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30、往事

　　女子将我们带到竹林深处的一座宅子前面，宅子上面挂着个玄明堂的门牌。这宅子风格似曾相识，一时又没记起来，跟在女子身后进了去，那西煞领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屋内燃有寥寥檀香，混杂着各类药材香气。

　　“领主大人，人带来了！”女子颔首拜道。
　　西沙领主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些人呢？”
　　女子回道：“已经送去上药了！”
　　“嗯！”他轻声应了句后，示意了一下，那女子便退了下去。他于是看向我们这边，对星朗说道：“把人放下来吧！”
　　星朗将我放在一旁的床榻上，西煞领主便走了过来，拿过我的手把了把脉，面露轻松之色，道：“你用过一些珍稀药材，那些东西在你体内每一处弥散着，你不用太担心！”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疑惑。
　　“那些药出自我这里，我能不知道吗？”他自信地解释着，又说：“看来一年多前在无相阵里面像只疯犬一样拼命的人，是为你讨的药！不过我说你，本就身子没好完全，还敢入阵，你是真不怕死啊！”
　　他竟然还记得将军此前来求药一事，不知道他若是知晓我此番前来的目的又会作何感想。
　　将军拼命求了药救我，又将我推至生死未卜的境地，他到底是对我太自信呢，还是觉得我命太硬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现在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我有些出神，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把柄落到玄清那家伙手里了？”
　　“你与玄清堂老板认识？”我问道。
　　西煞领主笑道：“岂止认识，熟得很！毕竟我与他师出同门，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师兄弟。”
　　我与星朗几乎同时露出震惊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他。他对我们这眼神并不在意，自顾自说着：“他要这九转归元丹已经很多年了，只是我与他之间的交易尚未达成，我一直拖着没给！不过这一次，不给也不行了！”

　　是何种交易？
　　我不禁暗暗猜想：林宣说玄清堂老板为西煞领主送来俊美的男子，便可得到一笔钱财和药材，这的确是个交易。
　　这交易的最终筹码是九转归元丹，但照现在来看，恐怕这交易又并非明面上那么简单。
　　而这位领主一直拖着没给，说明玄清堂老板付出的东西还未达到这位领主的要求，或是满足这位领主的需求。
　　他的需求是什么？
　　俊美的男子？
　　他喜好看俊美的男子与西煞猛士的对阵？
　　他既然和玄清堂老板师出同门，应该是都有着自己的规矩。
　　此前他说过，与西煞猛士对阵，胜者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败者——死后，他如何处理？偏偏要求不能打脸，也就是说他在乎那些人的那张皮相。
　　他的需求，是这些俊美公子的脸？！！
　　他要来作甚？

　　“你在想什么？”突然，他为我上药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了顿，我看着他道：“没什么！”
　　“你是在想，我与玄清之间的交易是什么？”他竟一眼看穿。
　　星朗也看了过来，但他没有说话。
　　“我以为，他都跟你们说了，毕竟都让你们来讨九转归元丹了！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没有说得那么明白！既然如此，我不如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反正我也好久没有个能聊天儿的人了！这西煞，我也要拱手送人了！倒不如跟你们两位吹一吹我与玄清的那些破事儿！”
　　他倒是看得很开，所以这个西煞对他而言，恐怕在他心里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于是，一段往事从他口中娓娓道来。

　　玄清堂堂主玄清与西煞领主玄明乃是同门师兄弟，二人师从元极真人座下不知道多少代弟子的星旧道长，曾一同在天元殿习医，二人性格相合，关系极好。
　　天元殿规矩古怪，一位师父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但能够得到师父最后真传，继承天元殿的却只能有一位。
　　为了选出继承人，两名弟子学到一定程度后，师父便会给这二人设下一个考验，只有通过这个考验的人，才能得到天元殿开宗祖师元极真人乃至整个天元殿的所有秘籍，成为下一任天元殿的门主。
　　十年前，玄清与玄明一同下山，领着师父给他们各自的考验，约好无论是谁最终继承天元殿，都不能因此淡了彼此的师兄弟情谊。
　　下山后，二人并未立即去完成师父给的考验。
　　玄清家在中原一带的洛央城算是个商贾世家，家底丰厚，他邀了玄明去家中做客，在此期间，玄明结识了一名书生，以及玄清之弟——听尘。
　　这书生在是洛央城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他出自书香之家苏氏一门，单名一个贤字，才情了得，学识丰厚，在洛央城，人称贤公子。此人天真单纯，性格烂漫，因与玄清之弟听尘是至交好友，故时常到玄清家做客，也就是那时与玄明相识。
　　玄明与贤公子一见如故，相交甚欢。
　　他倾其才华，而贤公子则对玄明拿那一手妙手丹心崇拜不已，又因玄明治好了自己母亲的旧疾，更是与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却不料，玄明这突如其来的“第三人”插|进贤公子与玄清之弟听尘之间，惹得听尘极度不快，竟让他生出来嫉妒之意，甚至是杀心。

　　听尘以为，玄明与贤公子关系逐步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玄明也似乎的确对贤公子生了别样情愫，终于有一日，听尘忍无可忍。
　　在一个深夜，他趁着玄明熟睡之际，一把火燃了玄明的房间。
　　彼时深夜，很久才有人发现，待到发现之时，已经晚了。
　　玄清家被烧了一大片，待到最后，抬出来一个周身烧焦的“炭人”。
　　只是那个人，不是玄明，却是贤公子。
　　那夜贤公子与玄明相谈甚欢，因太晚，便留宿于此。
　　五更不到的时候，玄明因记着贤公子喜欢吃洛央城东门的那家鲜肉小笼，便早早就起床，想着要给他买刚出锅的第一笼包子。
　　于是之，本是朝着玄明丢的那把火，燃到了贤公子身上。
　　玄明悲愤难当，带着贤公子回了天元殿，恳求星旧道长救人。只是，烧得太狠了，整个人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意识亦是全无。
　　星旧道长纵使医术再高，也是回天乏力，只能暂且保住贤公子的性命。
　　玄明将贤公子交于星旧道长后，下了山，再次找到玄清，要找听尘讨个说法，却不想玄清告诉他，那日他走后，听尘悔恨难当，竟一剑刺穿心口，欲自戕谢罪。
　　那个时候，玄清竟然请求玄明，放弃考验，让他成为继承人。因为，他要救听尘，而救他，只有九转归元丹。
　　可玄明，何尝不是……想要救贤公子。

　　二人之间的继承人之争，终是玄明胜了。
　　最后，他成了天元殿的门主。
　　只是，九转归元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它只不过是能够将奄奄一息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罢了，虽然能救回贤公子的命，却依然无法让他恢复本来的样貌，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必须重新植入。
　　玄明继承了元极真人的所有秘籍，也习得了九转归元丹的炼制方法，但炼制这丹药需要许多珍稀药材，在中原一带，这些药材十分难寻，无奈之下，他带着贤公子到了西煞。
　　可西煞讨药，哪有那么容易。

　　为了那些药材，他在西煞的水源投了毒，一种只有他能解的毒。这毒不会让人死掉，但会让人全身溃烂，而且极具传染性。
　　西煞虽然药材奇多，但西煞人却并不擅医术，解不了这毒。于是玄明到时任领主那里自荐，通过治好全城的人，获得了领主的信任。
　　此后几年，他利用西煞的珍稀药材，炼制了一些九转归元丹，将贤公子的命悬着，慢慢地，贤公子也恢复了一丝灵识，渐渐地，能睁眼认人，能小声说话，只是不能动。
　　而后，他又暗中使了许多手段，间接害死领主，最终拿到了领主令，坐稳了西煞领主这把椅子。
　　不过，按他的说法，他觉得前任领主是个无用之人。
　　天元殿有个规矩：无用之人，死不足惜。有用之人，放任自流。
　　所以每一位天元殿的门主，只收两名弟子，因为太多了，太寻常了，就沦为泛泛之辈，故也就没用了。

　　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突然停下，苦涩一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阴险狡诈？恶心透顶？”
　　我不敢应，但心里，的确有一丝这样的感受。
　　星朗却道：“如此深情，在下佩服！”
　　我：……

　　领主摇头笑了笑，继续讲述。
　　玄明知道，贤公子是个世家公子，又是个读书人，对样貌形象十分重视，在恢复意识后，对自己那满身绷带下的躯体以及那可怖的脸嫌恶不已。
　　于是，玄明就想了个办法，让别人心甘情愿来西煞，为他送上他需要的东西。
　　他放出消息，西煞领主可以满足任何人的任何需求，诱惑一些人前来。
　　但他出自天元殿这种奇门，骨子里仍旧留着一些在那里继承下来的偏执，和他自以为是的道义。他觉得不能暗中谋害，沦为小人，要让来此之人，心甘情愿。
　　所以布下无相阵，定了个古怪的规矩：无相阵中，只有胜者可以如愿以偿。而败者，会被他取下可用的皮肤，用作修复贤公子的外貌。
　　我想，他这么做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他在天元殿受到的那些偏执的教导所致。
　　他这规矩，倒是和玄清堂老板的那一套说法，不谋而合。
　　二人，果然是一对好师兄弟。

作者有话说

　　愿君喜欢。
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