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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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洽谈会过后,大人们的拉锯战,终于到了鸣金收兵的时刻,辛小英不再登门,秦慧也因为年关将近,在二十六那天回自己家了。
秦琼少了一名强敌,依然不敢放松,逮着秦立有空,就向他倒苦水,自己这么多年养大他有多么不容易,他要是撇下他,跟他妈走,就是不孝。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有多不可信,只好拉出孟宁,这孩子要是没了哥,可怎么活?他甚至还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孟宁嫌丢人,甩开他的手,一头扎进房间,等到吃晚饭时才出来。
对于他的苦肉计,秦立一直油盐不进,也从没去过君豪大酒店,提也不提这件事,仿佛是忘记了他妈妈那天的话。
孟宁觉得她哥的心思有大海那么深,根本看不穿他在想什么,她也和董回归讨论过,董回归当时不加思索地说:“当然去啊,如果是我,我就去,留在这儿有什么好?”
孟宁回答不上来,只好反问:“澳洲有什么好?”
董回归读了十来年书,依旧没什么文化,他甚至都搞不清楚澳洲在哪儿,但他说的斩钉截铁:“那可是澳洲啊,当然好。”
“可是,可是我哥他不会英文。”
这是孟宁想得到的唯一理由。
董回归哈哈大笑,嗔她一眼:“小柠檬,你以为哥跟咱俩一样啊?他的英语绝对比你好。”
这是事实,孟宁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生气地走了。
其实,她的想法很复杂,既怕秦立走,又怕他不走。
在她看来,她哥留下不走的原因,只能是因为她,她当了秦立三年妹妹,最痛恨的,就是成为他的累赘,每年寒暑不误地跟着他出门挣钱,就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她除了值那每月的三千块钱,还能帮他挣更多的钱,一块也行,两块也行,都是她的价值。
她就这么纠结着,把自己愁成了一张苦瓜脸,转眼到了腊八节,隔日就是年二十九,辛小英留在南市的最后一天,秦立要是再不走,就永远走不成了。
孟宁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十二点,实在是忍不住了,遛到秦立卧室门口,轻轻地旋动门把手,推开一道小缝。
刚探进去一颗脑袋,灯就亮了,秦立靠坐在床头,眼神平和。
“又半夜不睡来做贼?”
孟宁心虚地抠手指:“哥,我有问题要问你。”
“问。”
“你会跟你妈妈走吗?”
这句话把秦立问的一愣,其实他也不知道,几天来他对此事避而不谈,不是在装深沉,而是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以前他恨妈妈,恨她抛弃自己,把他扔给秦琼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现在他知道了,辛小英的出走是情有可原,她走的很应该,完全没必要跟个打老婆的男人过下去,他就是吃了年龄小的亏,不然他也走。
站在这个立场,他就该和辛小英走,小时候没走成,现在机会来了。
但秦琼呢,这个老混蛋,一直以来都挺混蛋的,可他确实从没遗弃过自己,也没趁着他两三岁时不懂事,把他扔孤儿院门口跑人。
秦立还记得自己八岁时,秦琼就教他喝酒,喝的还是白酒,一晚上他的胃都在烧,还以为自己中了毒。
后来他又突发奇想,带自己去乡下游泳,教学方式非常简单粗暴,直接一脚踹他屁股上,他掉进几米深的池塘,险些给淹死,他爸叉腰站在岸边上,看着他哈哈大笑。
老混蛋坏是坏,但他坏的不彻底,坏的三心二意,坏里又掺杂着一点点好,为着这点好,秦立又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何况还有个孟宁,如果他走了,秦琼是不会管她的,只怕不出三天,孟宁就会饿死。
脑子里就像有一根绳,两边都在拉扯,互不相让,秦立头都疼了,忽然把这个难题,扔给了孟宁。
“你来说,我该不该走?”
孟宁没想到皮球会踢到自己这儿,犹豫了一阵。
“我觉得,嗯……”
“嗯”了有一分多钟,她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你应该走。”
“为什么?”
“因为,你姑姑说得对,她肯定是为你好,国外发展机会更多,你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以后课余和假期,你不用再想办法挣钱了,也不用给人家写作业,让他们抄你的试卷答案,每次春游和野营,你不会因为没钱,总是不去了,还有夏天热的时候,也不用为了省电,去图书馆和医院蹭空调了,你妈妈一定不会让你热着,对不对?”
孟宁越说越有信心,她自己都没发现,原来她能找出这么多条理由,来说服秦立离开,她连自己都说服了,认为秦立走是必须的,绝对的,毋庸置疑的,他不走她都要生气。
“哥,你走吧,去澳洲,我知道你有多想离开这里。”
他不该被困在小小的聚鑫巷里。
世界那么大,远走高飞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关上了房门,再不走的话,她就要当着哥哥的面,没出息地哭出来了。
第二天早晨,竟然罕见地出了太阳,孟宁晚上忘了拉窗帘,刺眼的白光把她弄醒,她赤着脚走到窗边,看见外面阳光普照,积雪反射着太阳光线,看上去像闪闪发光的盐粒。
短发已经留长了,遮住了她的眼睛,发尾戳在眼皮上,十分不方便,她随手拿起一根发绳,将刘海绑了起来,视线落在床头的闹钟上,却不由得一愣。
时针指向十,现在是上午十点多,离十一点只差一刻钟。
她一拍床垫,离弦之箭一样,冲出房门,跑进秦立的房间一看,床铺整洁,已经空无一人,她急急地转身,又去了阳台、厨房,通通没看见她哥。
急得乱转的时候,孟宁看见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
她实在是没想太多,立刻旋开门把闯了进去,秦琼捂住还没拉好的裤链,惊恐交加:“你干什么?”
孟宁赶紧退出去了。
秦琼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房子里乱转,忍不住说:“别找啦,你哥他早走了。”
“你怎么知道?”
“一大早就没看见他人,可不是走了?看他这几天提也不提,我还以为他没想法,结果最后一天,让他给跑了,看来之前都是在放烟雾弹,老子大意了,哼,臭小子,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不许你骂他!”
“为什么不能骂?”
“就是不许!”
孟宁红着眼瞪他,像头凶狠的小母狼,就差没露出锋利的獠牙。
秦琼稀奇地看着她:“你倒是挺维护那小子,丫头,你到底搞没搞清楚,他丢下你了,不管你了,现在就剩咱爷俩这孤家寡人了,你还不让我骂他?”
孟宁大声说:“不让!”
秦琼都给气笑了,故意怄她:“我不,我偏不,我就要骂他,他是我儿子,我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我骂他是个小混蛋,没良心,不忠不孝活该被雷劈——啊!”
他捂住脑袋,震惊地瞪着孟宁。
“你敢砸我?”
孟宁举起电视柜上的白菜玉雕,肃着小脸:“你再骂,我还砸。”
那玉白菜还是秦琼亲自捧回来的,本意是为了招财进宝,虽然是个假的,但少说也有几斤重,这玩意儿要砸他脑袋上,他明天就要在医院过年了,而且看孟宁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秦琼好汉不与女斗,连忙举起手。
“同志,你别冲动,我不骂了,不骂了。”
他随手捡起沙发上的棉袄,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冲出了家门。
孟宁将玉白菜放下,又去捡地上的电池,她第一下砸秦琼是用的遥控器,电池都给摔出来了。
将电池装好后,她意识到,应该要试试遥控器有没有坏,便打开了电视,调了几个台,还是好的,湖南卫视正好在播电视剧,她便看了起来。
看了半个多小时,没什么意思,孟宁把电视关了,决定去写寒假作业,刚翻开书,一封信从里面掉了出来,是萧稚子写的情书,她忘记给秦立了。
孟宁呆呆地看着那封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泅湿了信封上的“秦立”二字。
太坏了,她哥太坏了。
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还没跟他告别呢,他一定是怕自己挽留他,孟宁忿忿地想,他也太看不起她了。
是,一开始,她确实是有这个念头,她甚至每晚不盖被子睡觉,好让感冒一直好不了,只要她还病着,秦立就一定舍不得走。
可昨天晚上,她不还是劝他走了吗?
“你走吧”三个字,她是花了多大力气,才说出来的啊?手掌心都被她掐出印子来了,还有一个小恶魔,一直在她脑子里嚷嚷着,让她自私一回,留下他,留下他,可她不还是坚定地站在了理智那边么?
刚刚她还替他说话呢,她多无私,多明事理啊?
混蛋,混蛋秦立,他真的不要她了。
孟宁向后躺倒在床上,拿枕头盖住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