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负距离》山青禾

9、远距离

　　这个月底是高校美术大赛初赛报名的截止时间，叶子星下课后去找辅导员要了一份报名表，登记好相关信息。

　　“可以呀小叶，我看过你的不少作品，完全不亚于那些专业美术生，老师看好你。”
　　“谢谢老师。”

　　初赛的主题是强健，其实说白了就是考人体。
　　之前他接的稿子大多是大头，少数是胸像，连半身都很少。和人脸相比，他的人体并不算优势。
　　首先，他需要找到合适的参照物。

　　“叶子？你怎么在这儿？”
　　叶子星闻声转头，看见王小畅朝他走了过来。

　　“找辅导员有点事。”
　　“嗷嗷，吃过饭了没？”

　　叶子星摇摇头，“没呢，正准备去食堂。”
　　“我也没呢，正好一起？”
　　“好。”

　　这王小畅还真是个话痨，从办公室到食堂的一小段路上，他听王小畅叨了一路，不知道该回什么的时候就只能尴尬笑笑。

　　“对了，前两天咱们年级开设了游泳选修课，你选了没？”
　　“游泳课？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

　　“前几天大群里通知的，你回去看看教务系统里面，到下周五中午十二点前都可以选。”
　　“我应该不会选吧，我挺怕水的。”

　　“啊哈，我就是问问，因为选的人还挺多的。我们体育馆的游泳池不是才建好没多久嘛，我昨天去看了一眼，我靠贼气派，搞得我这个不会游的都想下去扑腾两下了，哈哈。”他一边说一边跟他表演浮夸的狗刨式游泳的动作，“我觉得游泳是项生存技能，学学也没什么坏处。再说了，还有教练教不是嘛。”

　　叶子星：“我考虑考虑。”

　　吃完饭，叶子星坐在位子上给陆从枫发微信。

　　[星星一点灯]：学长，你知道游泳课吗？

　　[陆从枫学长]：知道

　　[星星一点灯]：你选了吗？

　　[陆从枫学长]：选了

　　[星星一点灯]：我有点想选

　　[星星一点灯]：但是我从来没下过水

　　[星星一点灯]：害怕丢人QAQ

　　[陆从枫学长]：不用怕，大部分都和你一样

　　[星星一点灯]：我水性不好，怕总是被教练骂QWQ

　　[陆从枫学长]：你可以不跟教练学

　　[星星一点灯]：但是我自学可能更困难QWQ

　　[星星一点灯]：算了吧，我还是……

　　[陆从枫学长]：我的意思是

　　[陆从枫学长]：我可以教你

　　[星星一点灯]：真的？[星星眼.jpg]

　　[星星一点灯]：学长游泳肯定很厉害咯

　　[陆从枫学长]：也不是

　　[陆从枫学长]：但教你绰绰有余

　　[星星一点灯]：有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去选课~

　　[陆从枫学长]：课在周三下午，记得提前买泳镜泳裤

　　[星星一点灯]：[遵命.jpg]

　　下午一整节课他都泡在某橙色软件，翻来覆去挑了好长时间才确定下来一条符合心意的。
　　一条墨绿色的。

　　*
　　周三下午，江大体育馆。

　　球场和体育馆离得很近，叶子星顺着球场外的小道，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更衣室的位置。

　　叶子星看了眼手牌的号码，找到对应的柜子，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往里丢，只留下那条墨绿色泳裤。
　　出了门，正对教练一张发黑的脸。

　　“换个衣服都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男人？就等你们几个了，其他人早到了，还不赶紧进队！按身高自觉站好哈，动作快点儿，我不想说第二遍。”

　　按身高……
　　叶子星扫了一眼那三排男生，比他高的寥寥无几，于是他在最后一排末尾找了个空子站。

　　幸运的是，陆从枫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
　　不幸的是，他们俩中间隔着另一个人。

　　“你好，方便跟你换个位置吗？”叶子星小声问旁边人。

　　“不是，我这位置站好好的为什么要和你……”男生本来一脸的不高兴，结果一对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话音突然就拐了弯，“呃，行，行啊。换就换吧，这也没什么。”

　　“谢谢。”

　　男生还想问他你叫什么，哪个专业，能不能认识一下，人家就把脸扭到了另一边，把半边后脑勺留给了他。

　　叶子星见陆从枫没有半点朝他看的意思，就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裤缝，讲悄悄话似的叫他：“学长。”
　　陆从枫不为所动。

　　早就发现他了还不理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叶子星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学长，怎么不理我。”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一般，叶子星又调皮地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只是这次，他的手腕被他猛然擒住了。

　　“能不能老实点？”

　　叶子星想说不能。
　　不仅如此，我还想做更过分的。

　　“明明看见我了还不理我，学长可真烦人。”
　　陆从枫：“……”
　　到底是谁烦人？

　　“大一这周才开设这门选修，有不少刚进来的新生，你们缺了三四节课，我待会儿集中教教你们，其他同学接着练习上节课教学内容。”教练指了几个人，示意他们到前面来，“你们几个基础比较好，先游个来回给他们看看。”

　　剩下的人慢慢散到泳池两边观摩。
　　在陆从枫下泳池前，叶子星已经把他全身上下每一块的肌肉都看了个遍。

　　他的肌肉不似旁边那位夸张，自然而极具美感，垒成肉块的腹肌匀称又性感。水下，深深的背沟随着敏捷的动作时起时伏，在他到达终点那一刻没入池中。

　　接着，他把湿漉漉的刘海掀到脑后，拖着一身水上了岸。

　　叶子星正看得入迷，眼前忽然出现教练的脸。
　　“你们几个是大一的吧？来，现在跟我过来这边，我把基础课给你们补一补。”
　　叶子星的内心是拒绝的。
　　这教练长得也太凶神恶煞了。

　　“等等。”陆从枫朝他走过去，跟教练打了个招呼，“这位同学，我可以教。”
　　教练：“这样啊，你们是不是认识？”
　　叶子星马上挺直了腰杆，“我直系学长。”

　　教练想了一下，“也行，反正他水平没问题，也给我减轻负担了。”
　　叶子星这心情马上就敞亮起来了，学长果然说话算话。
　　陆从枫看他一眼，“你跟我来。”

　　*
　　陆从枫领他去了一块人很少的水域。

　　叶子星：“我们在这里练？”

　　陆从枫：“对。”

　　叶子星：“哎，为什么来这里练的人少啊？”

　　陆从枫：“因为这里是深水区。”

　　叶子星：“……”

　　叶子星：“学长你该不会在报复我吧？”

　　叶子星：“难道刚才我逗你，你生气了？”

　　陆从枫：“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叶子星：“谁知道呢……”

　　就算是深水区，对于两个180以上的男生也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

　　陆从枫突然挡在他身前凑近一步，像是生气又不像，“再说一遍？”

　　“我再说几遍都行……”叶子星一点也没被吓到，反而挑着唇角，指腹攀上沾着水珠的垒块，轻轻摩挲两下，“你要听吗？”
　　“你……”

　　叶子星懂得见好就收，马上言归正传，“好啦，都说教我了，再磨蹭都要下课了。”
　　“你也知道？”
　　“哎呀，快点开始吧，陆老师。”

　　陆从枫听见这个称呼，心里下意识咯噔一声。
　　因为“小叶子”也叫他老师。
　　虽然是毫不相干的老师。

　　“先学会憋气。”
　　两人站在泳池里，叶子星认真听着他的指示。

　　“把泳镜戴好。”
　　叶子星乖乖戴上泳镜。

　　“憋好气，把头埋进水里。”
　　“唔。”
　　“怎么了？”
　　“……我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过了一阵子。
　　“还没做好？”
　　“我想想……”

　　又过了一阵子。
　　“叶子星，还有三分钟下课了。”
　　“马上马上啦。”
　　“你要实在怕水就不要逼……”

　　陆从枫再低头的时候，眼前那么大个人竟然没了人影。
　　“叶子星？”

　　陆从枫环顾四周，确认这片水域并没有其他人。
　　“叶子星你在哪？”
　　“叶……”
　　这时，他看见不远处激起了一层水花。

　　“学……咳咳，救我……”
　　陆从枫迅速游到他身边，一条胳膊就将人拦腰捞出水面。
　　叶子星本能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在水下牢牢圈住了他的腰，伏在他肩膀上一个劲咳嗽，呛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谁让你乱跑的？”
　　“我没……咳咳，咳咳……”

　　“憋个气都能把自己憋溺水，你去退课吧叶子星。”
　　“我就是……咳咳，刚才，咳，低头的时候太紧张，脚底打滑了。”

　　陆从枫拨开他的刘海，抹掉他额上的水，“把泳镜摘掉，我看看。”
　　叶子星乖乖照做。

　　他的眼眶红得很明显，眼球里布上了些许红血丝，透亮的皮肤沾满了晶莹的水珠，如同刚刚哭过一样惹人怜爱。

　　“手别揉。”
　　“哦……”叶子星像头淋湿的小鹿，“你说的对，我确实怕水，而且也特别笨。”

　　陆从枫：“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叶子星继续说：“但是我不想放弃，我不会退课的，多呛几次水也没关系，我想学到和你一样厉害。再给我次机会吧陆老师。”

　　陆从枫觉得，他不能再以这个姿势和叶子星对话了。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某个东西在水下开始蠢蠢欲动了。“……你先下来。”

　　“你答应了我再下。”
　　“我没说不答应。”

　　“要是很勉强就算了吧，我怕你觉得我烦。”
　　“不勉强，不烦。”

　　“你说的啊？不能反悔。”
　　“我说的。”

　　叶子星可太喜欢他这种快问快答直白爽快的方式了，哪怕得到的答案是拒绝，他也喜欢。

　　“学长你真好。”他就着这个姿势抱了陆从枫一下。
　　陆从枫：“刚才是谁说我烦人的？”

　　“开玩笑的你也要当真，这么小心眼啊。”叶子星说。

　　在这个角度，陆从枫看见了他锁骨下方那串数字，虽然墨水已经掉了大半。
　　然后本来降了火的某处又开始不对劲了。

　　“还不下来？”
　　“我很重吗？”
　　当然不重，瘦得跟张白色纸片似的。
　　但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而是他们已经在水里抱了好久了，感觉怪怪的。

　　哪哪都怪。

　　“我还有一个问题。”
　　“回去再说，先下来。”

　　叶子星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陆老师要收学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