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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忏悔与酿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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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想的。
兰斯洛特看着旁边倒下的神父,鲜血正从神父的脖颈处流淌到教堂门口的台阶上,染湿了衣领。
他也不想的,他对自己说。
可是那间房子是他仅剩的东西了。
*
阳光透过教堂的窗户照射进来,温暖而圣洁,洒在一位金发少女的面庞。
她穿着乳白色金丝长裙,跪在教堂中央的垫子上,面对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雕像祷告。
金色的卷发如同希腊神话当中酒神的美酒从山林间流淌下来,双眼紧闭着,又长又密的金色睫毛微微颤抖,她的面庞完美无瑕,如同降临凡尘的天使,脸上透露出的神情无比虔诚,甚至有哀求的味道。
樱桃般的嘴唇张开,她说:
“上帝啊,您虔诚的子民,朱丽叶在此恳求你,杀死我旁边的这个男人吧,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嗓音甜美。
而在她旁边站着的男人,正是穿着黑色礼服的公爵,他所在的位置刻意避开了阳光,身影和色调洁白的教堂格格不入,却悠闲地守在那位名叫朱丽叶的少女身旁,指间捏着一个玻璃制的高脚杯,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
就在少女祷告,祈求上帝杀死他时,他若无其事地将高脚杯送到嘴边,鲜红的眼睛里是懒散的神采,缓缓倾斜杯身,在教堂的圣光中饮下这杯不祥的甘露。
很快,杯子就见底了。
仆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无声地退下了。
教堂讲台上还有一个人站在背阴处,正是前些天遇到兰斯洛特的那名神父。他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无表情地站着。
半睁着的眼睑下,血红的眼瞳显得异常突兀。
朱丽叶的祈祷结束了,她提着裙子想要站起来,面前出现一只苍白的大手,她狠狠推开,站了起来,湛蓝的眼睛瞪着公爵:“别碰我,你这魔鬼!你的恶行上帝都看在眼里,你迟早会受到惩罚的!”
公爵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头,听着她咒骂,不做任何辩解。
他很高大,肩膀宽阔,衬得身边的金发少女更加纤细小巧。
咒骂结束了,他才缓缓开口,“我们回去吧。”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朱丽叶向旁边撤了半步。
公爵却倏然攥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朱丽叶挣扎起来,公爵的手十分强壮有力,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慌乱中她回头看向神父,“救救我,我是上帝的子民,救救我。”
又想起来,神父也已经……不一样了,闭上眼,两行泪滚落下来,任凭公爵拉扯着,离开了教堂。
教堂再次恢复了平静。
过了很久,神父依然站在讲台上没有动。
兰斯洛特从一根白色石柱后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西装上衣,和配套的短裤,白袜子一直到他的膝盖下面,脚上穿着一双奶白色小皮鞋。
他走近神父,解除了控制。
然而神父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动不动。
“你可以活动了,神父。”兰斯洛特说。
直到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失效了,才见神父缓缓闭上眼睛,双唇紧紧抿起来,浑身颤抖,半天才哽咽着说:“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兰斯洛特愣住了。
神父缓缓下跪,双手抱住头,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绝望地面对今后漫长的岁月,这不是神期望看到的,”又抬头瞪着兰斯洛特,一字一顿地说:“我永不会背弃神,无论遇到怎样的试炼。”
“永生,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神父的头发被自己抓乱了,“永远为鲜血不得安宁,再也不能沐浴阳光,从此要不停面对亲人好友离世,永远在孤独中徘徊。哪里好?”
兰斯洛特看着跪在地上的神父,回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说他因为一时的意气,为自己招来了灾祸。
以前他不懂,觉得那人在说胡话,后来他明白了,可也晚了。
他已经无法能变回人,岁月正一点一滴地,让他认识到曾经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多么错误。
神父看他正在发呆,悄悄爬起来,爬到阳光下。
手在暴露到阳光之中的瞬间,发出“滋啦”声,冒起一阵白烟,剧烈的疼痛如同在油锅上炙烤一般,他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让自己的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
“啊啊!”神父浑身灼烧起来,肩膀甚至开始窜出火苗。
兰斯洛特回过神,钻进阳光中,把他推了出来。
两个人一同滚在地上。
“你疯了?”兰斯洛特从地上站起来。
神父仰躺着,他的脸上被烧得坑坑洼洼,衣服也破了几个洞,但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不要永恒的生命,”他闭上眼,泪珠滚进鬓发,“我要获得救赎。”
*
清晨,开花市东城区最东边的这条街上路过几个正要去附近工作的人,因为每天都是如此,所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面无表情地来来往往,直到一辆精致的亮黄色敞篷车出现在街头,行驶过来。
大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射到那辆敞篷车上。
那是最新款的车型,看起来价格不菲,不要说这条偏僻得连路灯都没钱修的街道,即便是整个东城区,都不一定有人能买得起这种车。
车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停在了苏菲太太的珠宝店门口。
附近的居民们这才想起来,苏菲虽然在这样一个贫穷的街道上开珠宝店,但她的一双儿女可都是非常富有的成功商人,早就有能力让他们的母亲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不过苏菲在这间店里生活了太久,已经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跟左邻右舍的交往也很密切,因此一直不愿意离开。
从车子里走下来一男一女,男人穿着白色西服套装,又瘦又高,相貌俊朗,梳着大背头;女人则穿着剪裁贴身的紫粉色长裙,手臂上围着一张丝绸制的大方巾,看起来优雅而高贵。
两人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他们走到苏菲店铺门前,刚想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是苏菲开的门,平时她的打扮就非常花哨了,今天干脆把自己装饰成了戴着宝石的大蛋糕,蓝白相间的抹胸蓬蓬裙,头上戴着饰有各色羽毛的宽檐遮阳帽,耳朵上、脖子上、手上,所有能佩戴首饰的地方一处不少,全都戴上了名贵的宝石。
“罗拉!我的宝贝儿!”她抱住女人在她脸上一吻,又抱住男人亲吻脸颊:“罗伊!我亲爱的!你们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都要精神,这可真是太好了!”
“谢谢,妈妈。”罗拉灿烂一笑。
叫罗伊的男人则笑得很腼腆,两只手背在身后,“妈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哦,对了,等我一下。”苏菲从店铺的门里挤出来,两手提着满是蕾丝和荷叶边的蓬蓬裙,走到旁边的店门口,敲了两下。
阿瓜打开门,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按照之前莉迪亚教给他的,说:“你好,苏菲太太。”
“你好,克劳德先生,我上次在你这里订的酒,酿好了吗?”
“酿好了,莉迪亚说就等你来取了。”说完,阿瓜走向店铺最里面,存放酒的地方。
苏菲赶紧转身朝罗伊招手,“罗伊,你快来帮忙搬酒,我定了不少呢,很沉,总不能让一个小男孩干这样的活吧?”
罗伊小跑过来,往店里走去,一边说:“订那么多酒做什么,你跟我们去的地方能喝到各种名贵的美酒。”
“哦,但唯独没有莉迪亚小姐亲自酿的酒,我跟你说,她酿的酒非常美味,你尝过就知道了,绝对不输任何名贵的酒。”
罗伊撸起袖子,一箱一箱往外搬酒,很快就满头大汗。
所有的酒全部搬完,要离开了,苏菲才发现一直没见到莉迪亚,问阿瓜:“莉迪亚呢?怎么就只有你在店里?”
阿瓜的视线飘向二楼,“她在忙。”
“嗯……”苏菲撇撇嘴,“本来还想向她道别呢。这样好了,你替我带个话吧,就说我要和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去度假,十天半个月以后才回来,如果有什么事就去找隔壁卖服装的希尔薇,我已经叮嘱过她了,她和我关系很好,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谢谢,苏菲太太。”阿瓜回答。
苏菲歪着头,满脸慈爱地摸摸他的脸,“好孩子。”然后转身坐上了车。
其他人离开后,阿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之后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顾客上门,才转身上了二楼。
莉迪亚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只留出一条缝隙,有淡金色的光亮从里面照射进来。
阿瓜轻轻推开了门,“苏菲刚才……”
一声嘶哑的咆哮盖过了他的话。
莉迪亚正在灵识空间忙碌,长发扎在脑后,露出姣好的面容,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裙,套着白色围裙,两只手奋力地想控制住手里像蛇一般的生物。
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咆哮。
阿瓜震惊地看着莉迪亚把那条生物扔进了一口坩埚,从里面溅起墨绿色的水花,刚才准备说的话全都抛在了脑后。
把那生物煮了,莉迪亚才松一口气,双手叉腰,“你刚才想说什么?”
阿瓜回想了一阵子,“隔壁的苏菲太太说她要离开一阵子,有困难可以找卖衣服的希尔薇。”
“……哦。”莉迪亚开始向坩埚里施法。
“你在做什么?”阿瓜忍不住问。
莉迪亚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酿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