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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发烧 ...

  •   周一的清晨,秦立第一个到学校,因为到的太早,教室还没开门,他只得在走廊里等了一阵,4月的北方还未脱寒气,雾霾严重,就像《寂静岭》中的里世界,能见度极低。

      不一会儿,他的头发和眉毛就被露水打湿,越发醒目生动,站在茫茫白雾里,英俊得很不真实,使来开门的同学吓了一大跳。

      惊吓过后,她又忍不住狐疑,她家因为住得近,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学校,久而久之,班主任就把教室钥匙交给她,让她负责开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比她还早到。
      而且这个人,还是秦立。

      秦立在八班乃至整个高三年级,早就成了同学们口耳相传的传说,快高考了,每个人都压力大,就算是成绩再差的学生,这时候也不好继续破罐破摔,而是捧起书本临时抱佛脚,高三的学习氛围是最浓的,上自习课时,整栋高三楼鸦雀无声,连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可秦立却反其道而行之,越是考期迫近,他缺课缺的越厉害,自习从来不上,有好几次,都是课上到一半,才从后门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各科老师一开始还叫住他,口头教育几句,现在是司空见惯,连白眼都懒得赏了。

      更气人的是,他都这样了,成绩还是很好,上次二模考试题目那么难,他照样考班级第一,年级排名也不错,可以考进前二十,而且他拿了奥数国一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了,班上同学一致认为,他是因为与清华签约、大学已经稳了,才不来学校上自习的,这是属于学霸的任性,大家只有羡慕的份。

      那怎么他今天一反常态,来这么早呢?

      女生一肚子好奇,从书包里拿出了个面包,正打算问秦立吃没吃早餐,以此来向他搭话,可等她扭头一看,秦立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早已经睡着了,他的头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个稍显凌乱的后脑勺。

      不止这一天,之后的每一天,秦立都来得很早,他也不再缺自习,所有的兼职都被他辞掉,包括蒋婵的家教工作。

      孟宁已经不在,他手头的存款还有一些,足够他撑过高考前的两个多月,至于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已经决定申请大学生贷款,不过这注定会很困难,因为必须拿到贫困证明,而他双亲健在,也没有什么恶疾,他们家的贫困不是天灾人祸,而是秦琼的懒惰造成的,这样的贫困是不被认可的,好在目前并不急,葛春艳和班主任都说会帮他,他只要安心复习就可以。

      不用他们说,秦立也完全地沉浸在了学习之中。
      孟宁的离去,减少了他的经济压力,却增添了精神上的分量,就好像是一架天平,右边减掉几个砝码,那么左边就会沉下去,不过是个孰轻孰重的问题。

      他心里时常感到沉甸甸的,秦琼整天不着四六地野混,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才七十来平的小房子,从前只觉得逼仄,现在却觉得空旷过了头,导致做饭和扫地时,总会生出错觉,以为孟宁就趴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花花绿绿的漫画,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回头一看,沙发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秦立总会原地恍惚一阵。

      有一次,他听到敲门声,心里突然迸出一阵喜悦的火花,这辈子没那么开心过,猛一拉开门,外面站着董回归,一脸错愕,手里还端着盘水饺。
      他失望地转了身。

      董回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说:“哥,你怎么了?你不对劲。”
      秦立也知道自己不对劲,他总是想起,孟宁离开时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等到了北京,知道他骗了她,一定会生气、又哭又闹吧?

      但哭过闹过了,应该就好了。

      在他的心里,还当孟宁是个孩子,孩子的爱恨情仇又能记多久呢?睡一晚就忘了。

      秦立想,等他高考完后,去打几份工,存够钱之后,他就去北京看她,孟宁一定会哭着鼻子打他。
      打就打吧,谁让他欠她的。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清明节后,到夏至之前,是春夏之交,雨水旺盛,即使是干旱少雨的北方,也给面子地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微雨,人们刚将棉服放进箱子里,换上夹衣,倒春寒就卷土重来,不少人着了凉,流感风行全国。

      秦立因为时常做题到深夜,寒气侵体,也加入了流感大军中,早晨起床的时候,就有点喉咙肿痛,一天都没有吃饭。

      上晚自习时,才写了半张英语卷子就不行了,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做了几个纷乱的噩梦,最后被额头上一阵冰凉的触感给激醒。

      董回归咋呼的大嗓门在耳朵边炸开:“我靠,哥,你发烧了!”

      他大惊小怪地一通嚷,招呼着郝帅也来试一试温度,秦立被他吵得头疼,一胳膊挥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别吵。”

      他从桌子上坐起身,眼冒金星,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头顶几根白炽灯管惨白地照着,将好端端一个教室衬成太平间似的。

      董回归一张大脸伸过来,忧心忡忡地说:“哥,咱们去看医生吧,你都快烧成颗炭了。”

      郝帅抬手看了下表:“现在快十一点了,诊所都关门了吧?”

      “咱们找找,总有一家开着,不行就去医院挂急诊。”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是去诊所还是医院,秦立已经站了起来,他头有些昏,在原地晃了几晃。
      董回归连忙伸手来扶,被他避开,他拎起书包。

      “走吧,回家。”
      “哥,你发着烧呢,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没那么脆弱,走,回去。”

      他越过二人朝门口走去,董回归很不赞成他的逞强,但秦立说一不二惯了,他不敢违拗,或者说违拗了也没什么用,秦立根本不会听他的。

      “这种时候,也只有小柠檬才说得动他了,不该让她走的。”

      董回归在心底琢磨,却不小心说出了声,郝帅看见秦立走在前头,脚步停滞了一瞬,只短短一瞬,灯光昏暗,他也没怎么看清,但他还是捅了捅董回归,压低声音:“别说了。”

      回家前,董回归不放心秦立,想跟着他一起上去,被秦立拒绝:“你来了又顶什么用?”

      这句话说服了董回归,他既不是医生,能让秦立快速好起来,也不能替他受病,确实是顶不了什么用,但他还是不甘心,期期艾艾地问:“要不,让我妈给你看看?”

      秦立扯扯嘴角:“你妈现在不算命,又改行当医生了?”
      他才不想惊动葛春艳,以这位女士的热心肠,一定会小题大做,大晚上的,闹得整栋楼都不安生。

      董回归也同样想到了,只好妥协:“好吧,你家里有药吗?”
      “有。”
      “哥,你吃几片药再睡啊,可别烧傻了。”

      秦立“嗯”了一声,提着沉重的脚步往楼上走,走上好几级了,董回归还在下面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吃药啊!”

      回音飘荡在窄窄的楼梯间内,几盏声控灯亮了起来,倾泻下一片惨白的光,灯光白,墙灰也白,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牛皮廯”,开门配锁的、通厕所下水道的、送燃气上门的、家教补习班的、老军医治阳痿的,等等等等。

      秦立也贴过,他和董回归都不喜欢这类兼职,累死累活、受人白眼,有时还被小区物业当狗似的撵,关键是赚的还少,他们那时是没得选,人还没成年,可供挑选的工种自然就少了,容不得他们挑三拣四,再怎么嫌弃也只能捏着鼻子干。

      孟宁倒是很喜欢这份工作,她耐得下性子,左手提着一桶浆糊,右手拿着一沓传单,站在单元楼道里,一边哼歌一边贴广告,兢兢业业,认真勤勉。
      秦立和董回归贴广告,往往是刷一笔浆糊,把传单往上一按就行了,敷衍的不行。

      她不,非得边边角角都刷细致了,才小心地贴上去,贴的端正整齐,浆糊一干,传单与墙壁浑然一体,保证谁也揭不下来,贴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街边广告业就需要她这样的人才。

      董回归嘲笑她认死理,不懂变通,她贴一张广告的工夫,够他和秦立把一条楼道都贴完,其实她这性子从小就初见端倪。

      秦立仿佛还能看见她抱膝坐在楼梯上的样子,伶仃的骨架,脑袋像雏鸟一样地埋在臂弯里,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怯怯地望着他。
      那时窗外有夕阳照进来,她的麻花辫毛毛躁躁,发梢跳跃着金色的光。

      秦立微微侧头,看着她曾坐过的那层台阶,出了会儿神,光晕下,墙上投了一片他的剪影,形单影只,无端有几分萧索。
      声控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楼梯间内陷入一片漆黑。
      他摸出钥匙,一个人进了门。

      家里备的药少,秦立找了半天,才在电视机柜下的抽屉里找到一盒感冒灵,还是孟宁上次吃剩下的,他将胶囊抠出来,就着半杯自来水吞了,然后挣扎着去浴室洗了个澡,才躺在床上,一头扎入了黑甜梦境里。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秦立猛地被一阵捶门声惊醒。

      他睁开眼,望向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原来才12点多,他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可感觉像是睡了几个小时那么久。

      窗外轰隆隆地响起几声惊雷,雨声大作,伴随着闪电,将黑暗的房间照的透亮,敲门声越敲越急,催命一样,听得人心也烦躁起来。

      肯定是董回归,只怕他还是把他发烧的事告诉了葛春艳,娘儿俩上门来揪他去医院了。

      秦立掀开被子下床,刚落地,人就晕了一晕,睡前吃的药根本没起什么效,他还是烧的浑身滚烫,脑袋里像煮了一锅热粥。
      等那阵晕乎劲过去了,他才头重脚轻地往客厅走。

      敲门的人歇都不歇,捶门声与雷声混杂在一起,说不出哪个更响,董回归没有这么急性子,应该是葛春艳,怕他睡死,才花这么大力气敲门,秦立怀疑再耽搁一会儿,家里的门就会被砸个窟窿。
      他拉开门,眉心紧皱。

      “别敲了,我——”
      后续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孟宁?”

      终于,这个名字从他滚烫的唇里跳出来,一开口,秦立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那么粗哑,像吞了颗火炭。

      他顾不上别的,震惊地看着门口的人,这个本应该在北京,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孟宁看上去糟透了,从头到脚都湿透,衣袖、裤腿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滴水,外面一定是下了场暴雨。
      她脸色青白,刘海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再往下看,脚上竟然没穿鞋,水泥楼梯上排布着几个湿哒哒的脚印。

      她狠狠咬着下嘴唇,几乎留下一道血印,她阴森森地盯着秦立,一字一句、无比缓慢地说:“你骗我。”

      秦立终于敢确定,这是真的孟宁,而不是他吃药过后的幻觉,他的头更痛了,像有人拿着一把改锥,对着他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凿。

      他勃然大怒,近乎咆哮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骗我!”
      “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人来的?你爸妈呢?知不知道你在这儿?”
      “你骗我!”

      秦立头疼地看着她:“除了这句话,你还会不会说别的?”

      “不会!”

      孟宁像只小牛犊似的,一头顶上他的胸膛,秦立感冒后脚步虚浮,两腿发软,这一下就没站住,竟被她撞得一个趔趄,脊背狠狠撞上了鞋柜,疼的他脸都抽搐了一下。
      不等他反应,孟宁的拳头就疾风骤雨似的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肩上、胸膛上、还有肚子上。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她边打边骂。

      秦立捉住她的两只手,孟宁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瞪着他,眼圈儿红了一圈,看得出在尽力憋着眼泪,但没什么用,一滴泪珠还是从眼眶中滚落,她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露出一丝认输的表情。

      秦立的满腔怒火突然就这么平息了,渐渐化作无奈,他放开了孟宁的手,意识到自己拿她并没有什么办法,她想打,他就只能让她打。

      跟她计较什么?谁让他是当哥的。

      他让步了,孟宁却没有再打他,而是一把抱住了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立把手放在她的脑后,只摸到了一手的水,他叹息一声。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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