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日记》砂糖西瓜

6、Zero

　　新的监管者叫“Zero”，比先前那个爱笑，给我送饭的时候笑，巡逻的时候也在笑。

　　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心是枯萎的。
　　明明脸上开了花，心却变成灰灰的颜色缩在一块儿，连一滴水都榨不出来。

　　今儿下午太阳落山前，他来给我送晚饭。

　　“邦邦邦”，他敲门。
　　“幺零六！”Zero喊着，“快来拿饭喽，今天是热乎乎的烧茄子！”

　　我艰难地把沉重的身体从床上挪下来，迈开步子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道缝。Zero把饭递了过来——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云做的茄子。

　　我垂头丧气地：“谢谢，我不想吃。”
　　Zero说：“不吃怎么行呢？幺零六你都瘦成这样了。”

　　“天天都在吃云，恶心地想吐。”
　　Zero说：“你病了，好好吃饭才有力气治病。你看，这并不是云。”

　　他把云做的茄子放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我看见他的心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动什么手？”

　　“杀人。”我强调了一遍，特意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杀我。”

　　Zero的笑容消失了。
　　“幺零六，你真的病得很严重。”他的心紧缩地更加厉害，甚至在抽搐。

　　看啊，说谎让他更加难过了，那么日复一日地假笑肯定也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吧。
　　我突然有些可怜面前的这位监管者。

　　我问他：“Zero，你害过人吗？”
　　他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我很认真地说：“你还是离开这里吧，这儿不能让你的心重新焕发生机。他们已经害死好多个人造人了。我看见几个监管者把隔壁的三六幺从顶层推了下去……他们以为他是什么带翅膀的鸟吗？三六幺跟揉破了的布偶一样摔得七零八落。”

　　Zero脸色更加煞白：“幺零六，你的状态不太稳定。”
　　说完，他就要来捂我的嘴。

　　看，这就是逃避了。不想从我的嘴里听见真相，所以觉得我是疯子，我说的都是假的，想让我闭嘴，想让我从此不能再说真话。

　　不说真话的幺零六，还能是幺零六吗？！
　　我一口咬在Zero的虎口上。

　　Zero发出一声惨叫。

　　他终于收起笑容，对我又打又骂，那颗原本枯萎的、蜷缩起来的心，也瞬间膨胀变大，像根烤红的烧火棍一样在他胸膛里虎虎生威。

　　我很兴奋：“看吧，Zero，你生气了！这么多天你终于露出了原形！”
　　Zero气急败坏：“幺零六你真的很混蛋！”

　　他追着我满屋子跑，最终把我按倒在床榻上，拿着扫床的扫帚打了两下屁股。

　　等Zero安静下来，那颗好不容易才膨胀起来的心又迅速萎缩了，仿佛刚刚那么激动的人并不是Zero。

　　他轻轻地喘息着。

　　我怕被监管者打，乖得跟个小兔子一样窝在床脚，嘴巴却不听使唤地乱说：“怎么样，Zero，你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他扫了我一眼。

　　“幺零六。”Zero说，“你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很像。”

　　完蛋。我心想。

　　这种开场白一般都会引出一个又臭又长的故事，故事往往盛满狗血，既浪费时间又没营养。接下来我会听到他跟我讲述那个朋友的事迹和履历，把我像个影子一样，跟他想象中的记忆贴在一起。

　　我用手捂住耳朵，做好了翻白眼的准备。

　　“他死了。”Zero说。
　　我一怔。

　　Zero的心没有反应，他说的是真话。

　　“他死了。”Zero重复了一遍，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