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美人》嗟鸦

7、007

　　“清风街？那不是万先生每旬末去的地方吗？”
　　安海听说清风街，立时说到。

　　平公公愣怔。
　　“你是说……云墨阁？”

　　安海立时裂开嘴，问：“主子要去做什么？明日正是旬末，你说我到时候能不能觑个机会，去见见万先生？”

　　平公公盯着安海，一脸嫌弃，又侧头望了望严帝所在的内殿，眉头拧啊拧，对安海道：“明日午后摆驾云墨阁，请安总管早点去布置防卫。”

　　安海：“啊？”
　　又笑嘻嘻道：“那明日我能见到万先生了！”

　　平公公皱眉瞠目，说：“请安总管以公务为重，莫要再失职失态！”

　　平公公是内务总管，安海是侍卫总管，只是这个侍卫总管，吃喝全长武力值了，脑子实在不够数，让内务总管操碎了心。

　　回到内殿，平公公躺在守夜的榻上，有些睡不着。
　　严帝还是个孩子时，他就在身边，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极得信赖。往常吩咐事情，严帝对平公公皆很公开坦白，最近怎么觉得有点拐弯抹角了……

　　难道是哪里做错了，开始立规矩了？
　　而且严帝，最近也太礼贤下士了，想见万先生，召见就是，怎地还特意去看他的戏？又去捧他的场。

　　君心莫测啊！
　　不过若是朝事相关，他倒是不管不问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陛下找万先生，到底是因了什么缘由？

　　想必是为了大凌九州江山？
　　那就是朝事。

　　平公公放下了好奇和迷惑。

　　严帝才进了清水街，就已感受到云墨阁的欢声笑语，几乎要如海浪涌了出来。文人墨客一向爱装清雅文静，这般欢乐，倒是少见。
　　在云墨阁门口，竟又看到了毓静长公主府的那位胡管家。

　　严帝好奇，冒着被认出的风险，过去问：“老先生，又见面了。难道这里也要维持秩序？”

　　胡管家脸上带笑，眼色却透露着精明犀利。他看了看八字胡的严帝，又看了看络腮胡的平公公，笑嘻嘻道：“老身哪敢去云墨阁维持秩序，万先生在里面呢。长公主殿下让我侯在这里，万一有什么需要，或有什么异常，好及时相护。”

　　严帝笑着点点头，走过胡管家，却又摇摇头。
　　他这个姑姑，也太胡闹。人家万先生，看起来还这么小，可怎么去与她委婉说说，让她放过万先生呢？去找太皇太后？不妥，万一太皇太后瞧中了万橙，想让他进宫唱戏……万橙瞧着是个行事很有自己准则的，若是不想进宫唱呢？

　　被门槛绊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为了维护万橙百般思虑起来，心里有些别扭，又想，他年纪轻轻便撰写出《大凌九州志》，是我朝经天纬地之才，理该护佑。

　　这般一想，心里大安，继续往里走。
　　云墨阁里分明闹闹哄哄，满是书生，他却一眼就看到了东侧一幅画前的一个人。

　　今日他穿了一身鷃蓝色长袍，同色幞头紧箍发髻，比那日相见，多了几分肃正。他正与旁边的书生指着一幅画卷说话，背挺颈直，不笑带喜，侧面看去，鼻子高挺却不见凛冽，额头饱满却毫无倨傲，只是他的睫毛，好生的长，离了这些距离看去，似眸上停了只小鸟的乌羽，忽闪之间，几乎令人心生惑幻。

　　严帝往前直直走，几乎和人撞到，才猛地站定，转了个方向，径直走向西边的一副画。

　　安海本是来迎严帝，见严帝无视自己转了弯，只得和跟在严帝身后的平公公先汇合，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后。

　　平公公也有些迷惑，又急着要去追严帝，就皱眉对安海说：“警醒着点！”

　　古怪！着实古怪。莫非陛下有什么特殊用意？怎地来了又不去见万先生？
　　可惜安海是个没脑子不顶用的，他都没法与他商议。

　　云墨阁墙上挂着的，并非文墨书法作品，却是一些山水地理图，或者各地风俗相关的画，例如临州的特殊民舍建筑——窑洞；例如汝州才有的水果——玛瑙果；例如青州某地的特殊婚嫁习俗——夜嫁。

　　有图有文，一张张看过来，就似游览过了很多地方一般。打听了下，原来这些有的是万橙先生画的，有的是他邀请了其他当地的书生绘写的。

　　很多风物，虽已在《九州志》里看过了，在这里配着图再看，又是不同感受。不知不觉，严帝也沉浸其中，细细一张张认真赏看过去，并与其他书生讨论几句，颇有收益。

　　一直顺着看到东边墙，发现万橙已不在墙边，东张西望一番，看到他和几位书生围在一个桌案前，有人正在纸上描画。

　　“把孟探花作的这幅，挂到那边吧。”

　　他的声音，比那日在宅子里，更多了几分低沉，分明并未高声，却在人声纷乱的云墨阁里，异常悦耳，似是直直穿进了严帝的耳内，毫无杂质，立时压过其他声音。

　　严帝看着他转身，露出毫无瑕疵的俊美容颜，浅淡含笑，立时便如春风一般，向着自己抚来。他才想回应，却见万橙又回身，与其他人说话。

　　原来，方才并非是看着他而笑吗？
　　真是可恨的戏子！

　　可是，昨日在宫中看戏，那号称宫里最好的角可没这么厉害——想必是宫里唱戏的，其实技艺很是一般，只太皇太后没好的看，还当成宝呢。
　　严帝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觉得祖母可怜。又觉得自己不孝，没给祖母寻几个更好的。

　　“主子，这里面可是太热？”
　　严帝的胡思乱想忽地被平公公打破，他挑眉，平公公又说：“主子热得脸都发红了，我去叫人寻个扇子来。”

　　“不用！”
　　严帝低头，很是不悦地轻斥了声，平公公又退回到严帝身后。

　　“孟探花……”

　　耳内又传来万橙的声音，这一次，严帝才意识到，他提到了“孟探花”，循声望去，果见万橙左侧，正是自己亲点的新科探花孟云祥。又扫到万橙右侧，站着一位极为高大的男子，瞧着却与四周的书生气质不同，面色冷冽，时而警惕地扫视万橙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