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京圈]》江靡

38、看见

　　“寿檀，我自己下船来玩，结果跟吃饭时遇到醉汉......啊。你别紧张，我现在已经在警察厅了。”

　　听筒里传来卢笙抱歉的声音：“听说你今天也下了船，不知道方不方便来接我一下？警察厅必须要人来接才可以放行，我不想让家里知道。”

　　寿檀应了下来，挂断电话时心下已经了然。

　　“卢笙？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孟渔在一旁开口，眉头在听她的转述时候渐渐紧皱，阴沉的眸色中有星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卢小姐人很好的。你出差的时候，华哥扭了脚，就是她陪我去的医院。”

　　“还华哥......以后用不着对他这么客气。”

　　孟渔有些不高兴了，但当着寿檀的面什么都没说。他忍不住心想：这个华奕铭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想让寿檀和卢笙私下有过多的接触，华奕铭不可能不知道。

　　“我陪你去。”

　　孟渔再次恢复到寿檀最熟悉的那副发号施令的模样。寿檀晓得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了，不禁有些焦急：担心卢笙电话里说得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她此时跟孟渔一起去，让他看到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然而孟渔就坐在她身边，长长的手臂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两人挨得极紧，寿檀确定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

　　所以只好一动不动。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寿檀的心不自觉地被揪成一团。

　　“怎么了？”
　　“啊？”

　　冷不丁的，耳边传来孟渔的询问。寿檀正陷入思考，当即被吓了一大跳，随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应过大，车内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脸忽然这么红，难道又烧起来了？”

　　孟渔伸手扭过她的脸来，旁若无人地附身，将自己的头抵在寿檀的额上。寿檀可以感受到他沉静细密的呼吸。

　　“不烧啊。”孟渔波澜不惊的声音里染上些许困惑。

　　“啊......有些热。”寿檀偏过头，找借口，“我想开窗户。”

　　“别了，外面风大。一会儿就到了，乖。”

　　孟渔安抚猫咪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长北本就不大，卢笙发来的定位离他们也不远，没一会儿二人便来到警察厅。

　　司机先下车，与门口的警卫交涉一番后才小跑到车边，请她二人下去。

　　脚踩到台阶上时寿檀忽然特别紧张，她很害怕万一大门打开后里面根本没有卢笙的身影。孟渔是个聪明人，在这种顶尖的聪明人面前是绝对不能犯错的。

　　一丁点错误都如同大海里的血腥味，吸引鲨鱼紧随其后。

　　警察厅的大门向两侧打开。

　　幸好，卢笙果然端坐在大厅里，只可惜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纤细的右手手腕被手铐扣在一旁的墙边扶手上。

　　“卢小姐！”

　　寿檀赶紧跑过去，司机跟着去填写表格办理手续，另一个警察走过来，解开了卢笙的手铐。

　　卢笙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味儿，但见到寿檀和孟渔一起过来也没有表现出大多的惊讶，反而有种早已对她二人黏在一起心知肚明的习惯。

　　寿檀却有些不好意思，扶她站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糟污一团，实在是很影响她的形象。

　　“咱们带卢小姐回酒店吧？不能让她这个样子回去的。”

　　寿檀小心翼翼地对孟渔提议，孟渔尽管觉得二人世界被打扰很烦，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直到近距离接触后，寿檀这才发现卢笙一定喝了很多酒，她比她以为的还要醉的厉害。她只是喝醉后很乖罢了。

　　一行四人上了车，卢笙独自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寿檀和孟渔仍旧坐在后座，但车内气氛已经与方才天差地别。

　　一路无话。

　　到酒店时，和服侍女已经送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寿檀担心卢笙的情况，陪她进屋去换衣服。

　　孟渔则自己回了房间。他一推开门，一股冷冽寒风铺面而来，孟渔定睛看去，这才发现方才二人出门前忘了关上雪见门，外面那层观赏性的玻璃密封不严，此时房间外的檐廊下被吹进不少积雪。

　　身后跟来的和服侍女连忙伏地为自己工作失误道歉，而孟渔只是嫌烦，挥挥手放她离开。

　　他恍然抬头，唇齿微张，团团呵气后是渐渐阴郁的天空，半空中有鹅毛般的雪花。

　　雪又落了。

　　*

　　寿檀帮卢笙换衣服换出了一身汗，正忙着，她忽然听到卢笙开口。

　　“他对你可真好。”

　　“好？”寿檀道，“你才看到多少？”

　　“我看到他对你有耐心。一个人肯包容另一个人，就是对另一个人好。”

　　寿檀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可我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包容的。”

　　“你会后悔吗？”

　　寿檀无奈：“你到底喝了多少？”

　　“我没醉。”

　　卢笙一边说话，一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张卡片递给她。寿檀结果一看，心下震颤——

　　那是一个崭新的身份，而照片上的人却是她。

　　这么快，率先闯入寿檀脑海的念头竟然不是兴奋，她忽然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

　　“你母亲已经被我安排转院，当然，也换了一个身份。放心，她不知道，这样更好操作一些。”

　　卢笙慢条斯理地扣好自己上衣的最后一粒扣子。

　　“这里面有一张飞往马赛马拉的机票，就在咱们返程后的第二天。但你不用担心，返城那天是家庭日，孟渔一定会陪老爷子回老宅。那天晚上，你有充足的时间离开他。”

　　面对寿檀的迟疑，卢笙难得显露出自己性格里尖锐的一面，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后悔？
　　为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后悔？
　　为了一段错误屈辱的经历而后悔？

　　在酸涩感将她吞没之前，寿檀稳了稳心神，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体面地笑着，像是丝毫不为孟渔伤神：“卢小姐和他......你们很相配，我......祝福你们，早结连理，白头偕老。”

　　她煞有介事地呼出一口气来，很轻松的样子：“至于我嘛，我想还是在草原上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喜欢的事更适合我。”

　　“你真的不喜欢孟渔？”
　　“我想在喜欢他前先喜欢自己。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我。”

　　那个乖巧的、柔顺的、仰望别人脸色而获得幸福资格的李寿檀，实在太让人讨厌了。

　　“哪怕他对你很好？”

　　“很好？”寿檀笑了，她反问：“你觉得什么算好？”

　　卢笙挑眉：“真看不出来，李寿檀你胃口还挺大。他送你房子，送你基金会，毫不在众人面前避讳和你的关系。你知道整个京市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跟他沾上关系吗？你简直……”

　　“我一直很想被人看到，从很小的时候就很想了。

　　但最开始让我产生这个想法的人固执己见，已经让我不抱希望；后来我也遇到过让我误以为自己被看到的人，最终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我就想，如果注定不会有人肯看见我的话，那我就要自己看见自己。”

　　寿檀从她手里拿过卡片，放进自己的口袋，准备离开。离开前，她道：“如果他真的对我好的话，或许只需要张张嘴，问我想要什么。”

　　而不是算计她，欺骗她，压迫她。

　　这是狮子面对兔子，鬣狗围剿羚羊。
　　是捕猎，不是求偶。

　　“李寿檀！”

　　卢笙若有所思地叫住她：“或许，你想听听我为什么非要嫁给孟渔的理由吗？”卢笙也像是安下心来，难得跟她闲聊起来。

　　寿檀道：“理由？难道不是因为爱吗？”

　　“当然不是。”

　　卢笙否认得很快。

　　“阿渔快十岁才回到孟家，圈里的孩子们都抱团，他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但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那些孩子们针对他不光是因为排外，男孩儿嫌他抢了自己的风头，女孩儿呢，则是一个个都暗恋他反而不敢跟他说话……

　　只有我。”

　　寂静的房间内，隐约可以听见庭院里落雪的簌簌声。很快，卢笙的声音将雪声隐去。

　　“只有我不怕。我不怕跟他说话，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什么是爱，更不明白那些女孩儿喜欢他什么。

　　爱很有意思吗？我一直都很讨厌我的那些女朋友们失恋了来找我哭诉，哼哼唧唧半天只因为回消息晚了半个小时，就跟天塌了一样。有这功夫，我可以从我爸那赢过两只爱马仕包了。”

　　“......所以你并不喜欢孟渔？可你却还要跟他结婚？”
　　“不，我喜欢。只不过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真正喜欢上孟渔的时间比你，比你们所有人以为的要晚多了。家中的长辈们有心撮合我们，我爸更是明确地告诉我，如果我想要钱去创办一个属于我的珠宝品牌，条件就是乖乖听话嫁给孟渔。

　　我答应得很痛快。这次，我要用我的婚姻作为赌注，从我爸手里赢得我的第一桶初始资金。所以哪怕对方不是孟渔，我也会这么痛快。

　　可直到他毫不留情地把他二叔赶下台去，我亲眼看到他不顾一切的狠劲儿之后，才感觉到我好像终于有点喜欢他了。

　　只有他跟我是一样的，我们都不需要爱，但却同样拥有目标。你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天生一对。寿檀，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是同一种人。”

　　寿檀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她才道：“我？......我让孟渔改变了吗？”

　　卢笙摇摇头：“别说傻话了，李寿檀，你比我更清楚，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为了一个人改变的。但自你出现之后，孟渔的确变了，他变得好软弱。

　　他开始犯错，开始不管不顾，开始大胆。这让我意识到，我把他想错了。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他并非不需要爱，只是不知道还能获得爱。他原来是个笨蛋啊。

　　而最令我生气的是......都这样想他了，我竟然会心痛，会因为嫉妒做出我自己都不屑的事。我难道真的爱上他了吗？”

　　卢笙道：“李寿檀，我对你说了这么多的目的，就是告诉你，无论是为了我的第一桶金还是为了孟渔，我都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我们。”

　　她翘起嘴角笑了，没给寿檀回答的时间：“所以，说到底我该感谢你的，寿檀。”

　　“感谢我？”

　　“对，感谢你让我认清我的心，也感谢你......

　　......感谢你没有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