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之家》沈兮和

26、第二章

　　不久之后，香取千夏和浅川中夏也来了。这两个女孩子关系非常亲密，日常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连送给合谷弥久的生日礼物都是一起去挑选的。
　　言泉栀子一看到两个女孩子，就目露欣喜之意：“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参加我儿子的生日宴会，弥久一定感到受宠若惊了，是不是？”
　　香取千夏抿着嘴角，笑得十分害羞，虽然面容尚显稚嫩，但行为举止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礼节十分到位，进退有度道：“阿姨过奖了，能够有机会到合谷家拜会，我也一直深感荣幸。”
　　听到母亲对好友的打趣，合谷弥久有些窘迫，害怕母亲的热情会使香取千夏感到不安。他伸手引领，带着两位姑娘往院内走去，“我妈妈今天太开心了，她有时会因为太看重我的事情，而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还请不要在意。”
　　香取千夏礼貌道：“哪里，弥久同学太客气了，我们都很喜欢言泉阿姨。”
　　侧身注视三人渐行渐远的额背影，合谷草见面上隐有波澜一现，眸色深沉似海。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吗？
　　虽然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但遗传基因有时也会败给后天环境，或者单纯只是基因自主变异呢。毕竟，这个看起来文静乖巧，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与小岛那种包裹在文明的外衣下，实则耽于享乐，追求□□放纵快感的奇怪女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身为小主人的合谷弥久，吩咐佣人拿来糕点，笑道：“你们可以尝尝这个六福团子。这是我妈妈根据爸爸某本书中所提及的一种失传已久的糕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复原的。虽然不知道妈妈的手艺能不能与先辈们媲美，但吃过的人都认为还原度很高，做出赞不绝口的评价呢。”
　　白瓷碟子上摆放着六个小巧玲珑的圆形面团，每个都只有核桃大小，颜色各一，呈梅花形散开，端得是引人垂涎，甜香四溢。
　　女孩子果然没办法抵挡这种精美又可口的点心呢。
　　香取千夏取了一个，只觉甜糯绵软，入口即化，不由展颜笑道：“阿姨的厨艺真是让人自叹弗如啊，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你知道，学校里的饭菜，还是比较适合减肥期的人吃。”
　　浅川中夏道：“这话很难让人不赞同啊。不过，学校的厨师阿姨一向喜欢敷衍了事，感觉就算是完全不懂庖厨的我，也能在烹饪一道胜过她们呢。”
　　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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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多受邀之人中，柳奈汀来得最迟。
　　他穿着一套样式老旧的黑色礼服，风格有些沉闷，边角处还有很明显的磨损痕迹，但浆洗得十分干净整洁。
　　柳奈汀姗姗来迟，先去拜会过合谷草见与言泉栀子夫妇，表达礼节性地问候。
　　这孩子看我的目光有些特别啊。
　　合谷草见回望他：“柳奈？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约在一百年前，有一位叫做柳奈逝空的文学评论家，曾经名噪一时呢。”
　　柳奈汀垂首：“那是在下曾祖父的名讳。爷爷说过，曾祖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惜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了。”
　　合谷草见有些兴奋：“原来是故人之后——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合谷家以前与府上有不少往来。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文学创作者与文学评论家，本就是相辅相成，互利共生。想必家中长辈也是这么教导你的吧？”
　　柳奈汀颔首：“不错。曾祖父对于后辈来说，一直都是榜样般的存在。可惜我陋质浅薄，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合谷草见道：“看来柳奈家的庭训十分严苛呢。不过，在我看来，你已经比弥久那孩子优秀太多了。”他言辞恳切，态度平和，并没有那种所谓电视名人不可一世的傲慢脾性，对于柳奈汀和合谷弥久之间的额比较，不知是出于父母式的常见客套话语（毕竟他们的外交辞令中，有这一类的东西），还是发自内心，认真鼓励。
　　言泉栀子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弥久那孩子说起来与你差不多大小，但有时候行事却瞻前不顾后，很难让人彻底放心啊。”
　　合谷草见似乎有意提携后辈：“既然柳奈家与合谷家是世交，柳奈同学可以常来家里，不必拘谨。我也很希望能跟柳奈家的传人沟通。有一位优秀的文学评论家在侧的话，或许能帮我规避一些写作误区。经常听听年轻人的意见，才能保证作品富有活力。”
　　柳奈汀激动道：“感谢您的新任，方便的话，我会再来拜访合谷先生和言泉女士。在下有一些涂鸦之作，也想向合谷先生请教。”
　　合谷草见道：“当然可以。人差不多到齐了，柳奈同学先进去坐坐吧，今天的蛋糕很不错，记得多吃一点。”
　　柳奈汀离开后，言泉栀子看向丈夫：“你好像对这位柳奈同学，颇有兴趣的样子。”
　　合谷草见面不改色道：“因为他毕竟是那样单薄可怜，非常容易引动旁人的恻隐之心啊。”虽然这话听起来言之凿凿，但还合谷草见又不是同情心泛滥，普济世人的圣母。别人辛苦与否，老实来讲跟合谷草见其实没多大关系啦。
　　其实，合谷草见只是接受挑战，寻求刺激罢了。他在这个名叫柳奈汀的人眼中，看到了偏执而疯狂的色彩。
　　真期待这些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的那一天，到时候，一定会像烟花般绚丽吧？
　　哎呀，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言泉栀子却轻易就相信了这套说辞：“你说得没错。柳奈同学看起来家境不是特别优渥的样子，却还是费心为弥久准备了生日礼物。我们也应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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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一个刚刚十二岁，还是中学生的孩子来说，这场生日宴会可谓是空前盛大。至少，宴会上的所有人都表示，从未见过这么豪华的生日宴会，实在让人眼花缭乱。
　　蛋糕是请一位顶级糕点师纯手工制作的，足有三层高，每一层都精美无比，空气中都散发着浓浓的奶油甜香，像极了幸福的味道。
　　然而，身处其中，被大家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中央的合谷弥久，却始终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完满得像十五那天夜里的满月，以至于有些虚幻漂浮。
　　这么幸福的人生，真的属于我吗？
　　啊呀，怎么回事，他的心为何总是惴惴不安呢，仿佛有某种可怕而隐秘的，未知的邪恶，一点点蚕食光明。
　　似乎有什么令人胆寒的恐怖事件，正在悄悄逼近，随时都会像野兽一般奔袭出来，将他原本井井有条的生活，搅扰得面无全非呢。
　　可恶。
　　到底是什么呢？
　　这奇怪的，毫无来由的诡异感，恶疾一样顽固，如影随形。
　　偏偏合谷弥久还没有头绪，完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难道，他只能默默承受，一直被动等待噩梦降临吗？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悲哀情绪席卷了合谷弥久，几乎将他完全吞噬。
　　被拱卫着的人发出细微颤栗，险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滴落眼泪。
　　看着周围一张张充斥着善意笑容，饱含祝福之意的脸，合谷弥久一阵恍惚。
　　这些都是我的……
　　都是合谷弥久的。
　　看到儿子不知为何突然走神，呆呆地站在蛋糕面前，言泉栀子轻轻拍了合谷弥久一下：“愿望许好了吗？弥久，快些切蛋糕吧，大家都等着呢。”
　　合谷弥久歉然：“啊，好的，让大家久等了。”
　　在言泉栀子的帮助下，合谷弥久将蛋糕切好，一块块放在盘子里，亲手送给朋友们品尝。
　　来到柳奈汀身边时，对方忽然问合谷弥久：“能冒昧问一下，弥久你许了什么愿望吗？”
　　合谷弥久笑道：“这个嘛，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吗？我才不告诉你呢！”顿了顿，见柳奈汀眉眼平静，并没有如他期待的一般露出失望表情，不由说道：“好啦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我想要就这么一直幸福下去。”
　　柳奈汀怔然：“什么，一直幸福下去吗……”
　　合谷弥久大方承认：“听起来是很贪心对吧？没办法啊，我就是很舍不得。或许你会觉得诧异，我竟然用了‘不舍’这类词。但是老实告诉你吧，当家人和朋友环绕着我，等待我闭目许愿的时候，我心中所涌现的并不是感动和愉快，而是害怕，害怕下一刻就失去一切。所以，我真的很想用尽所有办法，不择手段地挽留住所拥有的一切……”
　　柳奈汀沉默。
　　合谷弥久：“产生这类想法的我，听起来很可怕吧？柳奈同学会觉得我奇怪吗？你一定会认为我在杞人忧天，患得患失吧……”
　　柳奈汀：“不，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
　　但是，这世上往往天不遂人愿，世事岂能两全。
　　对于一个悲观主义者来说，幸福是短暂的，不幸才是人生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