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归乐》乱聿

13、上古仙树

　　令遇光着身子斜倚在长椅上。原本幻山里面没有这些桌啊椅的，全是令遇指使着不归给他做的。一开始是这样，后来其他地精们看不下去便来帮忙，他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将它们全都收做奴仆。

　　于是便有了他此刻身下被他躺着的椅子。

　　他摆弄着搭住下半身的衣裳，朝旁边的不归扬了扬下巴：“乌龟，去，给火盆里加点火，我冷。”

　　“好。”不归乖乖应着，找了块碳木扔进去，俨然已经习惯了听他的使唤做事，

　　“老地精，你好了没有，想冷死我么？你是不是医术不太行啊，治了这么久我身上的伤口也不见好。”

　　老地精端着药走过来，看着令遇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虽然想辩解几句，但又忍住了。并非它医术不行，也不是它存心使坏，而是这猫妖啊……太特别了。

　　“喝下去。”老地精将药碗递上前，故意往猫妖鼻子底下送。兽类的妖鼻子都特别灵，但凡是一丁点不喜欢的味道，很快便能闻出来。

　　“你老眼昏花啦？往我鼻子跟前喂什么，我是用鼻子吃饭喝药的？”令遇一边接药碗一边白了老地精一眼，这才慢悠悠喝起来。

　　“你……不觉得烫？猫妖不都是吃不了太热的东西么，我瞧你倒是一点都没有怕烫的意思。”

　　令遇朝它勾唇一笑：“老地精，别想试探我，烤肉吃多了我也会想尝尝炒菜，正好你们这地方就像个菜园子，不愁没食材不是。”

　　“呵呵呵，你真会开玩笑，我们这里都是些做不成菜的草。”

　　“你不就是颗千年的老萝卜么，炖个汤还是可以的。”令遇将空碗朝旁边一递，不归便主动上前来接住，放到了旁边。

　　“已经朽啦，炖不出什么味道。”老地精摆摆手笑道，随后又看着他身上的伤若有所思，“你这些伤有多久了？”

　　“谁还记得这个，早不记得了。”瞥见老地精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他便将搭在身上的衣裳往上提了提，“我可不喜欢胡子都长到地上的老头，你矜持些，别吓到年轻辈的地精，若是教坏它们如何是好。”

　　老地精收回目光，它倒是想再补上几刀，好叫他彻底闭嘴。

　　“我的伤可是没得治了？”

　　老地精犹豫了半天，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他实话。即使是大罗神仙来了他的伤也……

　　“你不必说了，反正我也是死去活来经历过多次，现在都是赚来的。只是，你们谁要是敢告诉望息……”他说着便眯起眼来，“我就把它挂在太阳底下晒三年，再把它烧成灰拿去做肥料。”

　　在旁边添碳火的不归立刻捂住嘴打了个哆嗦，瑟瑟看了眼令遇。为何要让它听见这么危险的话，若是不小心说漏嘴，那不就、不就要被拿去当肥料了么。

　　瞧见不归这一连串动作的令遇偏过头去看着它：“乌龟，你傻啦吧唧的别说漏嘴了，知道了么？”

　　不归死死捂住嘴用力点头。

　　老地精叹口气，拔下一根胡须来。胡须到了它手里立刻便化作了黑色的须。他本来是可以不管也不想管的，只是望息拜了它为师，为了望息它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总不能等着以后徒弟发现了，再来怨恨自己。

　　“把这个吃下去。”它将掌心摊开，好让令遇可以将药草拿走。

　　可令遇却看了一眼后满脸嫌弃起来：“什么东西你就让我吃。”

　　“上古的仙草，呼天树，只吃上一口便能使全身伤病立刻恢复，便是快死的人吃了，也还能再活蹦乱跳些时日。”

　　令遇闻言便是两眼放光，抓过来就塞进嘴里：“原来你不是老萝卜。呼天树可是个好东西啊，传说呼天树原本是天地间相连的一条血脉，后来天浮地沉血脉断裂，这才变成一棵神树。没想到你这老东西竟是神树。快，再送我些。”

　　“没了，呼天树百年才结一枝，刚都让你全给吃了。”说到这里它便装出无尽心痛的模样。其实它是怕给多了让消息传出去，这幻山哪还有什么安宁的日子。

　　“那死了的人你能救不能救？”

　　“已死之人自然是无法救了，即便救回来……也不过只是一堆腐肉，不可能还像活人一般。不过是……”老地精顿了顿，将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令遇不屑地撇撇嘴：“死人不能救那就差点意思。”

　　“长老，令遇……”练完法术的望息大步走进来，在见到令遇光着的身子时便是一愣，连自己为什么而来都给忘了。

　　令遇立刻裹上衣裳：“呆不楞登的偷看什么呢，多叫人不好意思。”

　　望息干咳两声抠着手指化解自己的尴尬：“谁、谁看你了，自己衣裳不穿好。”

　　“我不穿衣裳你就可以偷看了？你眼睛难不成是长在我身上的，还得我替你操控着。”他忽然恍然大悟般，抬手托着下颚较有兴致地打量望息，眼里全是不怀好意的笑，“莫非你是……动春心了？”

　　“对啊，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也是动春心了么？”

　　不归立刻捂着耳朵红了脸。这还大白天的呢，怎么就开始说梦话了啊。

　　老地精拍着望息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望息啊，可不能跟着这只猫学坏，你是个好苗子，将来必成大器。如今他的伤也基本好得差不多了，再住些时日你们便走吧。”

　　“不急，还有许多东西我还得向长老您学。”

　　老地精差点被翻过气去。再不走，等猫妖的伤势彻底好了，幻山还能有宁静的日子过？

　　“我也挺舍不得这里的么，想再多住些时日。望息，你慢慢学，不着急。”

　　“这段时间你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那可不。”

　　这段时间望息每日早起晚睡地学医练法术，偶尔令遇来吵他都会被嫌弃一番打发走。那令遇总得给自己找点事不是。

　　于是他便寻思着要在幻山里搞点大事出来，得留下他令遇在这里的痕迹。西山原本种着草药的地方被他挖了个坑养起了鱼，没事钓两条上来乐颠颠地去找望息，说是送礼，其实就是给望息下套让他给自己炖鱼汤。

　　钓鱼钓腻了之后，他便又去东山上搭了个大棚子养起了鸟，没事就坐在棚子前面看着那些鸟解闷，旁边跟着的不归自然也就得替他扇风打伞。最后那些可怜无辜的鸟都被他全霍霍死了。偶尔想起了千封，便会跑去望息那里抢过来，逗着玩儿。

　　老地精几乎每日都会听见不同的小地精前来告状，可是它也没办法，只能盼着两个祸害赶紧走。
　　结果现在好了，他俩没一个想走。

　　“哎哟~舒服。”令遇伸了个大懒腰，站起来勾着不归后脖子上的衣领往外走。

　　不归向老地精投去求救的眼神，却被无情地忽视掉了。

　　“你别去折腾它们了，夜来。”

　　“这怎么能叫折腾，狗崽子，你好好学，别瞎惦记。”

　　望息看着令遇走出洞的背影，小声骂起来：“疯猫。”

　　不惦记他还能惦记谁？

　　伤好之后的令遇便不满足于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了，开始和老地精抢起了徒弟，愣是要挤到望息身边去指导法术的修炼。望息嫌他碍事，便只能忍痛奉上了千封，让它去受难。

　　殊不知，这才是令遇的真正目的。

　　“欠欠，你最近挺闲的么。”

　　“本来是不闲的。”

　　令遇从怀里掏出一块被折腾得凹凸不平的木头扔给它:“你帮我把这东西做成梳子，要很密的那种。”

　　千封拿起木头看了看。原来是猫妖想自己做梳子却觉得麻烦了，便想让它接着弄。是这个意思吧？

　　“你可以让不归帮你弄，我还要去帮望息背药理。”说着，它便想将木头递给不归。可谁知那小地精竟往后躲了躲，不肯接。

　　“它若是会雕我还找你做什么，你手里拿着的破烂玩意儿正是它的杰作。”

　　“我……我不会弄这个。”

　　千封叹口气:“你什么时候要？”

　　“现在。”

　　“你是对不归感到腻了，所以才想接着拿我来消遣么？”

　　“消遣你有什么乐趣，我就想要把梳子，齿子紧密些。”

　　在千封反复做了几十来把梳子之后，才终于做出了令遇满意的那把。千封看着他捧着梳子不胜欢喜的模样，一度担心他这是闲疯了想给自己剃度。那么密的梳齿，可不就是得把自己梳秃么。

　　然而它错了，令遇可从未打算将这样的梳子用在自己身上。他趁着月黑风高繁星不见的晚上，潜入了老地精的树洞里，举着梳子捏起一股胡须小心翼翼梳下去。

　　再快速一拉。

　　“啊————！”老地精的惨叫惊破夜空，直接从梦里疼醒，它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影你了半天。

　　令遇满意地回收着挂在木梳上的一大撮胡子。胡子挨着他手掌便立刻化作黑枝，可是有好些呢。他这才将它们收入怀里，宝贝地拍了拍。

　　“谢啦老地精。”

　　一听声音，老地精便知道来者是谁，瞬间就悟过来。敢情这混账是来偷它胡子的？！

　　“你给我站住！”

　　“别这么凶，就要了你两根胡子，不至于不至于。”

　　老地精摸了摸自己疼痛的下巴，就摸到了几千年都未曾摸到过的皮肉，有红又肿。竟然给它拔秃了！

　　听见惨叫声而匆匆赶来的望息和小地精们，便看见极其好笑的一幕——老地精瞪着眼仰着万须丛中一块秃的下巴对令遇边哭边骂，而令遇却极力忍着笑在哄它。

　　小地精们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连从上古时期活到现在的神树都被猫妖给折腾得哭了，那、那这猫妖……实在是厉害，可千万不能招惹。

　　“夜来你又做什么了？”

　　老地精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斑秃的下巴对望息大喊:“你看看他做的好事！我不肯给他，他便趁我睡觉跑来拔！你、你……”

　　“别气别气，我本来只想着拔一两根就好，谁知道会扯下来这么大片，全都怪千封做的梳子不好使。”

　　千封闻言一愣，现在倒是能准确叫出它名字了是么？

　　望息拉开令遇，自己走到老地精身边看了看它秃掉的胡子，本来是想着要安慰一番，可忍没住，噗嗤一声便笑了。

　　实在是，太逗人了。

　　令遇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狗崽子，你还笑呢，这可是你师父，有没有良心，快道歉。”

　　“对不起长老，回头我……给你弄点长胡子的药，涂一涂就重新长出来了。”

　　“你是缺心眼儿吗！”老地精气得想掐死他们两个，“都肿成这样你还给我涂长胡子的药？！白教你医理了是不是！我……千封你给我滚过来！”

　　“长老，木梳是猫妖让我做的，他说梳齿必须得密，我想他早就预谋好要拔您胡子了。”

　　老地精刚要发飙，就见令遇拉着望息早跑没影儿了。

　　它真是失了个千古大策，主动招惹上这俩要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