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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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时，几个闹事的异族汉子早已被官兵押在一旁，其他灾民坐得远远的，中间好明显一道分水岭。
粥棚留守的郡丞凑上来解释说：“本来一人给了一碗粥与一个面饼的，但他们硬要抢，哪能呢，
就只能叫人先制住他们了。”
那几个碧色眼睛的异族人在那里骂骂咧咧，但由于言语不通，旁人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这群来自更北边的异族人通常勇猛好战，生得高大、力气又大，只那么几个人都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来看待，拦着他们的官兵中有几个面上都挂了彩。
异族人见来人了，观察片刻，或许是知道贺灼等人身份不一般，逐渐收了声音。
这几个异族人年龄普遍不大，面容棱角里都带着稚气，这般年纪放在京中大多还是只会招猫逗狗呢。
贺灼走向他们，蹲在其中一个少年面前，用一种晦涩的语言问了句什么。
听那音调，似乎与那群异族人所说的是一样的。
那群异族人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这片异国大地之上真的有人会他们国家的语言。其实他们国家的人一般不会南下，更多往西边另一块大陆去，和南边这个中原大国很少有来往。
见异族不肯开口，贺灼缓慢地说了几句，虽然慢，但好歹是能令人听明白的，异族人犹豫了半晌，简单地回答了两个音节。
旁人听不懂，只听得叽里呱啦一大堆，半晌，贺灼站起身，对丘郡守说：“罗斯人，说今年歉收，一个村子凑不出几碗饭才选择南下的。至于抢食，是因为实在是饿。”
罗斯，这大伙儿都知道，比蒙古匈奴还要更北边的国家，一年到头来往不了几回，更多的是通过一些蒙古商人间接获得他们国家的熊皮或是其他。
没想到今年冷到习惯了寒冷的罗斯人都南下了。
粥棚的郡丞不悦道：“这会儿一下子多了他们那么多人咱们也不够吃，这谁不饿啊。”
几名罗斯人窝在角落，深邃的眼睛盯着面前一群汉人，不知在想什么。
贺灼垂下眼睫，道：“把他们聚在一块，与我大昭子民分开来吧。”
后来丘郡守便按贺灼所说把入了城的罗斯人都聚在一处，派了官兵轮班守着，就怕这群汉子聚一块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头工部跟来的几位命官也开始着手实地走访，按照这几年白头江的态势，看看哪一处大堤有遗漏的忙叫人补上。白头江上游在温暖一些的地带，俨然开始融水，张大人等怕洪灾来之前凌汛先至，又叫人凿冰疏通河道。
为了应对郡内突然多了那么张口吃饭，贺灼做主从另外几座小城各自抽调一些粮食，这先斩后奏几座小城都有意见，贺灼又忙写信给京中说明情况请罪，让京中安排转粮司再从南边富余处运粮北上。
随着京中皇帝免罪旨意到来，一同到来的还有豫王妃的书信。
奚杳在信上说三月初宥阳郡主向皇帝与陈太后请求赐婚，旨意一出所有人都出乎意料，是真没想到郡主喜欢的是汉王，还说汉王吓得三天还没敢出门，最后还是宥阳郡主亲自上门去抓人，不知聊了什么，总归婚期定在了五月。
又说舞阳长公主不慎摔了一跤险些小产，吓坏一干人等，好在长公主先前胎养的不错，没有大碍。
又说宫里传来消息，后宫左昭仪与赵淑媛分别怀了一个月、三个月身孕，听闻左家那边盼着左氏肚子里头的要是个皇子，总之不能叫赵淑媛得意。
再说阮宿领了新任务，要往秦岭去剿匪，二月末便也离京了，英王英王妃也回了封地，奚杳在京中熟悉的人本就不多，这下无聊的紧。
最后说到先前那位少府监刘珝骁近来升迁了，少府寺卿兼任从二品右仆射，光荣成为朝中最年轻的、掌握实权的二品大员，就是面上不大高兴，后来许久不见的江过卿江公子住到了府上，刘大人亲自把江公子拎走了，又听闻面色阴转晴了。
一整封信几大页纸，说的全是京中杂事，其实贺灼或多或少从暗卫那里有所耳闻，但而今倒看得饶有趣味。
就是奚杳通篇下来没一个字眼提到贺灼，这让豫王殿下暗吃飞醋。
贺灼醋完后拿了信纸，提笔很潇洒地在纸上回信，洒洒洋洋封好。
把这封信命人安全送出后，有暗卫入内，在贺灼耳边耳语几句，听罢，贺灼便道：“盯紧点。”
暗卫应了一声，便又离开了。
这夜又有暗卫出面，对贺灼禀报道：“有三个罗斯人趁着入夜，摸黑出了城。”
贺灼问：“如何出去的？”
暗卫便说：“……城门角有处松林，是从松林那一块出去的。”
贺灼嗤笑一声：“哟嚯，还会爬树呢。”
暗卫：“……”
哈赤与两个哥哥爬树出城时心一直砰砰的跳，今晚下了场大雪，那些能说上话的大昭人全都躲进了屋里，官兵想着暴雪天也没哪个傻蛋会出来遭罪，因而巡逻也松懈一些，不然他们也不敢冒险出城。
三个罗斯人沿着松林路左兜右拐，大哥巴夫从随身携带的烟袋子里倒出些旱烟叶末，塞进嘴里咬，劣质的烟草味儿在嘴中蹦开。
他皱了皱眉，又砸了几下嘴：“我的上帝，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那么差的烟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袋旱烟叶末却是他们目前能得到最好的东西了。
哈赤脑海里还在回想今日那明显是上位者的大昭人：“我是真没想到——这里，在彼得王统治之下，这死鬼地方居然有人认得我们的语言。但今天那个人，他认得。”尽管听得出来很干涩生疏，但的确没有错。
巴夫说：“说不准是有偷渡的商人带来的。”
二哥安扒拉开一处灌木，回头说：“我们到了。”
那隐藏在平原掩掩松林中赫然有个石洞，洞口被厚厚的积雪掩去大半，只露出一点微光。
每回哈赤来到这里总要感慨一句：“嘿，彼得王和他的走狗们绝对想象不到，我们居然在汉人的地盘上。”从罗斯跨过了蒙古的地界，他们凭着南下的平民们遮遮掩掩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了这儿。
巴夫却摇摇头：“这只是暂时的。”
石洞里头的人听闻说话的声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巴夫？是你们吗？”
巴夫拂去一点积雪，这汉子神情温和起来：“是我，阿黛尔殿下。”
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石洞仅仅露出来的洞口中，一双浅蓝色的、疲惫的眼流露出些许放松。
“您还好吗？”哈赤问道，然后从怀里四五个冰块似的面饼，递给里面的少女，“这几日灾民又增多了，分得的食物越来越少了……”
阿黛尔望着她仅剩的三名骑士，忧心道：“你们看起来都没吃饱。”
巴夫说：“我们在城里好歹每日都有吃的，您却不同。”
当初之所以决定不让阿黛尔进城，是考虑到南下各路罗斯人当中混有彼得王的细作，他们兄弟三个往日都是贴身保护的大骑士，除了主君无人知道他们骑士铁盔下是何等面容，不怕被人发现，但阿黛尔不同，她太好认了，容易被发现，无奈之下只好叫她躲在城外。
阿黛尔叹了一口气，对眼下东躲西藏的生活感到疲惫。
巴夫同她说：“等再暖和些，我们可以骑马继续南下，转去波斯那边，再由波斯去到您舅舅的国家。”
阿黛尔点点头：“我明白了。”
突然，一直都沉默寡言的安肌肉紧绷起来，狼一般的双眼转向茂密松林一处，然后窜入黑暗当中，立即响起□□搏击的声音。
与黑夜混在一起的松林中射出一支木箭，阿黛尔瞳孔骤缩，木箭即将刺破她的右眼时被巴夫冷着脸掐着折断，但尽管如此，巴夫那只手还是被擦破了皮渗出鲜血来，可见射箭之人内力之浑厚。
巴夫冷笑一声：“我就知晓，里头有彼得王的走狗！”
他让哈赤看顾好石洞中的少女，自己也投入黑暗的搏斗当中。
好在对方也只有两人，也低估了巴夫与安的实力，很快被揍得没了气。
先前射箭那个难搞些，安头一个冲去搏斗的一时不防，脸上划开好长一道口子，在这冬日血液很快被冻住在面上，像一条血蜈蚣，叫人看着害怕。
巴夫啐了一口，道：“不知道他们向彼得王通风报信没有，这下麻烦了。”
哈赤也叹：“看来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亏他之前还在笑彼得王想不到他们南下来到了汉人的地带，这下是个笑话了。
巴夫看了眼天色，若只有他们兄弟三人连夜赶路不成问题，但阿黛尔不行。
阿黛尔知晓现在的情势，沉默不语，左顾右盼中发现一处松林中反射出寒光，她一惊，正欲开口提醒，一支银箭破风而来，她吓得直接躲进石洞隐蔽处。这回哈赤反应最快，立马冲了上去，被一箭穿透了掌心。
哈赤吃痛，但眼下的情况让他顾不及伤口，七八个罗斯人从黑暗中走出将他们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罗斯人松动了下筋骨，笑道：“把殿下交出来，咱们权当没见过你们兄弟仨。”
巴夫冷笑着：“狗都没你们会叫！”
那些罗斯人便也不多话了，直接就上。
哈赤这下也不在旁边干看着了，也和哥哥们一同上前，阿黛尔听着外边或□□相搏或刀刃相击，着急又无奈。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很多人就是在这些战斗中死去的。
阿黛尔只后悔当初自己天真烂漫，以为父亲能庇护自己一辈子，没有好好地学习剑术，而今只能窝囊地躲在暗处，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打斗声停止了。
阿黛尔等了好一会儿，既没有听闻巴夫兄弟的声音，其余追随彼得王的罗斯人也没来抓走她，她感到疑惑，做好心理准备往洞口外露出一双眼睛。
石洞外，积雪被染成血红，巴夫兄弟与其他罗斯人的身体交叠在一起，阿黛尔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最重要的是，在一堆罗斯人叠罗汉旁还有一个汉人，手持长刀，刀尖上还滴着鲜血。
不，其实这汉人全身上下最吸引她的还是威风凛凛刀柄上格格不入的红绳结。
阿黛尔：“……”
贺灼淡漠的双眼望向这位来自异国的少女，刀尖晃了晃，突然被一只虚软无力的手抓住袍摆，他
低眸望下去，哈赤咳出一口鲜血，用气音弱弱道：“不要……不要伤害她……”
贺灼将刀尖的血擦拭干净，龙牙入鞘，他走到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对匿在暗处的暗卫吩咐：“处理了那些没气儿的。”
“有气的给抬回去。”
暗卫：“……”
有个不怕死的问：“爷，那姑娘也属有气儿的，也抬回去吗？”
贺灼没好气道：“你当是你娶媳妇吗抬回去？”
暗卫：哦。
他们说的是汉语，阿黛尔听不懂，只能确定的是那群汉人好像没什么恶意，眨巴着眼睛看贺灼。
贺灼便用罗斯语对她说：“如果不想死的话，跟上来。”
阿黛尔犹豫了一下，艰难地爬出石洞，而那群汉人已经走得快见不到影了。
阿黛尔：“……”
原来是真要她自己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0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