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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秦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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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之后,距离九中的期末考试只剩两周,孟宁的成绩特别差,期中考试时,居然考回来一个全班倒数。
秦立只能利用下晚自习后的一些零散时间,给她补习,他不想她被叫家长,秦琼已经有两个多月不见了,如果孟宁被叫了家长,他只能去大街上给她雇一个,葛春艳都不行,因为董回归干的那些劣迹,使得九中每一个老师都认识他妈。
所有学科里,孟宁最差的就是数学,她完全搞不懂代数,在她一根筋的脑子里,a就是a,b就是b,不知道这两个字母为什么可以指代世界上任何一个数,也不知道怎么解一元一次方程。
秦立在草稿纸上细致地推演了一遍过程,她还是不懂,他都有些崩溃了。
“不懂就给我记着,死记硬背。”
“哦。”
“下一道题。”
下一道是个几何题,一个L型的立体结构,由小正方体组成,问题是有几个正方体,秦立用笔点了点试卷。
“几个?”
“11个。”
答案是对的。
秦立狐疑:“这次怎么答这么快?”
“看一眼就知道了呀。”
孟宁有点犯困,想打哈欠,又怕秦立说她,只好将哈欠咽了下去,眼睛却憋出了点泪水,她擦擦眼睛,突然记起件事。
“对了,哥,我有东西给你。”
她转身将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取下来,往里掏的时候,一个文件夹掉了出来,里面的纸页散了一地,全是她的画纸,上面画了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孟宁“啊”地一声尖叫,立刻扔了书包蹲身去捡,可她的动作慢了一步,秦立已经捡起了一张。
她伸手去抢,秦立挡开她的手,一边继续看。
那上面画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坐在另一个腿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穿衣服,尤其是坐在腿上的那个,屁股蛋都露出来半截,脊背和臀部弯成一道诱人的弧线,抱着他的那个男人垂涎地看着他,整个画面香艳至极。
秦立愣了:“你怎么画这种东西?”
孟宁捂着通红的脸,羞愧地无地自容。
“不是我想画的,是为了挣……挣钱。”
“这怎么挣钱?”
“能、能挣的,一开始是稚子要我画,后来被其他同学看见了,也要我的画,稚子觉得不能免费画,我们就开始收钱,她给我介绍客户,20块一张,这……这是我今天收的钱。”
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有十块的,也有五十的,献宝似的捧给秦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不用,你自己拿着吧,”秦立把画还给她,“把地上的都捡起来,讲下一道题了。”
“哥,你不骂我啦?”
秦立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骂你?”
“你不怕我学坏么?”
“你会吗?”
孟宁急忙摇头:“绝对不会。”
“那不就行了,”秦立想起来她刚说的话,“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孟宁这才想起来,拿过书包,从里面抽出几个信封,颜色很丰富,淡蓝色的、粉红色的都有。
“我们学校的学姐让我拿给你的。”
秦立收了,放在一边,继续用笔点着试卷。
“看题。”
孟宁眨眨眼睛:“哥,你不看信啊?”
“不看。”
“那也说点儿什么吧,学姐们还等着我的回复呢。”
“你是不是吃了她们的东西,这么敬职?”
孟宁捂嘴笑了:“是请我去过几次小卖部啦。”
就知道是这样。
秦立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以后不准,嘴馋了就用你卖画的钱,别占人家便宜,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孟宁很苦恼,臊眉耷眼地说:“那如果有人再给我情书怎么办?她们都是高年级的学姐,我很不好拒绝的。”
“就说我心里有人了。”
“谁?”
“学习。”
“……”
星期五,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孟宁的初二上学期就结束了。
教室里一片嘈杂,学生们忙着将打乱的桌椅恢复原状,有些人懒得抬起来,就这么往前推,桌脚在教室地板上划拉出一阵刺耳声音,脾气爆的女生们直接就开骂了,搬好了课桌的人就开始和好友对答案,或者商量寒假里的计划,所有声音搅合在一起,使教室变成养了三百只鸭的养殖场。
萧稚子倒完垃圾回来,就看见孟宁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桌上的书。
她走过去,一把勾住她的肩膀。
“怎么啦?放假还不开心呀?”
孟宁欲哭无泪:“我考砸了。”
“历史吗?”
“不是,”孟宁摇摇头,“是数学。”
“你怎么知道自己考砸了,分数还没出来呢。”
孟宁这次是真要哭了:“我都没做完,太难了,有几道选择题我都是瞎填的。”
萧稚子哈哈大笑:“谁不是呢?乖,别瞎想了,有什么也等成绩出来了再说,你这不是杞人忧天么?”
“我完了。”
“怎么你这次这么在乎成绩?上次期中考试,你也考的不好,也没见你多伤心呀?”
孟宁一头倒在课桌上,两眼无神,生无可恋:“因为那时候,我哥还不知道我能考倒数。”
萧稚子瞪圆眼睛:“你哥还会管你的学习成绩么?”
“他以前不管,现在管了,说我这次再给他考个倒数试试。”
“真好。”
孟宁很不解地看她一眼:“这有什么好的?”
萧稚子摇头:“你不懂我们独生子女的心理,能被一个哥哥管着,那是多幸福的事啊,哥哥不像爸妈,有人欺负你,他还能帮你教训回去,你看那些三中的,被你哥一吓,就再也不敢来找你了。”
孟宁对这点存有异议,她觉得陈俊不再来找她,应该不是怕秦立,而是因为她现在剪了短发,像个男孩子。
她最近都很少收到情书了,不管是给她的,还是给她哥的。
至于受欺负了帮她打回去,其实自己要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也不至于受欺负,就像上次吃夜宵时被人撵的那事儿,从小到大,这种事不知道碰上多少回,次次都是被董回归给坑的,他就是个坑货。
“对了,”萧稚子打断她的神游天外,“我要给你个东西。”
她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双手捧着,表情贼兮兮的,充满讨好味道。
“你帮我转交给你哥好不好?”
孟宁一懵:“你干什么?你也喜欢我哥啊?”
“哎呀。”
萧稚子脸红了,撞了她肩膀一下。
“不要这么公开地说出来嘛,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孟宁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一下朋友。
“你还是别喜欢我哥吧,他心里只有学习,而且他现在都不让我收别人的情书啦。”
秦立心里只有学习,这是孟宁用来阻挡那些学姐们的借口,萧稚子作为她的好友,当然是知情的。
她抱着孟宁的胳膊,蹭来蹭去,开始撒娇:“哎呀,你给一下嘛,我又不是别人,你之前替好几个人给了,我作为你的好朋友,你都不能给的吗?求求啦,小柠檬?”
小柠檬是她从董回归那里学来的,一旦她有求于孟宁,就一口一个小柠檬地叫。
孟宁在她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只好举起白旗投降,将她的情书夹进了寒假作业里。
不一会儿,大扫除结束,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说了一些假期注意事项,嘱咐学生们三天后来领成绩单和评估手册,然后大手一挥:“放学。”
出了教室后,孟宁和萧稚子手挽着手,在校门口告了别,然后她搭上公交车,去七中找秦立,今年初中和高中的期末考试撞到一起了,只不过她哥的考试要考三天,还比她晚一小时,下午四点半才考完。
她决定去秦立的教室外等他。
南市的冬天极冷,气温已经到了零下,积雪能没到脚踝,七中校园主干道上的雪都被冻实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非常滑,从校门口到高一一班的一路上,孟宁摔了得有七八跤,北风像刀子一样,直往她脸上刮,她把围巾拉高,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像个恐怖分子。
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高一楼,下课铃声就打响了,鸦雀无声的教学楼就像一口煮沸的锅,喧闹了起来,这是收卷时间到了。
她爬上五楼,刚走出楼梯口,就看见她哥靠着教室窗台站着,前面还有两个女生,正在给他钱。
秦立一边把钱揣进口袋里,一边向她的位置招了下手。
孟宁挪过去,不明白自己包的这样严实,他是怎样认出来她的。
“你怎么来了?”
孟宁扯下围巾,呵出一口白雾。
“我考完试,过来等你。”
“嗯,”他帮她拍掉肩头的雪花,“外面冷么?”
“有一点。”
那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高点儿的笑着问:“秦立,这是你谁啊?女朋友么?”
“这是我妹。”
“啊……这样。”
高个子女生顿时尴尬起来。
还是她身边那个朋友替她解了围,微笑着说:“你妹妹真漂亮,皮肤真好。”
她伸手捏了捏孟宁的脸颊,又从口袋里抓住几块儿巧克力,塞给孟宁。
“妹妹吃糖。”
“谢谢学姐。”
“不客气。”
两个女生拉着手,一起走远了。
孟宁将巧克力分给秦立,被他推回来。
“自己吃。”
她剥了一块儿,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含糊地问:“哥,她们为什么要给你钱啊?”
“我帮她们做了弊。”
孟宁点点头,帮别人考试作弊,这也是秦立开创的一种挣钱方法,而且挣的特别多,一场考试就是两百,毕竟风险也大。
外面冷,秦立就将孟宁领进了教室,里面有暖气,温暖如春,正好他后桌那个女生急着赶回老家的大巴,怕班主任废话太多,耽误时间,孟宁就顶了她的位置,好让她提前溜走。
没过多久,一班的班主任就走了进来,是个面相威严的中年女士,孟宁趴在课桌上,尽量让她哥的背挡住她。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就是高二楼和白雪覆盖的广场,中央修了一座浑天仪,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
孟宁知道,在它的底座上,还写着歌德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灿烂的星空。
她跟秦立来学校报道时,曾看见过。
孟宁盯着起了雾的玻璃,思维就如脱缰的野马,突然记起来她哥的一桩轶事,说的是他入学不久,就被一个女生告白了,而且告白的方式别具一格,情书是用气球绑着,从四楼升到五楼的,因为告白的女生就在一班下面那个教室,而且还是个才女,情书都是用文言文写的,读来感人肺腑,如果不是题材不允许,绝对是一篇高考满分作文。
这件事孟宁是听董回归说的,他也考来了七中,不过还差了点分,靠葛春艳交了择校费才进的,郝帅也在这里,三个人不同班,所以关于这件事的可靠性,其实也不能保证。
孟宁试过问她哥,不过对于这种无聊问题,秦立向来是置之不理。
秦立的班级放学后,郝帅也放了,只剩董回归还没到,三个人站在一棵树下等他,那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满了雪。
等了快十来分钟,董回归也没来,眼看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孟宁捂着围巾道:“怎么还没来?”
她刚问完,眼前就是一黑,然后雪花和冰坨子就噼里啪啦地砸在了背上,她听到两道暴怒的吼声:“董回归!”
一道来自郝帅,一道来自她的头顶,是她哥。
她从秦立的胸膛上抬起头来,看见他的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花,连睫毛上都有,简直像个雪人。
他一抹脸上的雪沫,怒气冲冲地要揍董回归。
董回归早就跑出去老远,结果恶人自有天收,自己滑了一跤,摔得四脚朝天,郝帅立刻扑了上去,就地取材掏了把雪,灌进了他的衣领里,董回归被冻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孟宁捏了一个雪团子,想替秦立报仇,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跑到半途脚下一滑,险些当场劈了个叉。
董回归躺在地上,笑得脸抽筋。
“小柠檬,你是不是小脑发育不……”
话没说完,他脸上就挨了一个雪球,是秦立砸的。
董回归推开压在身上的郝帅,快速抓了一个雪球,要往孟宁的方向砸。
孟宁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尖叫,一边又笑,躲在秦立身后,找机会反攻。
四个人打了半个小时的雪仗才消停,董回归被埋在雪里一次,郝帅被雪球砸中眼睛一次,而孟宁则绊倒在雪地里无数次,为了防止她再脚滑,郝帅和秦立只能一人扶住她一条胳膊,架着她在冰面上走,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回到家时,孟宁被秦立牵着,隔老远就看见单元楼下站了个穿军大衣的男人,脚边立着一个编织袋,背对着他们站着,可能是因为冷,他使劲跺了跺脚。
两个人走过去,军大衣男人转过身,脸上挂了副小墨镜,袖着两只手,胡子拉碴,头发油腻脏乱,冻得脸和耳朵都红彤彤的,他勾下墨镜,歪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孩子们!系爹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