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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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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尚书令慢慢踱回府中,将最外边避寒的大衣脱下,隐隐约约听着一丝戏声,便知晓,是女儿张鄞又开了嗓。
今儿唱的,大概是霓裳羽衣曲。
张鄞喜欢戏,更喜欢亲自唱,但戏子大多身份低微,也不会是什么角,所以不少人对戏子还是有些偏见,就算他们也是喜欢去梨园消遣的。
张尚书令对女儿张鄞的溺爱程度要比得其母陈氏更甚,索性在尚书令府中搭建了戏台,女儿张鄞何时来了心思便可唱上一唱。
张鄞甩着那又长又美的彩色水袖,从台下匆匆赶来一女仆,不管着张鄞还在唱,就禀报道:“小姐,宫里出事了。”
张鄞自知戏一旦开嗓,便没有说停就停的道理,于是不去理会,继续唱着。
女仆又道:“王爷今日午时预计谋反,被陛下下旨关至去了刑部。”
话音刚落,张鄞甩着的水袖就停住了,怔怔的站在台上,两手还作着一上一下之状,翘起的兰花指也静静不动。
张鄞反应过来,提起衣角,向前小跑了几步,附身向女仆问去:“父亲可受牵连?可为王爷辩解一句?”
女仆道:“未曾。”
“父亲如今在何处?可是已经回来了?”
张鄞看了看月亮,仔细猜想着,此时大概已是戌时,距离午时已过去四个时辰,若是在狱中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老爷回来了,现时辰应该在大堂。小姐可要更衣前去?”
张鄞不再去管这戏唱没唱完,抓紧道:“快些。”
星月高悬,一缕洁白的月光照进了刑部大牢最深处,那里关着的,是身份尊贵的王爷。
他本是驰骋朝堂的掌权者,如今遭人算计,大概要日日面对冰冷黑暗的刑牢。
终于药效开始剧烈发作,在肚子中使了劲。
李泓慢慢呼着气,好让自己顺一顺,肚中不知什么东西在作怪,钻的他十分疼。
李泓的额头都冒了汗,就在汗滴顺着发肤落在他的胸前之时,大牢的门开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人一起说话的声音,似是说着陛下。
李泓抬起头来,努力去睁开双眼,看到一个身材挺直,衣着华丽的男子。
李程面无任何悲喜看着李泓,见李泓皱着眉头呼吸不齐,心满意足的坐在了牢狱刚刚搬来的皇椅。
李程为李泓灌下的药,并非是简简单单的抵制武力的,而是可以让内脏衰竭的毒药。
李程就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李泓毒发,似是十分有意味般,甚至中途等的不耐烦了,还摆手整了整衣袖。
李泓十分倔强,这时也不低头,还妄想着可以用武功抵制,但他双手双脚被捆,到也是难办。
终于,又一股浓郁的鲜血从李泓口中吐出。
李程也终于扬起了嘴角,拍了拍手,一位牢狱便端着一碗浓药送至李泓的嘴边,强制李泓喝下。
李泓可不会妥协,别过脸去,死活不喝。
这药送不进李泓的嘴中,倒是让牢狱没了办法,华平懿长公主给过银子,总不能收了银子还对着李泓动武,所以眼巴巴看着李程,似是说没有法子。
李程站起身来,接过药,抬高端着药的手,走近李泓递在跟前,似是威胁着,这药必须喝下去。
李程双眼坚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这是解药,不喝下去,你活不过今晚。”
李泓一句话也不想多说,面对递在自己面前的浓药,妥协喝了下去。
李程见着李泓喝下,转过身大笑,慢慢坐在皇椅之上,刚想着开口,李泓抢先说:“本王必须回去。”
今日是萧允的生辰,他答应了萧允会在子时之前回去,为他过生辰。
“可以。”
这一声可以,倒是李泓没想到的。
李泓抬起眼看着李程,那眼神可怕到似是要杀了李程。
“你后不后悔,曾相信了朕。”
李泓无言。
“你可以回去,只是并非现在,且,你要受些苦。”
李泓完全不知面前的皇帝,心里是何打算,为何非要让自己受了苦,还为自己灌下毒药,使自己痛苦不堪时又给了自己解药。
李程不去管李泓会不会回复自己,转过头去问了问旁边那人,现今是何时。
牢狱道:“回陛下,刚过戌时。”
李程假意思索,后又仔细去看李泓,看向李泓的眼神是极可怕的,似是脱下伪装,不再柔情假意。
“上刑。”
李程撇下一句用刑,便抬起他那高贵的脚,轻易越过牢门之槛,向外走去。
还未走两步,一身着不简之奴小跑到李程面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双手作环状,附身贴地,道:“陛下,奴乃华平懿长公主身边陪侍,长公主殿下有令传与奴,望奴转达其意,请陛下今夜暂且饶恕王爷。”
“回去说,让她不必多管。”
此话凉薄,说话之人更是凉薄。
李程出了刑部大牢,也依稀能听到牢狱行刑的声音,一鞭一鞭向活生生的人打去,鞭子与衣衫碰撞的声音,竟也不相违和。
那女奴见长公主殿下的话无用,也不敢劝下行刑的牢狱,便赶忙向凤阳阁跑去。
还未跑回凤阳阁,陛下就下旨,说因着明日是上元佳节,无宵禁,所以将今日的宫中宵禁提上日程,戌时过后任何人便不得随意走动,违者宫规处置。
看来这皇帝,是诚心不让任何人去救下李泓。
陛下旨意,谁敢不服从?
因着旨意下达,整个皇宫都是静悄悄的,就连外围的皇城与外郭也是如此,除了刑部。
部分人心系着明日上元佳节如何玩的尽兴,部分人心系着刑部内关着的那人是否能活着出来。
当李程下旨对李泓行刑的消息传到萧允耳中之时,直直让萧允攒紧了拳头,险些气急殃及传信之人。
萧允一刻也不再等待,换好夜行衣便使着轻功向刑部赶去。
当着消息传到尚书令府时,张鄞还跪在父亲张尚书令跟前请求父亲救一救王爷。
待小厮将王爷受刑的消息说出之时,张尚书令终于坐不住,就连手中的茶都险些脱手。
张尚书令惊起半身,惊叹道:“莫不是,本官真的看错了?”
张鄞抓住时机,劝道:“王爷未曾背叛父亲,父亲却怀疑王爷,若不抓紧将王爷救出,怕是不能再是和气了。”
张尚书令也自知是自己的多心坏了局面,果断传人,写信入宫。
张鄞也终于放心的下了。她知,若是父亲帮上一把,王爷还是可以出狱的。只是希望到那时,王爷切莫怪罪。
月亮爬上枝头有些时辰了,本想照在刑部之中让人暖意暖意有个念想,但却被高高厚厚的墙阻断掉,好在有一处房屋破了个洞,才让月光偷了闲,从洞中进入。
这大牢好似很久没有翻新过了,正在李泓的头顶靠右之处,有了些裂痕;再靠右一些,有一个大洞。
月光从洞中打入,正巧着打在李泓的半边脸上,应着脸上的伤痕更加凄惨悲凉。
萧允慢慢使着轻功,从屋顶之上寻着,终于找到李泓那间牢房,眼疾手快打倒看守之人,轻轻推门进入。
映入萧允眼中的,是李泓贴紧木架,双手被捆吊起,衣衫已经看不出别的只剩下血色,一丝一丝的鞭打之痕烙在李泓的身上,所到之处皆是鲜血,就连脸庞都遭受其害。李泓的呼吸极弱,脸色惨白,完全不是一个习武之人被鞭打之后该有的模样。
即便李泓已经伤痕累累,但依旧抬起他那高昂的头,似是不屈服。
萧允原本怒气冲冲的心思被眼前一幕消化的无影无踪,他心生出一丝后悔,一丝愧疚,一丝痛心。
萧允快步小跑上前,伸出手来,想要安抚李泓,但仔细找了一刻,也未找出一点安然无恙的地方,倒是让他下不去手了。
李泓似是个感受出有人靠近,还让他心喜,于是睁开眼来。
果真是萧允。
许是因着月光的照耀,萧允的眼眸之中竟有些许明亮,或者,本就是泪珠的功劳。
萧允自己都未感受到,自己的眼眸之中有了泪,还是鼻子微微酸才反应过来。
大男儿,处身立事,怎可轻易哭泣?
但的确,萧允出了泪。
萧允身穿夜行衣,更趁的他有些消瘦。
李泓见着他面色担忧的模样,低下头来使着力气轻轻道:“阿允莫哭,本王此刻倒是不能为阿允擦拭眼泪了。”
萧允本是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克制住自己,轻言道:“你...这都是陛下做的?”
李泓道:“是。”
“您与陛下,不是...”
还未等萧允问完,李泓就抢先道:“不是。”
“末将带您回去!末将可以甩掉刑部牢狱进来,自也是能带您出去。”
谁知李泓摇了摇头,道:“不如阿允此刻,亲一亲本王,这要比阿允带本王出去更能让本王高兴,也算得,本王答应阿允,与阿允过生辰。”
“你还说这些作甚?”
“本王只能被下旨放出。本王既然进来,便一定能出去。阿允若是执意要救,倒是错了。阿允也不必做什么,什么都不做才能救下本王。”
萧允什么都不做,才会让皇帝消气,什么都不做,皇帝才会去看张尚书令的劝言,才有可能迫于朝堂压力,下旨放出李泓。
“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阿允主动亲一亲本王,这比做任何,都让本王高兴。”
萧允又重新上下打量一遍李泓,见着这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伤口,心中更加动容,将头贴近李泓,发觉自己亲不到欲要抬脚,还未抬起,李泓微微弓腰低头,两人正巧唇与唇相连。
李泓瞬间进入到了温柔乡,完全忘记了不多时前所受的一切痛苦。
萧允为着李泓不吃力,慢慢抬起脚跟来,双手抵住李泓的脸庞,更加肆意与其亲吻。
这小小的一处恶浊之地因着月光照耀变得皎白纯洁。
月光甚好,轻轻照耀,爱意甚好,温柔延绵。
他们,也只有此刻,也只有处月光之下,才能不被打扰,肆意圣洁。
他们是那污秽杂乱之处的唯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