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o只想当万人嫌》姜无沉

10、第二次化鱼

　　此时的付允书却不太好。
　　准确来说，除了登台表演那一天，处在虚弱期中的他一直不好。

　　身体乏力，大脑昏沉，冷汗心悸，负面状态如影随形。他学着与虚弱共存，精神上没有陷入自我折磨，才能压住不适，顺利和奶奶吃完晚上的饭。
　　到了凌晨，形势急转直下，口渴眼干，对水的极致渴望卷土重来。
　　不同的是，这次的转变十分迅猛。

　　恶劣情况下，他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但恶化前后绝不会超过一小时。
　　太快了，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付允书气喘吁吁，虚汗如雨。感应到了水源，却连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地下一层就是恒温泳池，不远处还有露天泳池。
　　他去不了，也不敢去。幸运不可能一直光顾，上次阴差阳错才瞒住戎谧，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好运。
　　视线逐渐模糊，浑身剧烈而持续地颤抖，付允书压抑不住，低低地痛呼出声。

　　他困兽般在床上打滚，手背青筋暴起到吓人的地步。抓皱的床单很快被汗打湿，用力翻滚一圈，他摔到了床下。
　　用尽全身力气站起，他捂住心口摇晃着往前，中途摔在盥洗室门口，磕到了头。
　　这一撞，直接让他无法起身。

　　要是躺在这里，脱水的他未必能化成人鱼。
　　还想和前世一样死亡吗？
　　付允书发了狠，再度撑起身体，终于到了浴室。打开淋浴，先让细胞舒张开，同时给浴缸放水。

　　庄园的浴缸很大，水满后，他迫不及待滑入其中，几乎在同时，人鱼的银色尾巴拍在了浴缸壁上。
　　极致的警觉下，他第一时间伪装信息素。
　　沉入水中，不适慢慢减少，神志稍稍恢复。人鱼的五感比人类强悍太多，他清晰地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空气中的信息素丝丝缕缕，很容易辨别出最近的木质香气。
　　戎谧。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近，戎谧没有往另一头走，而是往这边过来！
　　付允书猛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会过来？楼梯就是他们的楚河汉界，双方从不逾越。
　　只有一种可能，戎谧发现了异常，或许变人鱼一瞬间的味道被他闻到了。虽然付允书觉得不可能，但对方是顶级Alpha，不能以平常人的标准衡量。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耳边仿若响起钟摆的倒计时，他紧张得不敢呼吸。
　　他没有反锁卧室门的习惯，戎谧若是半路忽然加速，到他面前只需要几秒钟！
　　付允书心中的弦绷得死紧，仿佛在与死神赛跑，当机立断变人。
　　明知变成人鱼的时间太短，与水接触不够，贸然变回人会很危险，他也等不了了。
　　他却不知道，在身体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化成人，疼痛指数翻倍。
　　“啊——”

　　戎谧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多，上楼时，他忽然闻到一股清爽的西瓜香气。
　　付允书的信息素气味。
　　因为信息素残缺，平日他的信息素总是淡淡的。今天却是例外，香气比平时浓烈许多，他一进客厅就被吸引。嗅觉逐渐被掌控，上到二楼时，他情不自禁往右边转。

　　假如定期打抑制剂，信息素不会突然变浓。要么是抑制剂失效，要么就是身体出了问题。
　　晚上吃饭时，付允书脸色确实差，也许病发了。
　　离房门两步之遥时，戎谧一下停住。
　　病发有张医生，照顾有柯叔，他这是在做什么。
　　只有50%的匹配度，还同为Alpha，都能把他影响到这种份上吗？

　　刚要转身回走，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声音并不大，有些闷，但卧房隔音极好，他都能听到，说明里面出事了。
　　戎谧想都没想，直接拧开门，大踏步来到浴室。
　　一眼便看见浸在水中的付允书。

　　付允书力竭地靠在浴缸中，身边的水起伏着。
　　他不着寸缕，仅下半身搭着一块纯白浴巾，在水流中上下浮动。浴巾只遮住了敏感部位，大腿都敞着。
　　头发全湿，脸上也都是水。饱满的泪原本蓄着，戎谧进来的一刻，扑簌簌从眼眶滑落。
　　通红的眼，清透的泪，蹙起的眉，不肯发出的哽咽。

　　戎谧在满屋的西瓜香中，忘了动作，忘了言语。
　　付允书的胳膊撑着浴缸边沿，脱力的他根本无法从中起身。
　　脱下的衣物就在不远处，他却只能光着。
　　太难堪了。
　　眼泪更加汹涌，又害怕，又委屈，又羞耻。

　　两次化形消耗了太多能量，他的头往下一滑，就要沉入水中。
　　“付先生！”
　　柯叔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边，惊叫出声。
　　戎谧回过神来，大跨步走到浴缸边，弯腰挡在付允书身前，低声道：“出去。”

　　穿着长袖衬衫，他却丝毫想不起袖子会弄湿，径直将双臂伸入水中，环住付允书的背，把人从浴缸里捞起。
　　水从付允书脸上流下，他紧闭的眼角仍源源不断流着泪，眼睑止不住地颤动。
　　戎谧沉默地注视着，手伸入膝窝，将他从浴缸里抱出来。
　　浴巾被付允书死死捏着，随他一同被抱起。

　　戎谧步子很稳，把他从浴缸放到床上，极快地把他裹进被子。
　　躺在浅灰色真丝床单上，他脖颈之下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

　　付允书背对戎谧，背随呼吸轻轻抽动着。戎谧转到右侧一看，果见他还在流泪。
　　眼泪怎么这样多。
　　戎谧忽然想起儿时吃过的一种野果，皮是青色的，看起来很酸。吃进去，里头却都是甜汁，舔开里头的核，核里也还是水。

　　“先生，要不要叫张医生过来？”柯叔在门外问。
　　戎谧用手背探了探付允书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回道：“暂时不用，你下去时小声些，不要吵醒奶奶。”
　　“是。”

　　戎谧卷起湿透的衣袖，脚步一转，从衣柜中拿出一套睡衣。顿了顿，从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条崭新内裤。
　　他扣住付允书肩膀，让对方平躺着，轻声说：“别乱动，给你穿衣服。”
　　拉开被子，他才发现付允书的手臂挡在胸前，手指紧抠着手心。两只脚搭在一起，腿部肌肉线条流畅，却也十足十的紧绷。
　　下意识的防备姿态。

　　戎谧深吸一口气，去拉他的脚，用了些力，才把两只脚丫子分开。
　　捉住付允书脚踝，把内裤套进去，一路往上提。
　　到了膝盖之后就拉不上去，付允书的双腿夹得太紧了。

　　“放松。”提醒两次都没有用，戎谧想强行分开他的膝盖，触及他濡湿的睫毛，停下了动作。
　　“没什么好屈辱的，你有的我都有，不用感到羞耻。我不想看你身体什么样，早点穿上衣服，你可以早点休息。或者，你想让柯叔给你穿？”

　　付允书睫毛一动，红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艰难地对焦。
　　注意到他腿的线条没那么凸显，戎谧一鼓作气，别过头，把裤子拉到最上方。
　　哪怕只有一瞬，手指都感觉到了臀部的弹性与紧致。

　　戎谧如法炮制，给他穿上睡裤，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给他套上衣服。
　　付允书原来躺的地方已经湿了，不能再睡。父亲和奶奶在，主楼的房间住满人，没有别的去处。
　　戎谧再度将他抱起，带到自己房间。又从浴室拿出一条毛巾，放在付允书头上。
　　“自己擦擦。”

　　他来回抱付允书，把自己身上也弄湿了，赶紧进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时，见付允书抓着毛巾，人已经枕在了枕头上。
　　“别装死，起来。”戎谧蹙眉将毛巾抽走，把他扶起。

　　付允书意识并不清醒，似梦似醒，浑身上下软得厉害。身体快到极限，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弯，诚实唤道：“水。”
　　戎谧不悦：“忍着。”
　　付允书又说一次：“想喝水。”说着，舔了舔嘴唇。

　　他眼睛半睁，过分清澈的眸子与戎谧对视。

　　半分钟后，穿拖鞋的戎谧推开了付允书的房门。
　　拿了放在梳妆台上的水杯，余光瞥见摆在凳子上的杂物纸盒。
　　他停了会儿，走过去，将纸盒拿在手里。
　　最普通的瓦楞纸盒，侧面还有撕到一半的快递单。

　　打开的两片纸板上，用铅笔写着字。
　　字迹沉稳而隽秀，颇有风骨，很是漂亮。
　　都说见字如见人，戎谧想起不久前对方评判人鱼就该灭绝的轻佻样子，有些意外。

　　左边的纸板上写着大大的“弃子”二字，又用一条条横线划掉。
　　右边则画着一些横杠和数字，明显是简谱。
　　乐谱下方，写着四行歌词。

　　[请你回头，带我回家，死前希望听到你一句回答]
　　[你曾爱我吗，曾念我吗，爱我念我却将我心践踏]

　　其中的“死”字写得用力，瓦楞都被戳出一个小洞。

　　戎谧看了许久，把纸盒放在原处，拿着杯子回了房，倒水来到床边。
　　左手托住付允书的背，右手小口小口喂他喝了。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铺满阴影，他看起来格外乖巧。
　　等他不再喝，戎谧放下杯子，用毛巾给付允书擦头发。

　　房间只开着小灯，光线并不刺眼。弱化了视觉，嗅觉便格外敏感。
　　除了洗发香波的气味，付允书的头发也散发着信息素的味道。
　　房间里原本只有戎谧一人的信息素，此刻混杂了西瓜香，木质香便被冲淡了。

　　好闻归好闻，戎谧却并不愉快，甚至觉得冒犯。
　　Alpha领地意识极强，除了被他们纳入保护的Omega，很难接受其他Alpha信息素的存在。
　　虽然心中不喜，可他的动作并不急躁。
　　擦好头发，他想起身放毛巾，衣摆忽而被一双手抓住了。

　　戎谧声音很冷：“放手。”
　　“不放……我想闻你的信息素。”
　　戎谧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嗤道：“你知道我的信息素是什么样吗？”
　　他的木质香不知逼退过多少AO，与别人匹配度太低又攻击性太强，好多不择手段靠近的Omega被他的信息素弄得崩溃呼救。
　　付允书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说出这种要求。

　　“我知道，我想闻。”
　　戎谧看他有恃无恐，反感再度涌上。
　　既然付允书想玩这种把戏，那就让他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
　　高强度的工作本就让戎谧疲惫，他不欲浪费时间，稍微放了一点点信息素。

　　预想中害怕、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呼喊着让他滚的场景没有发生。
　　付允书反而扑了过来，在戎谧震惊的目光中，陶醉地深吸一口：“不给闻的话就不让你走，好香好香，再多来一点好吗？”

　　付允书声线干净，没了平时的刻意伪装，显露出最本真的面貌。
　　不娇不嗔，带着浅淡的笑意，软软的。

　　西瓜的清香再次钻入鼻腔，年轻男孩没有睁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嘴角的弧度直抵人心。
　　只一眼，因紊乱症而挥之不去的焦躁就冰镇下来。
　　戎谧好一会儿才压下震撼，把付允书往里挪了点，坐在床上。
　　付允书欢喜地靠过来，埋在他的睡衣里，开始还只小幅度地吸着，不一会儿就变本加厉，靠在他的胸膛，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戎谧下颌线紧绷：“别太过分，再这样我要……”

　　“就一下下。”付允书口齿不清地说：“我累了，我要抱着你一起睡觉。”
　　“痴心妄想，警告你，死了这条心。”像什么话，他又不是Omega，给一个Alpha又吸又抱算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付允书到现在还一阵一阵地抖，体温偏低，眼眸也涣散着，他都要觉得这一切是付允书的计谋了。

　　“那可由不得你，我把你活捉了，你想不陪我睡觉也已经晚了。”
　　付允书左手伸长，箍着戎谧的腰，不许他逃脱。
　　戎谧搓了搓耳朵，全身绷得像石头，“赶紧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付允书全身无力，戎谧与他实力相差悬殊，无需放狠话，随便抓着对方的胳膊就能甩开。
　　他轻斥几句，以为付允书能有所收敛，谁知过不久，就听到了对方平缓的呼吸声。
　　付允书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没干透，微弯地黏在额上。额头上鼓起一个包，不知是撞到哪里留下的，实在狼狈。
　　睡得也不安稳，暖色调的灯光中，微皱的眉头清晰可见。
　　戎谧伸长手，把空调调低了一度。

　　中学好像学过，如果Omega被标记后不安，可以通过释放信息素、肢体动作两种方法来安抚。
　　付允书不是Omega，与他的匹配度也不够高，戎谧只能略略笨拙地轻拍起他的背。
　　有一下没一下，手法粗糙，力度不一。
　　付允书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靠在他怀里睡熟了。

　　尘埃落定，可以离开了。
　　戎谧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在对方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信息素气味中，他的意识也慢慢远去。
　　睡前他只剩最后一个想法。
　　50%的匹配度就这样，更高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