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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拆穿 ...

  •   安意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她有时会突然眼神迷茫,仿佛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直到两三秒过后,才如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走过去拿她要的东西。
      黑色的行李箱被摊开了,放在木质地板上,衣柜里的衣服已经全部拿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扔在床上,还来不及叠,因为安意又忙着收拾化妆包去了。

      她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忙乱、又毫无头绪。

      这是那一通电话引起的,除了接起电话时,她说了一句话,之后她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对方说完收了线,她才急急地扔了手机,从床上一跃而起,开始收拾行李。

      迟渊看着她这样急切,又一言不发,都快要被逼疯了,明知现在不能问话,他却着急地拉住了安意。

      “怎么了?”
      “放开我,”安意甩开他,“我现在没空!”

      “先跟我说,不会耽误你多久,你不说我会胡思乱想的,”迟渊又拉住她的胳膊,低头向她保证,“说完我就帮你,两个人收拾比一个人快。”

      “你烦死了!你他妈烦死了!”安意哭着骂他,“你想我说什么?说我爸爸死了!你满意了吗?”
      “我……”

      迟渊心脏猛地一落,喉咙紧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爸死了?怎么这么突然?

      安意甩开他,坐在床边开始折衣服,但她又很烦躁,根本静不下心,刚折了一件,就发起了脾气,将剩余的衣服从衣架上拆除下来,暴躁地扔进行李箱里。
      迟渊按住她的手。

      “我来。”

      他把她胡乱扔进去的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叠整齐了再放进去,动作干脆利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习惯。

      安意坐在床边,忽然眼泪决堤,捂着眼睛痛哭出声:“我爸爸死了……还没死,周浪说他是吓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妈的,混蛋!”

      “他说他出车祸了,又说是自杀……躺在手术室里快死了,他为什么会自杀?因为我吗?他问我怎么样才能原谅他,我说的是除非我死,又不是除非他死,他妈的!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听不懂人话……”

      安意将脸深深地埋进掌心里。
      “我害死了他,迟渊,我害死了我爸爸……”

      迟渊心都揪成了一团,将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连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放的有多轻。
      “不会的,他们都是吓你的,医生会动手术救他的,现在医疗那么发达,是不是?”

      安意埋在他怀里哭,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呜咽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头小兽,听得迟渊心都碎了,重重地吻了几下她的发顶。

      “别哭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收拾好东西,我去告诉我姐,让她开车送你去医院。”

      她动了一动,从他的胸膛上抬起头来,眼睛哭得通红,睫毛都被打湿了,房门这时候被人猛地打开,张琼就站在门外,冷若冰霜地看着他们。

      安意几乎立刻起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迟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姐,因为太过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最后干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听我解释。”

      “解释?”

      张琼冷冰冰地反问,忽然扬手扔来一团东西,正好落进迟渊怀里,那是一条蓝色的蕾丝内裤。

      “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

      迟渊焦急地望了安意一眼,这个时候,他担心的还是安意的想法,他害怕她把他看成一个变态,可安意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张琼继续咄咄逼问:“你解释啊?怎么不解释?偷来的?还是她给你的?还是纪念你们——”

      “都不是!”

      迟渊双眼赤红,愤怒地打断姐姐:“停下你龌龊的想象!那是我不小心混在衣服里,拿进来的,我只是……忘记还了。”

      “哦,忘记还了,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镯来,那只蛇形手镯,安意拒绝了的生日礼物。

      “这是你买给她的吧?呵,迟渊,我没想到你那么大方。”

      一直沉默的安意这时突然说:“我没收。”

      “你闭嘴!”张琼粗鲁地打断她,“收不收有什么区别?你把我弟当什么?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吗?”

      这句话激怒了迟渊,他像头狮子似的一跃而起,却被安意拦住,她脸上并无怒容,只是平静地看着昔日好友,淡淡地说:“你应该知道,不用他送,我自己也买得起。”

      “我知道,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是个婊/子!”

      她将藏在背后的右手拿出来,手里抓着一个笔记本,海蓝色的封皮,用棕色鹿皮绒的线绑起来,迟渊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日记本。

      脑子轰的一下炸了开来,他暴跳如雷,冲张琼咆哮:“那是我的日记本!你偷看我日记!你……你怎么能偷看我日记!”
      他几乎理智全失,差点儿吼出一句“这是犯法的”。

      张琼盯着他冷笑:“我怎么能不看?我突然收到你的消费短信,不是笔小钱,你又什么都不跟我说,家里也不愿意住,跑去别人家住,我是你姐姐,我当然关心你,我有什么办法?只能从日记里看了,可你的日记里都写了些什么?啊?”

      她扬手一丢,日记本“啪”地一声,砸在地板上,脊线被砸散架了,里头的纸页散落出来,被风一吹,承载着少年心事的纸页就飘了满房间。

      “你让我恶心!迟渊!你们两个让我恶心。”
      姐姐面无表情地宣判,仿佛一个冷酷的执法官。

      他们的争执声实在太大,终于引来了楼下的其他人,迟渊的妈妈、张琼的爸爸、刘旭,甚至还有电线、马国强、迟妙妙和贝塔。

      迟渊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今天是聚餐的日子,为了庆祝他考上B大,可因为张琼突如其来的发神经,聚餐成了一出荒诞戏,他红着眼睛,一股强烈的恨意从胸腔里喷薄而出,他从未如此地憎恨他的继姐。

      她毁了他的童年,现在又要来毁了他的爱情,毁了他的所有。

      迟母慌慌张张地拉着张琼的胳膊,问她是怎么回事。

      迟渊几乎立刻喊了一声“张琼”,声音里惧怕的成分居多,还是威胁的意味更明显?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张琼牵扯到了安意,或吐出了什么不好的词,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可惜张琼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否则她将来一定会后悔,她此刻的做法。

      继母问了她之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然后她指着安意,一字一句地说:“她,勾引了迟渊,每天晚上跑进迟渊的房间,和他睡觉。”

      如果张琼的目的是一语惊人,那么她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在场的人除了迟母和她爸爸,剩下的人,无论是男朋友刘旭,还是电线、马国强他们,都是知情人,他们不会有丝毫惊讶,有的只是尴尬又不安的神情。

      张琼猛地醒悟,望着刘旭说:“你知道?”
      刘旭面露歉然:“对不起,宝贝,我——”

      “你知道?”张琼突兀地打断他,“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天呐!刘旭,我简直受不了你!我要跟你分手!”

      刘旭狠狠一愣:“你……你要跟我分手?为什么?就因为你弟谈恋爱了,而我没告诉你?”

      “恋爱?恋爱?”

      张琼尖叫起来:“你把这叫作‘恋爱’?这是犯罪!是诱拐!你让我傻子一样地蒙在鼓里,还和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有说有笑!”

      迟渊再次暴怒,几乎要冲上去,却被安意拉住胳膊,被张琼左一句“婊子”,右一句“不要脸”地骂了这么久,又被当成罪犯,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弟弟好像成年了?”

      “成年?”张琼冷哼,“他才十七岁!”

      安意一怔,看向迟渊,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只差一个月了,而且我身份证上成年了。”
      “……”

      她简直无话可说。

      安意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认真地对张琼说:“你弟弟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可我现在有别的急事,必须马上去机场,我们以后再——”

      “你想走?”张琼愤怒地打断她,“你有没有搞错?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了就想走?迟渊妈妈还在这儿呢!”

      迟母的面色难看至极,安意觉得她的目光就像钉子似的,扎在自己身上,她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只能愧疚地低着头。

      “我是说真的,我有急事,等以后了,我再向阿姨登门致歉。”

      “你休想!我们要起诉你,你引诱未成年,你明明有那么多男人,偏偏要来惹我弟弟,你等着接法院传票吧,安意,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你没有这个权利,”迟渊冷漠地提醒她,“我在法律上是成年的,而且我也不会告她,我爱她!”

      “迟渊——”
      迟母捂着胸口,震惊地瞪着他。

      张琼几乎被他气笑了:“你爱她?你是个上了当的傻瓜,你清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你就爱她?”

      “我比你清楚。”
      “你知道她有过多少男人吗?劈过多少次腿吗?你知道同学都在背地里喊她‘公交车’吗?”
      “你闭嘴!”迟渊咆哮,“我不介意这些!”
      “你不介意这些,那你不介意她是个神经病吗?”

      迟渊古怪地看她一眼,觉得他姐真的气昏头了,竟然用这种事来抹黑安意。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她有双相障碍,你不知道么?哈,你还真不知道,你没看到她吃的那些药么?懂不懂双相障碍是什么?就是她一会儿抑郁症,一会儿躁狂发作,亲爱的弟弟,你有没有见过她躁狂发作的样子?我见过,告诉你,相当恐怖,她会大笑,也会大哭,还会动手打人!有一次,她在教授的门诊上就发作了,当着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面,狂声大笑,被教授赶了出去,这是学校里公认的笑柄!”

      张琼还在洋洋自得地叙说着,即使刘旭不断地在阻拦她,她也不当回事,她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上帝,所有人的命运由她操纵,她要谁下地狱,谁就得下地狱。

      迟渊很想骂姐姐是在胡说,让她闭嘴,可他下意识看了安意一眼,安意脸色惨白,瞪着双眼,一副被沉重打击到了的模样。

      他的心就那么“咚”地一声,直直地落了下去,零星的线索强硬地穿插进他的脑海里。

      她那么爱睡觉,白天也总是无精打采,还有她那些狂躁的、令人费解的举动,在雨中念诗,疯狂地酗酒,那么重的烟瘾,无缘无故地去刺青,当着他的面脱光,她甚至带着孩子去行窃,而理由仅仅是为了寻求刺激……

      他记起来那个炙热的午后,他带着安意去游泳,她脱的浑身只着内衣,沉在洒满阳光的水波里,跟他说起弗洛伊德,而他怎么说的呢?

      ——我听说,学心理的一般自己都有些心理问题,你是吗?
      ——无稽之谈。

      他还记得,住在电线家的那个夜晚,他喝了好多酒,因为生她的气,不想理她,故意离她很远地坐着,而她贴过来,干巴巴地向他道歉,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当时有点……焦虑,我一犯病就这样。

      犯病,她说的病,就是这个病么?

      迟渊又想起那个暴风雨之夜,因为停电而漆黑的房间,那一地板的白色药片,她说是什么?安眠药?那真的是安眠药吗?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
      他甚至还骂过她,为了她带迟小花去偷东西,他气疯了,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而她一点也不生气,那么温柔地告诉他,这不是一句骂人的话,心理疾病与身体疾病没什么不同。

      她当时心底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迟渊的心脏刺痛起来,像有一把匕首穿胸而过,狠狠地在他血肉里搅弄,他恨不得穿回那个时刻,掐死曾经的自己,他那么深爱的人,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可他自己却往她心上插了一刀。

      骂人的话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挑了那一句?

      安意捏着拳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抖得那样厉害,看上去像在轻微地痉挛,迟渊不顾母亲吃惊又愤怒的目光,过去抱住她,却被她重重地推开,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张琼,眨也不眨。
      这一刻,迟渊忽然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她向他保证过的,她不会说的。

      迟渊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想对安意说些什么,可喉头只是挤出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别……”

      求你,求你不要说,你保证过的。

      未出口的话,全部化在了他的眼底。

      房间安静下来,张琼也停下了她的讲述,母亲、继父,他的好友,视线全部集中过来,集中在安意身上,他们是最有素质的观众,当主角粉墨登场时,全部哑然失声,等着好戏隆重开演。

      安意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轻声地开口:“你说我是精神病,我犯罪,我引诱你弟弟,那你自己呢?猥亵一个九岁的男童,够不够上一次法庭?”

      观众们目瞪口呆,此刻需要掌声。

      迟渊头脑一片空白,意识恢复时,他已经跑下了楼,外面的阳光那么耀眼,魑魅魍魉无法横行,他听见妈妈高亢的尖叫。

      “迟渊——”

      好戏就此惨淡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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