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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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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尧成熟了,懂事了,他在同学和老师们同情怜悯中迅速成长,会在中午的时候去学校食堂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只为能有一个学期的免费饭票。
他的学习也是一飞冲天,市第一,省前十的名次为学校带来莫大的荣耀。
养母看他的眼神里,也渐渐少了摒弃。
养母更胖了,爱上了打牌,连带着弟弟,通通成了一座圆墩墩。
但在他们眼里,玉尧还是一只狗,一只终于学会摇尾乞怜的狗。
后来,哪怕同学们的同情泛滥成灾,他也再也没有跟别人说过自己的事,也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玉尧以为,他会一路带着这份怜悯,小心翼翼的生活一辈子。
直到高三的补课前夕,他认识了钟南。
钟南是玉尧的又一座天神,他打球带着光,走路带着光,笑容里也带着光。
他不清楚玉尧的前事,不明白玉尧的遭遇,还是会一往无前的带他疯,带他跑,带他吃,带他玩。
玉尧很喜欢猫,喜欢全世界跟自己一样的流浪动物。
钟南也爱猫,独爱他猫牌上的那只米卡。
玉尧从小泡在同学们的同情里长大,在养父养母的施舍里求生,他第一次遇到这样子的一个人,纯粹的喜欢,目光里尽是浓浓的爱意。
玉尧羡慕死了他的米卡。
更十分上瘾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爱抚。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溺死在钟南极致的热浪里面,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养母的骂声一阵高过一阵,但他都不为所动。
钟南说:“考试好好努力,考来C大,我读研究生,你读大学,刚好我们可以补一场从校服到婚纱的恋爱。”
钟南说:“我家米卡巨粘人,以后你们就都是我的宝贝,你是大宝贝,米卡是小宝贝。”
钟南说:“我爸爸脾气巨好,我妈做菜巨好吃,他们最喜欢你这种软软糯糯的小奶狗。”
玉尧在他怀里软了身,红了脸,扯着脖子问。“我是好好的人,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成了狗?”
钟南大笑,说:“你不是狗,你是奶香味的小奶猫,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小奶猫。”
开学在即,天神走了,把他宝贝似的猫牌当做定情信物给了玉尧,玉尧找了根黑色绳子宝贝似的挂在了脖子上。
玉尧掏干了家底,花八十块钱给他买了一个毛茸茸的猫玩偶当做回礼送了出去。
一面感叹玩偶真漂亮,一面感叹谈恋爱真费钱。
学习一如既往的忙碌,日子一如既往的灰暗。
唯一的变化,是钟南把那甜得溺死人的热浪从现实转到了电话里。
玉尧没有电话,钟南就记下了学校门口小卖部老板的电话,掐着玉尧下课的时间点,一三五,或则二四六间断的给玉尧打电话过来。
每次必须拉着玉尧腻歪半个小时,才肯放人回去。
灰色的天空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光亮,玉尧原以为这难挨的日子终于因为钟南的到来而走到了尽头,却不知道,天空中正有一双看不见的黑色大手向自己笼罩而来,轻轻松松把自己压在了无间地狱。
而通往地狱的钥匙,正是那块钟南送给他,被玉尧一直宝贝着的猫牌。
期中考过后,学校安排了一轮又一轮的摸底考,玉尧依旧名列前茅,成了学校各科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
后来学校又统一学生安排填写志愿。
玉尧毫不犹豫填了C大,报了动物医学系。
报动物医学系是玉尧蓄谋已久,而报C大,却是玉尧临时起意。
后来,这份志愿被学校寄到了每一位家长的手中,也正是因为这份志愿表,玉尧遭遇有史以来的灭顶之灾。
按照玉尧的水平,各科老师对他翘首以待,连一直不问世事的养父平静的脸上也挂上了期待。
时间就是那么寸,那天玉尧在家里打扫卫生,夏天因为衣服穿的比较宽松的原因,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的猫牌不经意的滑了出来。
玉龙晃眼见了,非说是玉尧偷了他妈的首饰,让拿出来看看。
一来二去,事情就闹到了回到家里憋着一口气隐忍没发的养父母面前。
最后那块猫牌还是被取了下来,摆在众人面前。
养母问:“这东西从哪儿捡来的?”
玉尧埋着头。“别人送的。”
养父接过东西看了一眼。“哪个别人送的?这东西一般也买不到,得是私人订制,你别不是偷了同学的?”
玉尧舌头都打结了。“不是…不是同学,就是我…一个…朋友。”
养母看着这样子吞吞吐吐的就来火。“你哪个朋友能送你这种给狗戴的东西?统共你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个朋友?”
玉龙突然在一旁拍着脑门大叫。“屁的朋友,应该说是男朋友吧!有一次我还看见你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在亲嘴,死变态,真恶心。”
一句话,石破天惊。
玉尧也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所谓的美好爱情是不被世人所容忍的,是畸形的,让人恶心的。
后来的事情究竟怎么进行的他忘了,只记得自己被关起门来打,养父打完养母打。
鸡毛掸子打完换皮带打,那东西混合着眼泪夹杂着汗水,打在身上火辣辣的。
玉尧甚至差点被按在马桶里面呛死。
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发了疯的哭,发了狠的还手,手被按住了就用脚踹,脚被按住了就用嘴咬。
旁边是玉龙兴奋的助威声和玉锦吓傻似的哭声。
最后玉尧浑身是伤,鼻青脸肿的被他们从家里扔了出来。
旁边附带着的是他这么多年来收收捡捡攒下来的书本和衣物。
玉尧什么都没要,捡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户口本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养父养母已经把他从玉家的户口本上剔除了。
玉尧没有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有些开心。
这个折磨了自己十多年的狗窝,终于有一天,他可以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他被男女混合双打活活折磨了四五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捂着肿得老高脸正寻思着今晚要去哪里蹲墙角,谁知就遇到了正好吃完饭遛弯回来的张爸张妈。
张爸张妈心疼他,从小没少给他塞过吃的。
看到玉尧这样,琢磨着正想问点什么。
玉尧噗通一声跪到了他们面前,只说自己被家里赶出来了。
张爸张妈知道了他想去C大,二话没说就帮他联系了正好在C大读书的儿子张扬,买了车票,给玉尧塞了两百块钱做路上的伙食费。
连夜就把玉尧送走了。
后来他们又去联系了学校的老师,老师把玉尧的录取通知书连带那本多年来的存折一并寄到了C大张扬那里。
玉尧总算彻彻底底摆脱了养父养母这两个魔王的钳制。
玉尧绕了一圈,跑到和钟南初识的破旧篮球场,顺带抱走了钟南说长得很像米卡的那只老猫,满心期待的踏上旅程。
一路上他什么都没吃,抱着猫窝在座位上,不动弹也不上厕所,直到司机一路把车开到了C市车站,他才后知后觉的说了声谢谢。
下了车,离出站口不过三分钟的路程,玉尧只觉得双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小腿发虚。
八月的天,C市冷的掉渣,玉尧穿着一身单薄的校服,颤颤巍巍浑身破败的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张扬和柯向东的面前。
张扬替他办好了入学,安排好了宿舍。
柯向东拉着他吃了顿饱饭,买了身新衣,还给他找到了兼职。
那时候张扬柯向东都已经毕业工作,玉尧也丢了钟南的唯一联系方式,宝贝似的猫牌也不见踪影,唯一还揣着的,只有脑子里面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和手里的那只老猫。
老猫太老了,瘸着一只腿,到了C市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一命呜呼。
死在了柯向东租房的一颗大树底下。
而玉尧,也在那一天,哭着哭着,整个人就崩溃了。
痴痴呆呆,眼神涣散,不说话,一开口就要找猫。
猫是什么,猫是他所有黑暗世界的热源,是附带着天神的那道光。
没了猫,玉尧突然开始排斥门外面的世界,排斥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没有猫,没有钟南,也没有光亮,他的所有幻想,整个崩塌。
好在张扬很有耐心,整天整天的守在他门口陪他聊天。
柯向东也趁着自己工作之余的时间想方设法的拉他出门接受新世界。
后来,无意间在柯向东的房间看到了和钟南的合照,也知道了钟南其实就一直在自己身边,当着老板,成功人士,可玉尧始终闷不吭声不肯见人。
有两次柯向东甚至把人直接请到了租房吃火锅,一门之隔外面就能听到钟南说话声和笑闹声,玉尧依旧闷声躲在衣柜里,房门紧锁,或者找了借口,远远躲到外面。
直到三年后后他调整好了情绪,压不住心底的思念,又从柯向东的租房里面搬出去能好好的独自生活,这才按耐不住的朝钟南奔了过去。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所有的困难,痴想着终于摆脱心底的磐石能够顺风顺水,却不料命运有一次和他开了一次玩笑,那些压抑不住的儿时恐惧,终究在钟南那句有口无心的恨中慢慢苏醒过来,变成了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