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114、谈心

　　任昭衍早上醒来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去，不再觉得头昏脑胀，只是身边有一个热源在贴着他，还挺暖和。
　　回过头，穆少恭正环抱着他睡得正香。
　　穆少恭昨晚照顾他到后半夜，确认他的温度降下去之后才敢睡，已经是累极，这一闭眼就怎么也不想睁开了。
　　任昭衍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非常不体谅人地踹了他一脚，妄图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没有成功？
　　那再来一脚。
　　穆少恭伸手握住他的脚踝，修长的手指卡在他脚踝上细细摩挲--这人的皮肤不管是哪里手感都很好。
　　穆少恭第一脚就被踹醒了，有些无奈地看向任昭衍：“小少爷，就这么不待见我吗？这样的打招呼方式不太好吧。”
　　任昭衍微微眯上眼睛：“我讨厌你。”
　　穆少恭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脚踝，伸手将人强行抱到自己怀里：“没关系，讨厌就讨厌吧，反正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放开我。”
　　“不放。”穆少恭故意将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抬到他面前“还是你再咬我一口，能咬到我放手我认输。”
　　“……也是个疯子。”
　　穆少恭听到他低声的呢喃，在他嘴角亲了亲：“嗯，我也是疯子，所以我们才是绝配。”
　　“……”
　　“喵～”
　　被冷落了许久的未尽终于又见到自己的主人，从门缝里挤进来，然后跳上主人的床，朝自己的主人们卖萌。
　　穆少恭轻笑了一下，抬手将猫放进任昭衍怀里，然后伸手摸上任昭衍的额头，轻声问：“头还疼吗？”
　　“还好。”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呢？”
　　任昭衍又不说话了。
　　穆少恭叹了口气，准备下床去给两人做早餐。
　　就在拉开房门的时候，任昭衍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我们聊聊吧。”
　　这是他第一次说想聊，穆少恭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对，他希望任昭衍能跟他谈心，但又怕从任昭衍嘴里听到什么让自己难过的话，毕竟这人对他真的少有好脸色。
　　半响，穆少恭说：“好，先吃饭吧，等吃完早餐之后再聊。”
　　任昭衍没有回答，穆少恭便转身去了厨房。
　　未尽伸出舌头舔了舔任昭衍的手，它的主人坐在床上发呆，一只手跟机械化一样抚摸它的长毛。
　　说是吃完早餐之后聊，实际上还要收拾餐桌等等，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等穆少恭收拾好出来的时候，任昭衍抱着猫坐在阳台上发呆，这是一幅和谐又养眼的画面。
　　穆少恭拿了一条毯子出去给他盖上，自己也在一边坐下，把人扒拉到自己怀里：“别着凉了。”
　　任昭衍难得顺从地靠到他身上，目光微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大半个小时，谁也没先开口，最后还是穆少恭将人搂紧，打破沉默。
　　“不是说聊吗？怎么变哑巴了？”
　　“……他们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学会放手。”
　　“嗯？”穆少恭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一个病人。”任昭衍闭上眼睛，将重力都压在穆少恭身上，轻声说“除了本身就有病之外，后天形成的性格也很阴暗、恶劣，我都知道。”
　　穆少恭心脏一颤，他偏过头看向任昭衍，轻声说：“别这样说，你很好。”
　　“我不好的。”任昭衍很轻地摇了摇头，苦笑“跟我在一起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我的病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我不在乎……”
　　任昭衍伸手捂着了他的嘴：“别说话，先听我说，错过了这一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静地说出这些话，所以先听我说完。”
　　穆少恭心里默默叹气，点了点头，自己则是将任昭衍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他的手太凉了，想给他暖和起来。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我的病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任昭衍自问自答，又垂眉沉思了一会儿。
　　他说：“本来跟抑郁症谈恋爱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他会源源不断地把负能量传送给你，也许最开始你觉得无所谓，觉得自己能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到最后却会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慢慢你就会累了，会想摆脱那个累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些任昭衍都很清楚，他在沈霏那里听过不少医患的故事，大多都以悲剧收尾，所以最开始，他很抵触穆少恭的接近，最后却还是臣服于那种无法抵抗的温暖里面，他终于明白那些故事里的人为什么愿意把自己溺死在感情里。
　　但是任昭衍跟他们不一样。
　　不管是哪方面都不一样。
　　“我比他们要更严重一点，他们只会给你传递负能量，而我有可能会拉着你一起去死，说不定哪天想不开就把你给杀了。”任昭衍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想剖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比他们危险，而且我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自厌加厌世，我这一辈子注定了不可能解脱，一辈子都会这样。”
　　穆少恭心疼极了，只能将人抱得更紧，只希望这样能给他一点力量。
　　“你本来不用跟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的。”任昭衍终于抬头，他伸手摸上穆少恭的脸“本来，你可以找一个正常人，然后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帮我处理那么多糟心事，甚至……我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他先前说是穆少恭招惹的他，实际上如果他不给那个机会的话，穆少恭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招惹他呢。
　　是他亲手将这人拉进了名为任昭衍的深渊里，还要把自己摘出去，说跟他没关系。
　　任昭衍低头吻了吻穆少恭的喉结：“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放手，我们就注定要永远纠缠在一起，永远不可能分开。”
　　穆少恭点点头，将任昭衍的下巴轻轻按到肩膀，不让他看到自己绯红的眼尾：“我知道。”
　　他早就知道了。
　　这段感情的主导权早就别任昭衍握在手里，穆少恭早已经无法掌控，只能被动地被拖着走。
　　“后悔吗？”任昭衍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是穆少恭听得很清楚“后悔跟我纠缠上吗？”
　　没有任昭衍的话，穆少恭的生活至少比现在要轻松两倍那么多，谁不喜欢轻松舒适的生活呢！
　　“不后悔。”穆少恭却是想都没想，语气坚决“我爱你，所以我什么都能为你做，永远不会后悔。”
　　“你是不是傻呀？”任昭衍攥紧手下的衣服“这个世界有趣的、好看的人这么多，非要来喜欢我这么一个疯子做什么呢？”
　　“这个世界有趣的好看的人那么多，可我的小少爷只有一个。”穆少恭揉了揉他的头发“而且你不是疯子，你只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人，如果你非要说自己是疯子，那我也是，这样才能跟你配一对。”
　　任昭衍微微抬头，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嘲讽：“也对，一个喜欢疯子的人能正常到哪里去。”
　　“……”
　　那么感人的氛围，说破就破，任昭衍的确是个人才。
　　没办法，自己的男朋友，只能认了。
　　穆少恭捧起他的两，轻声问：“你说的想要聊聊就是跟我说这些？”
　　任昭衍没动，任由他捧自己的脸，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给你打一个预防针，这点儿伤不算什么，或许对你来说有点不好受……万一将来我死了，你也就解脱了。”
　　“……”原来刀藏在这里等着他呢！
　　穆少恭眼眶里的泪珠不由得凝聚：“你不是说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吗？怎么可以说让我解脱呢？”
　　“可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吧，没必要一直祸害你。”任昭衍侧过脸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如果真的有地狱，我喝了那孟婆汤，下一辈子忘了你，就别来找我了，喜欢我真的没什么好的。”
　　穆少恭木了半响，终于开口：“对啊，喜欢你有什么好的？”
　　任昭衍顿住，睁开眼睛看他。
　　穆少恭突然开始数落起来：“你看看你，那么娇气，一身的王子病，性格那么恶劣，身体又不好，所有人都得跟伺候皇帝一样伺候你，身边的人都要围着你转……”
　　“……”任昭衍眯了眯眼，有些话他能说别人不能说，这个道理他不懂吗？
　　感觉到任昭衍越来越不善的眼神，穆少恭伸手抱住他：“可是我乐意啊，能照顾你我很开心啊，偶尔也许会觉得累，但那也仅仅是累而已，如果没有你，我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虚，什么都不值得。”
　　任昭衍低下头，没有说话。
　　穆少恭道：“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你说没有人喜欢你，那正好，我不用担心谁会过来跟我抢你，长得这么招摇，性格再好一点，那我岂不是遍地都是情敌了么，那我得多惨。”
　　“……”着实想得太多了点。
　　“昭衍，我很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穆少恭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这些话刻进他的骨头里“我不知道人会不会有来世，也不知道来世会不会有机会遇见，但是这一辈子，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想看着你慢慢变老，老了我也照顾你，直到永远。”
　　任昭衍盯着他，目光幽深，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昭衍，答应我好吗？”
　　“什么？”
　　“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总感觉这发展有些不太对劲。
　　穆少恭不依不饶：“小少爷，答应我吧！”
　　“……”
　　“昭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