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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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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田间忙活的村民陆续找了块阴凉的地方休息,准备吃上几口干粮。
顾如星坐在一堆草垛上,头顶着草帽,他背后衣衫已被汗水濡湿,在他面前,是顾家唯一赖以生存的七亩良田,时值秋收,顾如星被家中父亲叫来收割稻谷。
忙活了一早上,稻谷只收割不到十来丈范围。
顾如星暗自叹了口气,顿觉茫然。
他来到这个架空朝代已经两月有余,他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再到试图穿越回去无果,最后渐渐接受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在此之前,他还是一名在公立学校教书的语文老师。
穿越那天,学校为教师节提前举办一个简单的庆祝晚宴,他被灌了几口白酒,走出酒店门口时绊了一脚摔倒在地,醒来之后,顾如星莫名其妙就穿到这个称之为“大厉国”的朝代。
随同他穿越而来的还有生前戴在脖子上一个金属异能指环。
这次他能安然无恙捡回一条命,全靠这个指环——可惜指环因能量消耗过度,这时已形同一块废铁。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和他同名同姓,居住夏北村,耳后生有红痣,家中贫寒,身份卑微的夫郎。
夫郎有兄弟姐妹四人,他作为家中老幺,未满十六岁,自幼患有寒症,身体孱弱,常年抱病在家。
前天他还发了一次寒症,今日本不该做这般重活,无奈家中老大好赌,老二常年四处游荡不归家,老三是个姐姐,去年被隔壁村的屠夫娶了过去,日子过得很是艰辛,自是顾不上娘家了。
父亲几年前去打猎摔断一条腿,如今每逢下雨刮风,时节变换,几乎卧床不起,阿爹为贴补家用,常年摸黑做针线活,现在眼睛只能见到一米之内的事物,没法出远门,农活自然也干不了多少,只能在家煮饭洗衣,老大不能指望,老二一年到头不回家,家里只剩下顾如星这个劳动力,日子过得实在穷困潦倒。
原身在一次去后山采摘蘑菇果子时,一脚踏空跌落悬崖,在深山里冻了一宿,引发寒症无辜死去,恰巧顾如星灵魂穿越过来,接管他的身体,同时在原主断气前接受他的部分记忆。
如今他穿不回去,日子还得照过。
顾如星从背篓里拿出水袋喝了口水,又拿出用布包着的馒头啃了,潦草填饱肚子,然后靠在树下闭目休憩。
原身身体不大好,早上干了半天农活,这会顾如星已经感受到身体微微不适。
刚坐下不到半刻钟,昏昏沉沉之际就听见不远处几个农妇窃窃私语的声音。
顾如星无意偷听他人隐私,可对方提到他的名字,他不禁竖起了耳朵。
不久前他听到一些风声,据说他父亲阿爹前段日子开始为他张罗婚事,还找了村里有名的媒婆,让她帮顾如星找夫家,不论给别人当妾,还是卖出去为奴,顾如星无论如何是没法继续留在家里了。
顾如星听闻后,惴惴不安一段时日。
作为一个现代人,高知识份子,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被卖为奴为妾的现实。
农妇说话向来嗓子大,再克制也掩不住习惯性发挥。
“你们听说没有,村里张媒婆前几日说已经帮顾家小哥儿找了一门亲事。”一个苍老粗哑的嗓音徐徐传来,顾如星辨认几下,听出是隔壁徐大娘。
徐大娘是村里有名的徐大嘴,爱管闲事,多嘴多舌,顾家和她们家相隔不过十来步,却从不来往,见面也只是粗略打个招呼而已。
“什么亲事,那顾家小哥儿除了长的好看,没啥用处,还是一病秧子,哪个夫家瞎了眼看上他,娶了过去不是做赔本买卖?”
“你瞎说什么呢,谁不长心眼,恐怕是卖身为奴吧。”另一个陌生声音接道。
夫郎在这个朝代身份卑微,没有自主权,长大后若是运气好遇上良善的夫家被娶过去当妾,也算后半生有了依靠,若是不幸被卖身为奴,遇上不好服侍的主人,被虐待致死或自我了断也是有的。
“嗐,这回你们可猜错了,张媒婆这回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顾哥儿张罗了一门好亲事,听说夫家是镇里大名鼎鼎的陈员外吶。”徐大娘说到陈员外时,声调陡然拔高。
此话一出,几个老太婆同时发出一声嘲讽的讥笑。
“是不是真的啊!那顾哥儿这下可享清福了。”
“就是,没想那哥儿还有这般好命,真是天定的缘分。”
.......
顾如星漆黑浓密睫毛颤了颤,垂在胸前的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如坠冰窖,心里拔凉。
当他听到陈员外三个人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村里人都知道陈员外已经年过七旬,生性好色,家中妻妾成群,不久前还纳了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妾,平日里无恶不作,声名狼藉不说,人还长得丑。
父亲阿爹竟然要把他卖给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当妾!
顾如星胸腔内烈火交织,烧得他头昏脑胀,坐在树下发了阵冷汗后,抛下刚刚收割的稻谷镰刀和背篓,一口气跑回家中。
父亲出去后山摘草药,屋里只有阿爹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缝补被子。
顾如星走进堂屋,阿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小哥儿,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田里的稻谷收好了?”
阿爹是个哥儿,自嫁给父亲后,日子过的很辛苦,平日里对顾如星很照顾,可惜穷苦人家在食不果腹面前,疼爱也只能是自我安抚罢了。
顾如星不忍心苛责阿爹,知道阿爹活的不容易。
他轻轻走过去,在阿爹身边椅子上坐下,漆黑眼珠子落在阿爹那双布满茧子,粗糙皲裂的手上,没有抬头对视阿爹的眼睛,一动不动半响后,哑声说:“阿爹,我刚才在田里听隔壁徐大娘说了件事,她说你和父亲拖了村里的媒婆为我张罗婚事,是不是真的?”
阿爹缝补被子的手一顿,仅是刹那,顾如星看到他满是伤痕的指尖微颤,随即又把针线落在被子上,轻叹道:“你知道了?”
“阿爹,你当真要把我卖给陈员外当妾,陈员外已经年过七旬了,村里谁不知道他为非作歹,你们真忍心把我嫁过去?”顾如星勉力控制住哽咽。
阿爹顿了顿,忽然放下手中针线,仰起头看着顾如星,屋里昏暗,窗外阳光斜斜透过窗户照进来,映亮阿爹眸底一层浅薄淡雾,还有一声清浅低哑悲鸣。
顾如星心知这事恐怕没有回旋余地,在贫穷面前,除了活下去,其他都是次要,他不能干重活,又一无是处,除了认得几个字,这副身子无法到镇上打零工,只有拖累家里的份,家中想尽快将他嫁出去减少负担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为何偏偏是那个陈员外。
他没再多说,默默走出屋,回到田地里干活。
幸亏他一个月前听到风声后,早早为自己筹谋好了后路。
不久前他瞒着父亲阿爹去了后山打猎,抓了不少野鸡野兔,运气不错还采摘了一只野生灵芝,卖给镇上药铺,换了五两银子,加上陆续卖了不少山中奇珍异草,如今他身上总共有八两银子。
今夜离家出走后,生活不成问题。
顾如星不动声色回到田里,奋力收割稻谷,在离开前,他想为父亲阿爹留下足够的食物和钱财,让他们挨过这阵子,等他和陈员外解除婚约后,他再回来,但这段时日必须保证他们两人不被饿着。
直到夕阳西下,顾如星收割满满两大框稻谷,他才收拾东西回家。
他如往常一样烧火做饭,为阿爹提水洗澡,帮父亲按摩酸痛的腿骨,如常入睡。
晚饭期间阿爹曾偷偷打量他,欲言又止,面带惭色,顾如星当作没看见埋头吃饭。
等吃完,周阿爹摸黑来到顾如星屋子,顾如星正准备收拾离家时的包袱,见到周阿爹进屋,把刚拿出来的几件衣裳悄悄放了回去:“阿爹,你怎么不提灯笼就过来,小心摔着。”
周阿爹拉着他的手,无声叹息一声,毫无来由道:“小星哥儿,父亲和阿爹对不起你,你的亲事我们是逼不得已,阿爹和父亲正在想法子推托了这桩婚事,只是.......”
“阿爹,究竟什么事,你们告诉我,我可以帮着一起想办法。”顾如星追问。
周阿爹突然泪眼朦胧,沉吟片刻摇头道:“你一个小哥儿能有什么办法,这事你就别管了,阿爹不会让小星哥儿嫁给陈员外的,大不了....大不了豁出这条老命。”
顾如星闻言大惊,追问周阿爹缘由却被他制止了。
当夜,顾如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量许久,心想,既然父亲和阿爹是迫不得已,若是自己逃走一段时日,待陈员外来定亲时找不到人,会不会因此悔婚,若是能因此躲过这桩婚事,也算为自己脱身,也解了父亲阿爹为难之处。
主意一定,他又思考起前往何处,太远的地方他身体受不了长途劳累,也无法靠劳力养活自己,若是逃到附近几个村,只能教书写对联书信挣点银子,可他听闻附近几个村都出了状元举人,有私塾也有先生,他去了那没法糊口;所谓大隐隐于市,去了镇上他把自己稍微伪装一下,招收那些贫穷孩子过来读书认字,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估计陈员外也想不到他一个小哥儿会明目张胆跑到他眼皮底下。
准备妥当,三更时分,顾如星留下一封书信,把五两银子放进阿爹外衣内袋里,提着一个装了两件破衣裳的包袱悄悄溜出顾家大门,随后一刻不停转身莫入前往镇上的小道。
夜色如墨。
官道上两匹骏马在夜色中疾驰而过,沿路刮起一阵沙土尘埃。
为首一名男子眉目俊朗,即使身穿湛蓝色粗布麻衣,也掩饰不住英姿勃发的气质,他攥着缰绳,两脚夹着马腹,一声轻喝,马匹疾驰而去。
后面跟着的随从立刻追了上去,马匹稍微落后半步,随从望着前方深浓夜色,说道:“萧将军,穿过前面小山坡就到洛河镇了,天亮之前我们可以赶上罗大人的邀约。”
“嗯。”为首男子是大厉国镇北大将军萧景盛,他轻轻应了声,仰望远处蜿蜒山坡,沉声道:“这次我诈死瞒过敌军,潜入洛河镇隐姓埋名观其敌情,收买敌国奸细等事,军中朝廷无人知晓,只有你我二人,你说话办事,切记不可疏漏,若是泄露秘密,我拿你是问。”
“是,大将军。”随从名唤林世阳,从小跟随在萧景盛身边,年不过十八,稚嫩气还未从脸上褪去,却已经跟随萧景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三年,人长得憨厚老实,武功却不弱,两人看似主仆,萧景盛心中自把他当弟弟看待。
不免对他多有耐心,沉吟片刻又殷殷嘱咐道:“这次我们潜在洛河镇恐怕要住一段时日,你我身份特殊,为防暴露身份,我化名萧盛,你化名林阳,你我不必有什么忌讳,如果外人问起,就说是我弟弟,我们两人从外地来此谋生。”
“知道了,萧大哥。”林世阳聪明伶俐,当即进入角色。
萧景盛满意点点头,两人又疾驰几里,直到日出东方,隐约看到洛河镇城郭轮廓。
忽然前头一条分叉小道上,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萧景盛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歪歪斜斜倒在山路上。
林世阳眼力极好,凝视一会,惊道:“大哥,是个少年。”
“过去看看。”萧景盛夹紧马腹,率先赶过去。
夜深露重,顾如星衣衫单薄,又有寒症在身,连夜赶路,眼看天亮前赶到洛河镇,他孱弱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这一路他走得心惊胆战,担心被阿爹父亲发现叫人来追赶,又害怕沿途遇上土匪,可谓是惊弓之鸟,恨不得插翅赶紧到洛河镇。
只是千算万算,纵使他未雨绸缪,也没料到会寒症发作。
倒下瞬间,他眼前几乎同时一黑,就在他意识模糊之即,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掌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把他靠在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里。
那人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不知道说着什么,声音分外好听。
顾如星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嗓音了,他强撑着意识,努力睁开一条细缝。
一张俊朗面孔赫然映入他眼底。
是个帅气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