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剑三]大唐群侠录》漫浪山主人

2、第二章

　　2
　　越往上走，血腥味越浓，蒋雪趴在蒋霄怀里，偷偷的睁眼睛去看，今晚给她拿点心的婢女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她想叫那婢女起来，阿娘说了不能躺在地上，地上很凉，可是六哥说让她不要说话。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听六哥的，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蒋霄一路走过来，遇到不少匪徒，受了几处伤，能灭掉的蜡烛都被他灭掉了，就是不想吓到蒋雪，但是走到船舱正中的位置，火已经烧了起来，蒋雪看到卢氏挺着鼓鼓的肚子躺在拐角处。
　　她忍不住拉了拉哥哥的衣服，“六郎，三嫂……”
　　蒋霄扭过头，看到卢氏正望着他，嘴角不断有血涌出来，他连忙上前，却见卢氏背后的血已经形成了一片小血泊，她脚下躺着已经被扎的像血葫芦一样的他们的三哥。
　　卢氏看见蒋霄，还对他笑了笑，“六……六弟，你把我的肚子剖开，看看这孩子还能活不能……”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不断有血溢出来。
　　蒋霄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望着卢氏，往日总因卢氏把夫君拿捏得死死的，私下里调侃这个三嫂是个胭脂虎，却不想今日她说出这样血性的话来。
　　“快……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我还想看她一眼……”卢氏抬手攥住了蒋霄的衣摆，一行眼泪从她眼角滑到了脸庞另一边，“我还想看看我的女儿……”
　　刚刚独自躺在地上、死了夫君都没哭的人，提到孩子，还是哭了出来。
　　孩子剖出来的时候，微弱的嘤了两声，卢氏看了孩子一眼，便失去了意识，然而没有时间给蒋霄伸手去合上卢氏的眼睛了，利刃破风声从他身后传来，他反手把柴刀捅进了匪徒的肚子里。
　　他回过身的时候，匪徒已经倒了下去，如卢氏一般的开膛破肚，血肉流了一地。
　　这边的动静再次引来了其他匪徒追杀，蒋霄带着两个孩子冲进内舱，他看到母亲被刀钉在椅子里，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抹了一把眼睛，快速用桌布裹了小侄女，夹在他和蒋雪中间，把糕饼点心全倒在了袖子里，将还烧着的蜡烛丢在了帘子上，而后顺着窗口跳了出去。

　　细密密的雨丝笼罩着江面，蒋霄背靠着船身，躲避着上面人的视线，怀里的两个小娃娃都很安静，他不知道已经躲了多久，之前一直担心雨下的太大不好行船，现在却盼着雨下的大一点，再大一点，浇灭船上歹徒的火把。
　　忽然蒋雪拉了拉他的衣襟，他低头，蒋雪在他耳边小声说：“六郎，小侄女胳膊好冰。”
　　蒋霄眼睛微微睁大，他怀中的襁褓上并未溅上去太多水，可其中那个刚刚满六个月出生的小女婴却浑身青紫，已经没了呼吸，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蒋霄的脸一直往下滑，跟雨水一起滴滴答答的落在江面上，一瞬间就分辨不清了。
　　他缓缓的将女婴从两人之间移开，然后往上托了托蒋雪，低声问：“冷不冷？”
　　蒋雪点了点头，蒋霄拉了拉衣襟，让蒋雪贴在他胸口的皮肤上，生死攸关的时候，又是亲兄妹，哪里还雇的什么体面，不过是要先活下去罢了。
　　“六郎，我们也让小侄女儿贴贴好不好，她肯定一会儿就不冷了。”
　　“小雪，小侄女已经死了，但是我们要活下去。”蒋霄把女婴的脸用桌布包起来，系在背后，紧紧地抱着妹妹说：“活下去，才能报仇。”
　　“六郎，死是什么？”蒋雪还想看被蒋霄背在背后的小侄女，但是蒋霄抱得太紧，她探不过头。
　　蒋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看到江面上倒映的火光越来越少，大雨把船上的火把都浇灭了。
　　他小心的探出头去，黑漆漆的江面上分辨不清方向，他只能顺着水流游，大雨不仅浇灭了火把，滚滚的雷声还遮掩了他拍打出的水声。
　　蒋霄奋力的游了很久，从船上的惊变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还有多久天亮，有力气便用力游，没了力气就只能顺着江水飘，好在天光熹微的时候虽然没有看到岸，但至少周围没有看到围捕的船。
　　松下这一口气，蒋霄才觉得背后的伤口在痛，他仰在水面上，尽可能让怀里的蒋雪少被泡在水里，人在水里泡久了，也是要命的。
　　“六郎，你怎么了？我害怕。”蒋雪看到了蒋霄脸上被泡的外翻的伤口，想用手去摸摸，但是又不敢，下面是滚来滚去的江水，从前只在船上远远地看着水，现在却觉得害怕，她瘪着嘴巴，快哭出来了。
　　蒋霄扶着她的额头看了看，又摸了摸她身上其他的地方，好在没有别的伤了，他轻轻拍打着蒋雪的后背，“别怕，六哥在呢。”
　　蒋雪到底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闹了一夜早就没了精神，太阳升起来以后身上的水干了大半，贴着哥哥漂在水面上，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他们在江上漂了两天，大约是漂进了哪条河的支流里，水流小了许多，只是失血和体力的流失，让蒋霄越发力不从心。
　　蒋雪吃了两天被水泡烂的点心渣子，她也不抱怨也不哭闹，甚至看哥哥不吃，还把点心渣子塞进他嘴里。
　　第三天的时候蒋霄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的手指和脚趾都变得冰冷，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嘱咐蒋雪的话是，“小雪乖，六哥太累了，就睡一睡，你不要乱动好不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蒋霄才依依不舍的闭上了眼睛。

　　青山斜阻，十里稻花香。
　　山间河流淙淙处，一老一少两人正在枝条掩映的阴凉下浣洗衣物，夏日里的燥热被河水一浸，也变得舒适起来。
　　少女接过老婆婆洗干净的衣物，大力甩在青石板上，然后压着一边，双手用力拧得像个麻花，水哗啦一声就顺着石板流进了河里，少女便把拧干的衣服扔进旁边的竹筐里。
　　洗完了一筐衣服，少女站直身体向后伸了个懒腰，抻了抻筋骨，日头已经转到了高处的石崖后，不再晃眼，少女手搭凉棚垫脚看了看，对身边的老婆婆道：“王婆婆，你看那上边是不是躺了个人？”
　　老婆婆顺着少女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人就悬在瀑布边上。
　　王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却很英朗，她拍了拍少女的背，“素素，去，回村子里叫人，婆婆先上去看看。”
　　“诶！”周素素应了一声，拉下挽起的裤腿，洗好的衣服也没拿，穿上草鞋就往山下跑。
　　王婆婆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摇了摇头，四周看了看，以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速度来到了上面，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们在下面只看到了一个人的肩膀，上来才看清，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子，怀里绑着个小姑娘。
　　那男子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腐烂生蛆，尸体也微微膨胀起来，他怀里的小姑娘脸烧的通红，倒是还活着，只是看起来呼吸有些费力，每次胸口都一鼓一鼓的，因为男子的尸体被松树卡住了，两人才没有顺着水流再漂下去。
　　王婆婆上前检查了一番，虽然衣服已经被泡的发皱掉色，但是通过触感便能感觉出来是极好的材质，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将还活着的小姑娘解了下来，这时周素素带着村子里的大人也赶过来了。
　　众人都过来帮忙，还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这是今年第三个了吧。”
　　“是呀，造孽呀……”
　　“这两年外面就不太平。”
　　“哟！这包袱里是个婴儿！”
　　“唉，快埋了吧……”
　　村长刘洋上前看了一眼王婆婆怀里的孩子说道：“让陈大夫给这娃娃看看吧，好不容易活下来，许是家里糟了难，就剩下这一根独苗苗了。”

　　蒋雪恢复意识的时候仰面躺在床上，她一下就惊醒了，她明明趴在六哥身上，她答应了哥哥不乱动的。
　　她这么一醒，把旁边两个扒着床看他的孩子也吓了一跳，年纪小的那个还摔了个屁股蹲。
　　“毛毛，你没事吧。”年纪大一点的小男孩把他拉了起来。
　　“我没事雨哥。”叫毛毛的男孩看着蒋雪呆愣愣的坐在床上，眨了眨眼睛，然后跳起来往外跑去，“王婆婆！小妹妹醒啦！”
　　“嗯……你……”莫雨看着床上这个女娃娃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岸了，我六哥呢？”蒋雪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蒋霄，见莫雨说话就问他道。
　　莫雨当时不在河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男子，蒋雪见他不回答，自己从床边往下爬，莫雨被她吓了一跳，怕她摔倒，伸手托了她一下，然而这个小胖丫头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十分坠手。
　　蒋雪没看到自己的鞋，就光着脚踩在地上，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六郎！六哥！你在哪儿呀！”
　　这时毛毛拉着周素素进来了，他没找到王婆婆，然而他们三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哪里哄得了别的孩子呢，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去拉没穿鞋的蒋雪。
　　等到王婆婆回来的时候，蒋雪已经哭了起来，“六哥！我要六哥呜呜呜……”
　　王婆婆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坐到桌边，用细布给她擦了擦眼泪，“丫头，你说的六哥是不是把你绑在怀里的那个小伙子？”
　　蒋雪含着泪花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老婆婆，你见到我六哥了对不对，我想去找他。”
　　王婆婆看了一眼围过来的毛毛、莫雨和周素素，轻轻地拍着蒋雪的背，“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我叫蒋雪，四岁。”蒋雪顿了一下，想起蒋霄对她说过的话，“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了，要给他们报仇，我们也会死的，这样死后才能问心无愧的去见阿爷阿娘和小侄女……”
　　她这话一说，莫雨的神色有些恍惚，另外两个孩子，一个没出过稻香村，一个年纪太小，还不太明白死亡的意义。
　　王婆婆有些惊讶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把一块刻着霄字的玉牌放到蒋雪胖乎乎的小手里，“丫头，这是你六哥的，人死以后要入土为安，村长让人把他葬在后山上了，你别哭，婆婆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不哭，我坚强。”蒋雪用力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玉牌，蒋家的孩子到了六岁要记入族谱，然后刻一块带着名字的玉牌，玉牌背面刻着‘博昌蒋’三个字，她还不到六岁，但是再也没有机会得到跟她哥哥们同样的玉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