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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钓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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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路商区,那家挂有杏篱深字样的Q蒂律所。
出于简约的目的,“杏篱深律师事务所”几个字是竖着题的,不大,刚好和玻璃门齐高。等人进去,门自动关上,反射出一辆平稳驶过的白色奥迪。
蔺长同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一边倒车入库,一边:“秦法官,秦法官?”
秦与不理他。
蔺长同瞥他一眼:“秦大律师?”
秦与偏过头。
蔺长同快笑出声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不就是拿他一桶螺蛳粉,至于一路都不说话吗。他忍着笑,好声好气地:“那你说怎么办。”
秦与转过来幽怨地看着他:“还我。”
“我再给你买新的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买不到,”秦与说,“这个牌子的螺蛳粉连锁超市没有,就城西一家小卖部有,而且三个月才进一次货,一次就进一点儿,我都怀疑有天我死了他们就不进货了。”
蔺长同奇怪:“怎么会,这牌子没人买吗?”
秦与:“嗯。因为太臭了。”
蔺长同:“……哦。”
“别哦了,还我,”秦与朝他伸手,“这是我下半个月的口粮。”
突然,咚咚咚。
秦与一回头,他弟弟正把脸贴窗户上往里看,俩眼珠子瞪老大。
秦晓飞:“真的是你啊哥!”
秦与:“……”
你是不是有病。
蔺长同把右边车窗降下来,“早。”
“……早?”秦晓飞看见他,先是眯起眼仔细打量……然后猛一个后仰!
蔺律师竟然穿着我哥的衣服?!
蔺律师和我哥一起过七夕,蔺律师和我哥一起上班,蔺律师还穿了我哥的衣服!!
草!
我错过了什么?!
他妈的比我和陶杏还快?
他眨巴眨巴眼,“那个,哥,我……”
秦与:“滚。”
秦晓飞:“好嘞!”然后撒腿就跑。
秦与看傻子似的看他跑远,自己也下了车一甩车门,走了。
蔺长同锁车跟上,“秦与!”
秦与头也不回:“我剩下一个月都没有螺蛳粉吃了!”
……
然后秦与真的就一整天没理他。不知道该说是秦与小心眼为了一桶螺蛳粉斤斤计较,还是该说蔺长同太可恶连一桶螺蛳粉都不还给人家。
今天陶杏杨童没来。五点,秦与见完当事人卡着点就下班了。
秦晓飞看他哥不在,脚底抹油进了蔺长同办公室。彼时蔺长同正在归置文件准备回家。
“蔺律师,”秦晓飞巴巴地看着他,“你和我哥……吵架了?”
蔺长同瞥他一眼:“什么?”
秦晓飞解释:“我看他今天都……”
“不是,”蔺长同说,“我的意思是,我俩不是经常吵架么?”
秦晓飞凝固了一下,“虽然,确实是这样,但……”但你们昨晚不是……??
不是,蔺律师你笑什么??
秦晓飞:“啊?”
蔺长同看着可高兴了,说:“你不知道,我今天把他螺蛳粉抢走了,他气坏了。”一边说还一边笑。
秦晓飞快吓出重影了:“你说什么?!!”
蔺长同:“我把他螺蛳粉抢走了。”
“快还给他!!”秦晓飞拿手比着疯狂抹脖子:“他会把你列进暗杀名单的!!”
“这么严重?”蔺长同说。好像更高兴了。
“……”秦晓飞咽了口唾沫,“非常严重,你不知道他报复心多强。我哥不是爱吃妃子笑吗,就几年前夏天那会儿,我把他搁冰箱里的最后一盒荔枝吃了,他!他竟然把我屯的冰淇淋,全!送!人!了!”
看蔺长同怎么越笑越开心,秦晓飞疯狂比划:“这么大一个冰柜!所有!冰淇淋!都没了!!一夜之间!”
蔺长同:“那还挺严重的。”
秦晓飞:“是的。所以快还他螺蛳粉。”
蔺长同:“不还。”
“……”秦晓飞心态要崩裂了,“蔺律师,你不要这么倔强啊!”
蔺律师:“他生气还挺好玩的。”
秦日尧飞:“……”
正操心着,秦晓飞看见蔺律师朝他招招手——附耳过来。
“小秦主任,帮个忙。”
他小心凑过去:“怎么了?”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
第二天。
秦与昨天把几份卷宗都整理过了,文书也写了,当事人也见了,连课题都完成了,今天本来不用去律所的。但……
笃笃。
恨不能才八点,他就木着脸站在蔺长同办公室外边敲门。
没人应,他拧了下门把手——锁着。
“……”
秦与想把他弟弟揍一顿。
秦晓飞昨天神神秘秘地跟他说:“哥,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样宝贝……”
秦与:“精神病院上主路往西拐。”
“是真的,”秦晓飞硬着头皮继续说,“有一个……一个聚宝盆……”
秦与:“要多少钱?”
秦晓飞:“不是要钱,哥,你听我说完。有人告诉我说,有一个聚宝盆,只要往里放一桶螺蛳粉,第二天就会长出好多螺蛳粉……”
于是今天他就站在了这里。
秦与咬着后槽牙,想发条消息问问又觉得抹不开面子,正踌躇着,后肩被人拍了拍——
“秦法官?”
秦与猛地一回头,蔺长同正笑着看他。
蔺长同:“在等我?”
秦与板起脸:“路过。”然后扭头就走了。
蔺长同也不追,径自咔啦啦插钥匙开门忙自己的,开电脑,铺文件,没一会儿就瞟见门口多了双眼睛。他装没看见,忍着不笑继续办公,那双眼睛就自己回去了。
再过一会儿,又来了。蔺长同依旧置之不理,于是那双眼睛生了会儿闷气,又走了。
一个上午,来了八次。
第九次。
秦与衣冠楚楚地从茶水间那头走过来,一直到蔺长同办公室门边上,齐着门框停下,背着手,站得大义凛然,一脸公事公办,然后,悄悄地,往前探了个头。
“秦律师?”
周助理突然从前边拐出来,秦与嗖一下摆正脑袋站好:“什么事?”
“您也找蔺律师吗?”小周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不,我路过。”秦与说着,刚要走,就听见蔺长同在里面说:“秦法官来得真巧,我正要找你。”于是脚底下一转进了办公室,还有模有样地:“嗯,真巧。”
太可爱了。
就好像有人在桌子上放了条香喷喷的鱼,桌底下立马悄咪咪探出一个猫脑袋一样。蔺长同觉得秦与就是那只猫。
他把几张纸签了字还给周助理,然后为秦猫猫赐座。一刻蔺长同不说话,一刻秦与眼里就满是藏不住的:螺蛳粉呢螺蛳粉螺蛳粉呢……
对峙良久,秦与终于端着架子问了一句:“找我什么事?”
蔺长同笑吟吟地从桌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在秦与冒着星星的眼神里推给他:“看看是不是你要的牌子。”说完还递了把剪刀。
秦与二话不说开始拆箱,划开胶带掀了纸板——满满一箱螺蛳粉!经典风味、香辣风味、酸笋风味、藤椒风味……
他惊呆片刻,才后知后觉自己嘴角挂着笑,干脆也不装了,看向蔺长同笑出声:“你疯了买这么多?”
蔺长同也笑:“可能确实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与有一种在谈恋爱的错觉。
他其实是个浪漫的人,比如为了心之所向毅然决然去学法,比如把正义和性取向悄悄刻在一起,比如尾戒,比如纹身,也比如心甘情愿每次都大老远去第一次买螺蛳粉的那家小卖部,然后买光高高兴兴回家。他总是在走,向着一个目的地走,用终点来为长路赋予意义,用毕生追求来让自己的生命有些价值。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一个人突然把他那些步骤省略,跟他说:“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秦与常年拒绝亲密关系,忽然来这么一下,就像一个从灰里爬出来的小孩突然被人喂了口糖,从此念念不忘。
会懈怠的,他想。但他没法拒绝。
秦与再次确认道:“给我买的?”
蔺长同说:“或者我给你两百块钱,你帮我运到我家去?”
“再见。”秦与抱起箱子就走。
蔺长同正笑着,电脑里叮地弹出一封新邮件。他点开查阅,笑容一点点冷却。思忖片刻,蔺长同给周助理发了条语音消息:“小周,帮我把近两天要开庭的案子列出来,转给其他律师。我十九号出差,可能半个月才回来。”
小周马上回复:“大后天出发……蔺律师您明天上午就有个庭审,这个照常吧?”
“嗯,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