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归乐》乱聿

33、衣裳得洗

　　它一出生便被奉为神鸟。信奉它的人们三跪九叩将它从悬崖峭壁上迎下来，供在神坛边上。

　　他们切去它的脚爪尖，因为这是不吉利的。他们用铁环穿过它的翅膀，因为这是神的信物。他们等待着它长大，等待着它带着人们的祈祷去到神的身边。

　　它从此再也没飞过，连平稳地站在树枝上都困难。但这些正是信奉它的人们所需要的。因为利爪和翅膀都是是对神的不敬，没有谁能在神的面前露出锋利的爪子，亦没有谁能在见到神时还展翅高飞。

　　它只能祈祷，人们能早些将它送去神的身边。

　　数着日子一天天长大，它终于适应了去趾可以平稳地走路了。铁环长进了肉里，不打紧，只要不扇动翅膀便不会疼。

　　而向神的这一天终归是到了。

　　人们希望它能带着最虔诚的祈求去到神的身边，他们为它装饰打扮，挂上了最为贵重的金银玉石，三叩九拜，最后将它放进了精美的铁匣中。

　　这个铁匣被做成了它的模样，这里将是它与神永居的地方。铁匣被封死，它因恐惧和无法呼吸而挣扎。

　　随后铁匣被开了个小孔，透进光来。它还来不及雀喜，便被滚烫的浆液灌得凄声尖叫。

　　原来这一生，只是为了修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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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望息快速愈合的满身伤口，令遇才终于安下心来，想来他这身诡异的伤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能痊愈。还真是多亏了那老地精，下次见着可得好生感谢才是。

　　望息喜出望外，一会儿瞧瞧胳膊一会儿看看肚子的:“我好了？早知道黑枝能治我就该早些告诉你了么，害得我这些日子提心吊胆，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不治之症，我看你是得了癔症。”

　　望息抓住刚迈出步子要走的令遇，直接将他抱在怀里:“夜来，我终于可以抱你了。之前怕你闻见我身上这股子怪味，我都不敢靠你太近。眼下好了，我不担心你会嫌弃了。”他笑得脸上像开了花儿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不嫌弃，给我放手。”

　　“不放。”望息又搂紧了些。

　　令遇叹口气:“你是想将你这满身的血水蹭我身上是不是？不归不在，你想替我洗衣裳不成？”

　　“你的衣裳不一直都是我洗的么。”擦觉到肩窝上的脑袋动了动，他便继续笑道，“没想到吧。我跟容婆婆学的，容婆婆年纪大了总不能什么活都让她一个人去做。我啊，便会帮她分担一些。不仅是你的衣裳，有时候端去给你的吃食也都是我做的。瞧你那样便知道你没吃出来。”

　　令遇低声笑起来:“没想到啊，我家望息从小就有做小媳妇儿的天赋。原来我不该给你物色娘子，该给你物色个相公才是。”

　　他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别白忙活了，你明明知道我不要别人。”

　　令遇晃了半天神:“你……为何喜欢我？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吧。”

　　“我哪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事。”

　　“也是，不过我都记得。那时候还想着你这坨奶呼呼的肉若不是大傻子和青婉的孩子，我定然一口吃了你。”或许自那时起，他便已然对这坨奶肉有不一样的感情了，不然怎会违背自己的妖性，口下留情了呢。

　　“我……”望息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还记得我十一岁那年，有天夜里我没回来么？那夜其实在你离家后我便偷偷跟在后面，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让你夜夜醉酒而归。结果我却看见你杀了几只妖，又装作喝醉酒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才明白你每晚都是出去替我，替我们，清理危险去了。”

　　令遇有些惊讶，合着他装了几年都是装给明白人看的？

　　“起先，我也只是想对你好些，尽量回报这份恩情。可慢慢的，看见你受伤还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便会心疼起来，你几日不归我也会坐立难安。”

　　令遇一爪掐在他腰上:“狗东西，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什么都不说，还故作不知。看我唱戏取乐？还有那解酒汤，你是故意的不是？”

　　“不是！不是，我那时还太小，什么都不会，若是说了也不过是给你多添担忧罢了。而且我怕……我一说，你便会扔下我再也不回来了。”

　　这人脑子里日日夜夜都是想的些什么东西，他怎会丢下他自己跑。他真恨不得撬开他天灵盖看看里到底是如何长的。

　　“你放心，除非我死了，不然哪能丢下你不管。以前没有丢，以后便也不会丢。再说，也没有丢下你的理由是不是。”

　　望息心中大喜，放开令遇握住他双肩:“这可是你说的，日后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令遇看向望息的眼底，随后勾过他脖子微微垫脚吻了上去。

　　“我说的。”

　　望息抿唇一笑，将已抽身的令遇又捞了回来，随后将唇印了过去，伸出舌头顺着他的唇缝来回勾勒。笨拙地挑逗了几许，才去拨弄里面柔软的粉肉。

　　两唇交锋许久，时不时便会被他牙刮到舌头的令遇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他:“再耽搁下去天都黑了，下次爷再好好教教你。”

　　“好啊。”望息笑着在他嘴上啄了一口，“这不就是下次了。”

　　那隐去气息躲在树上从头偷看到尾的禅鬼暗自冷哼，随后便悄无声息回到行路的队伍中去。

　　见他回来，狐马便靠近过去:“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好半天没见着影儿。”

　　禅鬼偏开头去斜视着他，目光下一刻便跳到了那两片唇上去:“你找吾作甚？”

　　“我这不是怕你走丢了么，不声不响的你就没了踪迹。下次记得先打个招呼，啊。”

　　禅鬼收回视线，一蹬腿便又不见了踪影。

　　“哎，我才刚说完你怎么又不打招呼便走了。”

　　跟在后面的千封像看稀奇一般看着狐马焦急的背影。以前只有狐马躲着吼山怪走的，现在奇了，竟然上赶着去打听别人的行踪。

　　“千封，怎么见麻这么关心小吼啊？”

　　“兴许是前些日子的一顿毒打给打傻了。”

　　不归赞同地点点头。

　　数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云夜道的山脚下。刚步进山门，那在路上耽搁的两个便随后而至。

　　不归立刻跑过去担忧地盯着望息:“你的伤……”

　　“都好了。”他笑得如沐春风眼迷离，藏不住的心欢喜。

　　是个傻子都猜得出来了。

　　禅鬼特意端详了令遇身上的衣裳。还当真是洗过了，可真是好闲情好逸致啊。

　　令遇走过去勾住禅鬼的肩，低声笑道:“先祖几时有了偷窥的癖好，得改改。辛亏是遇到我，心地善良不与你计较，这要是换了别人么，说不定你早就挨揍八百回了不是。”

　　“哼，鬼话连篇。”禅鬼扒拉开他的手，“衣裳倒是洗得挺干净。”

　　“可不是么，我家望息多贤惠。”

　　那望息见着令遇与禅鬼亲昵的举止，便不动声色走过来，借着打招呼的动作挤到中间将他们隔开来:“抱歉先祖，给你们添麻烦了，还好能及时赶上。”

　　禅鬼眯起眼直勾勾盯着他。两年前还是个哭天喊地被他玩得团团转的毛头小子，现在倒还真有些精明了。

　　“你们洗了几次衣裳？”

　　望息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禅鬼的意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咳起来:“衣裳能、能洗几次。”

　　禅鬼只是冷笑。还跟他装傻了是吧。

　　令遇伸长脖子附在望息耳边，故意用禅鬼也能听见的嗓音说道:“先祖这是想找个人帮他洗衣裳呢。”

　　“做什么做什么呢，你们几个说悄悄话都不带我，过分了啊。”狐马大步走过来，黏在禅鬼身旁，“有什么不能大声说出来，还想搞分化是不是。”

　　令遇指着狐马朝禅鬼挑眉一笑:“见麻，先祖衣裳脏了，想找个人帮他洗洗。你瞧你行是不行？”

　　狐马奇怪地看了眼禅鬼身上根本就瞧不出脏的黑色袍子:“这不挺干净的么。”

　　令遇便捂着嘴哈哈笑起来，还不住地朝望息怀里拱。望息只能扶住他跟着笑，虽然他不甚明白这有何好笑的。

　　禅鬼翻了个大白眼脚下聚力自己跑了。

　　“怎么又走啦？”狐马凑到令遇跟前，“令遇，你这先祖脾气也太古怪了些，怎么动不动就走人。”

　　“他啊，这是害羞了。”令遇意味深长地笑道。若是禅鬼听见，定是要打起来的。

　　“师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山门里提着衣摆跑出来一名弟子，他挨个将站在自己师姐身边的四妖一人打量个遍，“掌门接到消息已经在大殿上等候诸位了，请随我来。”

　　望息也学着名门正派的模样拱手行了礼，才跟在他身后走进去，走了没几步令遇便贴上来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待会儿你别乱说话，先不提复仇之事，只当是来拜会长辈。记着了？”

　　“我有分寸，在探得对方真心前不会自爆。事关妖帝，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令遇点点头。那日望息将从山妖王那里问出的讯息告诉了他，他琢磨半天都想不通。东光一阁虽说是各派之首，但并不足以让妖帝亲自出马，还带了三队妖声势浩大地攻击。即便是他和孟照升屠了百妖宴，妖帝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这其中必有蹊跷。在弄清是敌是友前，谁都不可信。更何况二十年前，云夜道可是一名弟子都没派来。多考虑几层总归是好的。

　　“师姐，怎么不见乙梦师姐同您一起回来？”

　　他不提还好，一提那沐言言就咬了唇忍不住鼻子一酸，将怀里的以蝶镇抱得更紧了。

　　若是乙梦有个三长两短，她定是无法原谅自己。

　　令遇瞧见她那副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叹息。这次是他失算了，那小狸狐看来也并不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