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情书》长炎辰月

6、拒绝

　　陆情坐上了AI8088打劫来的车子，同时收到女王的信息：“Doctor，千雅的运行区开启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感谢你感谢你感谢你！！！”

　　女王紧跟着又发来一条：“胡家互那个傻叉叫来了一帮记者，大概想要鱼死网破了。韦丰哥软了，根本按不住他。Doctor，我们该怎么办？”

　　在即将到达运行中心时，陆情接到了甄韦丰的电话，他在和胡家互纠缠的空挡溜了出来，躲在角落里呼哧带喘地向她讲述了AI8088被弄丢了的过程，并将监控录像发给了她。

　　驾驶位掌握着方向盘的AI8088耳朵微动，陆情怀疑他能听见对面的说话声，便迅速挂断了通话。

　　红玫瑰运行区矗立在夜色中，高达百层。

　　一旦开启，每个区都会被立刻投入运行中。这个点儿，原本应该属于黎明前沉睡的漆黑中，此刻却灯火通明，映亮了门前一片黑压压的采访车，以及乌泱泱簇拥着的人头。

　　怎么才能绕开这群人进去？

　　陆情轻轻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未察觉，正专心开车的AI8088突然道：“你不喜欢看见他们吗？”

　　说是亲自开车，其实他只是在试着操控自动驾驶系统。

　　自动驾驶系统原本就够用，输入目的地，驶入空中自动车道，即可到达。可AI8088喜欢让它听他的指挥，一路上都在跟自动驾驶系统较劲儿，这会儿好像对这东西挺熟练了，他腾出手来：“那我就让他们离开。”

　　他话音刚落，红玫瑰中心灯火通明的百层大楼“刷啦”一下，眨眼间就陷入了黑暗中。

　　灯熄灭的速度太快，连个缓冲时间都没给，陆情当下便愣住了。

　　百层高楼的所有灯光，竟然于同一时刻，全部熄灭了。

　　这不是没可能，比如停电，比如暴力搞坏电力系统。

　　但这里是红玫瑰运行中心，它本身拥有一套独立的电力系统，由AI控制。没有陆情的高级权限操控，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停电。

　　至于暴力搞坏，那更是天方夜谭。运行中心的建筑材料选用市场上见都没见过的高科技材质，它高昂的造价不是摆着为了好看的。

　　整座大楼一下子陷入了一片乌漆墨黑中，只剩天边探出半截头来的启明星照亮。

　　陆情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没能做得出任何反应。这个AI8088让她一再惊诧，但他给她的震惊显然远不止如此。

　　大楼暗掉后，楼下一片电话铃声，拥挤吵嚷着的人群里紧跟着爆发出一阵混乱，深秋的冷风送来了那么几句焦躁的抱怨：

　　“老大神经病吧，这么大的新闻竟然让我回去？”
　　“无故停电非奸即盗，话说我们老大也被狗屎盆子糊了脑浆了，竟然也让回家！妈的！”

　　“同一个世界同一款老大！他妈的回去老子就不干了！”
　　“……”

　　等车子从侧门悄无声息驶入“红玫瑰”时，大门前也腾空了。各路记者抱怨归抱怨，还是屁滚尿流打道回府了。

　　进了大楼，就见甄韦丰领着安保团队，和以胡家互为首的一群安全委员会成员互相对峙。陆情穿过两拨人，眼睛盯着腕表，直往运行区而去。

　　AI8088跟在她身后，路过时目光往胡家互身上一掠，盯了一眼，道：“我记得你的声音。”

　　他视线往下一扫，落到胡家互腰间位置，嘴角勾出了一个略有些邪气的笑容。

　　一见陆情出现，胡家互就想找她理论，却被甄韦丰死死缠住，现下又被这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奶油小子盯着，他压根儿不吃这陌生男人的目光挑衅，张口就道：“陆情身边这是哪里来的混账玩意……”

　　话还没说完，胡家互顿感双腿一凉，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一瞧，就见西装裤掉到了脚脖子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电子腰带竟然悄无声息地开了。

　　……
　　电子腰带是本世纪最有情趣的发明之一。除了本人以及本人认可的情人之外，不知道密码谁都打不开。

　　曾经甚至还闹出过这样的一则笑话，有人忘记了自己的腰带密码，差点儿被一泡尿给憋坏。

　　所以，这么“牢固”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开了的？

　　在甄韦丰等一众人的嗤笑声中，胡家互一手捂住了裆口，一手提裤子，气急败坏地吼：“什么伪劣产品！”

　　办公区设在一至十楼，十楼往上，全都是运行区。两个功能部分虽然处于同一栋大楼，却被独立电梯隔开，彼此并不相通。

　　千雅的运行区就在十一楼北边，早在胡家互喊来记者时，女王等人就都战战兢兢地守在了这里。

　　电梯抵达，运行区大门自动打开，女王垂着头偷偷看过来一眼。目光继而落在陆情身后的男人身上，她倏地抬起了头，惊叫：“AI8088——！”

　　AI8088掠了她一眼。

　　每一趟旅程都会有两个独立运行区，一个属于体验人，一个属于体验人的AI伴侣。为了方便区分，一般都将运行区标记为体验人的名字。

　　陆情进来的是千雅AI伴侣的运行区。

　　运行区里摆放着各种分门别类的高科技机器，各类高精尖家伙什儿凑在一起，合力为人类用户将AI伴侣投入系统，并为这一趟爱情之旅保驾护航。

　　AI8088四处观察着这里的环境，在聚焦到某一个点之后，目光微一沉凝，似乎透过“AI放置区”看到了什么，偏头“嗯？”了一声。

　　见陆情看着他，AI8088双眼一弯，道：“里面有人不听你的话啊。”

　　陆情一愣。
　　什么意思？谁不听她的话？里面的AI？

　　女王心急如焚地抬头，运行区钟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二十三了。明明时间已经很紧张了，陆情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仍旧维持着平静的表情。

　　“AI8088，”陆情开口，玫红色的紧身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她下巴点点AI放置区的透明罩，“你进去。”

　　明明是求人的话，由她说出口，像是在命令。

　　AI8088视线从她腰身上收回来，撩起眼皮注视着她。

　　他的眼睛像一尾游鱼，眼尾略长，眼角微微朝内勾。他这么不动声色地瞧着人，有股子勾人魂魄的味儿，等闲人根本扛不住他这么极有侵略性的一眼。

　　陆情在下笔作画前，看过市长千金对AI伴侣的制作要求，千雅希望他的眼睛要“轻浮”点儿。

　　为这双“轻浮”的眼睛，完美主义者陆情换了好几个版本，最终敲定的这一版本，在临定稿前，她又多少去了点儿“浮”气儿。

　　现在陆情觉得，还是去少了。

　　AI8088好像从陆情的语气动作里琢磨出了些什么，他道：“我拒绝进去。”

　　这一声斩钉截铁。

　　助理们没人敢出声，干出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儿，都指望着陆情帮忙解决，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如果连陆情都对眼前的AI束手无策，那其他人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他了。

　　毕竟，从没有一个AI未经运行区还能活着。

　　打从他睁眼的那一刻，以往对制作区AI死板的印象就全都被推翻了。他没有经过系统的“洗礼打磨”就如此超然，甚至张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连个磕绊都不带打的。

　　别说磕绊了，连个颤音都没听见。

　　这样的AI，助理们自觉不好掌控。

　　陆情不动声色地抬头扫了眼墙壁上的钟表，六点二十五，紧急暂停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在“AI放置区”不停地走来走去。

　　AI在非激活状态下被输送入这里，而后由系统在他进入运行区后立刻激活，这样就完成了送入。

　　原本这是道很简单的程序，可现在这个被制作出来的AI活生生站在这里，他拥有自主意识，有自己的想法，他拒绝进去，真让人拿他毫无办法。

　　片刻思忖后，陆情停在透明罩前，她突然回头冲AI8088招了招手，微微一笑：“你来。”

　　她这么一笑，AI8088不错眼珠地愣愣盯着她。别说他了，陆情的助理们都很少见她笑。她们私下里吐槽：“女魔一笑，就地化妖。”

　　AI8088就在这只妖的蛊惑下乖乖走了过去，低头。

　　“既然你不进去，”陆情抬着下巴，她的下巴略尖，却不是那种锥子似的能戳死人的尖法，微带着点儿圆滑柔和的弧度。皮肤白净细腻，像是上了一层精美的釉，透着股子冷冷的无机质美感。她道，“那只好我进去了。”

　　？
　　助理们一听这话都要吓死了，Doctor替换千雅的AI伴侣？这是在闹呢吗？只有女王没吭声，静静看着陆情。

　　陆情当然不会真的进去，她得让AI8088进去。

　　她已经想好了，让AI8088扶着她，等透明罩推过来的那一刻，她只需要往前走一步，他必然就会被逼入运行区。

　　无论愿不愿意，他都得进去。

　　就在此时，运行区头顶的公话系统突然传来声响，里面紧跟着就是一阵扭打声。

　　甄韦丰喘着气，声音略微颤抖：“陆情，紧急暂停时间可马上就要到了！你要赶紧想办法呀！”

　　陆情之所以选择和甄韦丰合作，是因为这人完全信任她。举凡“红玫瑰”出点儿什么事情，他从来也不会自乱阵脚，更不会对她横加猜疑。他相信她一定有能力完美解决，他则会专心把自己负责范围内的事情处理好。

　　这回当然也一样。
　　但显然，这会儿他有些急了。

　　胡家互喘气如牛的声音紧跟着传来：“陆情，你处理不好这件事，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庆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