凭空变个硬币出来。”

　　这么老套的把妹手段，她也能信？
　　迟渊简直不敢置信：“变魔术为什么要捏你耳朵？”

　　“哦，”安意笑了笑，“他说他变这个魔术有个诀窍，一定要捏捏别人的耳朵，才能变成功。”
　　“这话你也信？”
　　“我怎么知道？”安意翻个白眼，“他还没变，你就冒出来了。”

　　她还可惜上了？要不是他冒出来，她就被一个色胚摸了！

　　迟渊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些晕，好像身体里的血全部涌到了头顶，眼花缭乱里，他看见安意弯下腰，将手里的汽水瓶放在了地上，她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衬衫，上面印着各国钱币，衬衫下摆被塞进牛仔短裤里，腰上系着一根GUCCI皮带，两个“G”的扣环在烈日下闪耀着银光，她的脖子上也挂了一条银链，吊饰是一枚精致的钥匙，上面缀着粉色的钻，折射出缤纷的光芒。

　　迟渊几乎被刺地睁不开双眼。

　　然后，在那刹那的黑暗里，一双手推上了他的肩膀，他的背抵上了墙，立刻感受一阵逼人的灼热，还来不及起身，安意冰凉的手就托住了他的下颚。
　　一个吻凑了上来。

　　不同于上一次，安意这一次吻地轻柔又小心，只是在他唇上反复研磨，伸出一点舌尖，在他唇瓣上扫过，她的吻跟她的手一样冰凉，迟渊被冷得几乎发抖，他的脑海一片混乱，一下想起安意脖子上的那枚钥匙吊坠，一下闪过那瓶结满冰雾的橘子汽水，最后他想起安意湿淋淋地从湖水里钻出来，手指在他小腿上轻轻划过，水珠从她纤细的指尖低落，顺着他的小腿滚落下去，汇入湖中……

　　看，其实这也死不了人是不是？

　　疼意就像一把巨剑，从上至下地插入了他的脑中，这是身体缺氧的警告，迟渊重重地推开安意，大量空气顿时急骤地涌入肺里，他靠在墙上，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地喘着气，额头冷汗频出，手也不住地发着抖。

　　安意抹了下嘴唇，故意逗他：“没事儿吧？需要人工呼吸吗？”
　　迟渊感觉呼吸顺畅了些，他抚着胸口，愤怒地盯着安意：“你差点害死我！你不能这样！”
　　“哪样？”
　　“在我没有准备的时候，就……就亲我！”
　　安意笑了笑：“小朋友，你上学的时候，没听说过突击测验吗？”
　　迟渊恼火极了：“我不是小——”

　　话只说了半截，就卡在了喉咙里。

　　安意在此时突然靠近他，一手撑着墙，就好像把他圈在了怀里一样，她没他高，又穿着平底鞋，只能抬着脸仰视他，从迟渊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珠。
　　她冲他嫣然一笑，又摸摸他的脸，嗓音低哑，带着蛊惑。

　　“乖乖，刚才你那一声喊，可把我给吓到了，我还以为，又回到高中教导主任抓吸烟的时候了。”

　　迟渊脑子一蒙，中枢系统集体宣告短路。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安意那句“乖乖”给刺激到了，还是被她戏谑的笑容给挑战了，或者是因为她摸了他的脸，总之等他理智回笼时，自己已经把安意推到了墙上。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而舌头已经撬开了她的唇，长驱直入，肆意地品尝着她齿间的芳香，那是一种橘子味的清香，他还不小心划到了安意的一颗小尖牙，那让他有点刺痛。

　　“呼吸。”
　　安意在亲吻的间隙里命令。

　　不，他不想离开她的唇，他不想停下来。
　　迟渊发现自己吻得更急、更激烈。

　　一只手抵上了他的胸膛，是安意在抗拒他，迟渊没有理会，将她抱得更紧，他就像个初次吸食□□的人，已经食髓知味，停不下来了，哪怕是安意本人，也无法拦住自己。

　　“Dame it！”

　　安意骂了声脏话，用尽全力，才在他们之间拉开一点距离，她紧皱着眉头，十分严肃地说：“迟渊，你冷静点，我不想看见你晕过去，所以如果你想和我接吻，就要记得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迟渊晕乎乎地想。

　　“记住了吗？呼吸，呼气吸气，这没什么难的。”
　　说完，她就揪着他的衣领，主动吻了上来。

　　迟渊又一次尝到了橘子汽水的甜味，也许还带着一点点酸，安意温柔地舔着他的唇缝，他忽然无师自通，微微张开了嘴，柔软的舌头就伸了进来。

　　呼吸。

　　迟渊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挤进来，晕沉的脑袋顿时多了几丝清明。

　　“做得好。”
　　安意搭着他的肩膀，轻轻地笑了。

　　迟渊不满她停下来，低头吻了下去，耳边却传来一道惊恐的质问。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