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日记》砂糖西瓜

1、监管者

　　【云上国2320年，火神节，周日。】

　　我躺在床上，闻着云雾里透出的潮湿气味，眼角渗出一滴泪水。

　　今天我一共流了三千八百八十八滴眼泪，它们淹没我的腹腔，灌满我的肺，所以我在床上别扭地把自己拧成一根麻花——挤水。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我肺里都是水，讲不出来话，所以不应声。

　　“咚咚咚”。
　　那人还在敲门，同时很大声地喊着：“幺零六！”

　　我像擀面条一样地把自己从床上扯下来，游到门边拧开把手。“哗啦”一声，房间里的水全部泄了出去，匆匆忙忙地像是要去逃命。

　　门外站着我的监管者，他从来都不会被我的水淋湿。他敲着手中的小铁盆，说：“你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要死吗？”

　　云上国从来不会虐待自己国家的人造人，尽管我被他们关在笼子里。

　　人造人是侵犯人权的存在，自从这件事被联合国际组织发现后，云上国就开始一点点消灭尚存人世的人造人。

　　我不知道外面还剩下几个人造人，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我们被关在笼子里，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观察】。也许是我们观察别人，更可能的是别人来观察我们，但铁笼子很清楚地把我们区分开来，就好像是一个标签，这里写着“人”，另一边写着“人造人”。

　　“当当当”。
　　监管者不耐烦地又敲了敲铁盆。
　　“到底吃不吃，你今天血糖都快低到负数了，自杀也别选在我当值的时候。”

　　我知道他们并不想让我吃饭，他们恨不得饿死所有的人造人。
　　但我并不能这么说，不然他们就会在饭粒下毒毒死我。

　　所以我陪着笑，说：“吃，饭当然是要吃的。”

　　他于是从身后的大桶里捞出一大朵云放到我碗里。
　　又是云。
　　我恶心地差点吐出来。

　　“我可以吃一碗米饭吗？”我挑着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他。
　　他冷着脸看我，眉头皱起来，“这不就是米饭吗？”

　　我沉默。

　　我虽然是人造人，但我的脑子还好用，不至于把米饭认成云。或者说，从三年前开始，他们就不给我正常的食物了，三天两顿是云做的肉、云做的稀饭、云炒的菜。我之所以每天会流那么多眼泪，都是因为摄入水分过多。

　　我叹口气接过碗，听见监管者唾骂了一声。
　　——“神经病”。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可怜他。
　　他敲着别的铁碗，又要给别人送饭去了。
　　他养着这些他讨厌的人，为了能赚钱吃自己的饭。

　　人累死累活是为了吃饭。
　　那么不吃饭不就可以轻松地活着了吗？

　　我愉快地两三步跳到床上，将铁碗伸出笼子铁网倒扣过来。
　　我把碗里的云都倒进了天空。

　　这是我住在笼子里的第3086天。
　　也是我离开阿秋的第308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