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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Chapter 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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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骗我。”我面色煞白,哆嗦不已:“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骗我?我已经不会尝试逃跑了,你要利用我尽管利用,无所谓了,可属于我的东西,至少该给我留下点什么。”
他不顾我的颤抖紧紧抱住我,好似安抚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狗,和颜悦色地呢喃:“你不是还有我吗?”
声色隐含的得意让他的笑容变得恶劣,他一遍遍摸着我的头发,把我压在身下面对面地接触,扯来被子盖住,企图让他的体温包裹我。
他进来,探索,我哭出声。
他不停地说抱歉,可这炽热的喘息中,又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亏欠。他吞噬掉我的眼泪,亲吻我的眼睛,动作猛烈到让我叫出来。
他说,他宁愿听我因为兴奋而嘶喊,而不愿意听我怆然欲绝的哭声。
他说,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你只有我......
尔后的几天,他对我关怀甚切,尽管枪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残余的后遗症总让我忍不住咳嗽。他时而忧心地注视我,及时端来一杯红茶,或者命阿廖沙去镇子上买药。
他照顾我就像照顾一个孩子,用军大衣把我裹在怀里,有时候还会好言好语哄我睡觉。这种怪异的行为让人颇感不适,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有一次共用午餐时,他切开盘子中的鱼糜馅饼,淡淡来了句:“如果你那么难以释怀,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父亲。”
我口中的牛奶瞬间喷了出来,然后拼命咳嗽,涨红了脸,他急忙走过来帮我顺气。
“你......你脑子有病!”我甩开他的手,骂了他一句。
他挂着副无所谓的笑容,把我扯回餐桌,拿起餐巾擦拭我嘴角的牛奶。
“听话,先好好吃饭。”
我恨恨瞪着他,随即舒展眉头,神色淡漠地说:“无所谓,你想怎样就怎样。”
几天后,我们离开了乡下,前往列宁格勒。
往日的圣彼得堡,今日的列宁格勒,俄国的北方之都,通往欧洲的窗口。
车子从涅瓦大街行驶而过,周边的建筑既有巴洛克式的,又有洛可可式的,融汇了旧时俄国的独特风格,巍峨而厚重,仿佛都在诉说岁月的故事。穿过莫依卡河、格利巴耶多夫运河以及喷泉河,大街一直延伸到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修道院。
我被河边的风景吸引,想下车沿河步行,尤利安握住我的手突然紧了紧。
“外面很冷。”他微笑地说。
“但有阳光。”我对前面的阿廖沙说:“阿廖沙,请你停车。”
阿廖沙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涅瓦河,在冬日里泛着青黑色的光。冷风习习,碎雪零落在桥桩的阴影下。远处运河上来往着各式各样的船只,阳光将周围的建筑变成暖意融融的橙黄色,蓝顶上鲜艳的红旗随风飘荡,周围店铺里传来苏联民谣。一名乌克兰女人穿着棕色貂毛大衣向我走来,朝我调皮地眨眼,我微笑地回应她,记下了她漂亮的蓝色眼睛。
他虽从车上跟了下来,但却走在靠近街道的一侧。目视前方,神情带上了些莫名其妙的紧张,黑色大衣穿得板正,戴着顶黑色圆帽,周身气压低沉,远远看去就像意大利的黑手党。
我们并不交流,一路走了大约一公里,我看到一张棕色的雕花扶手长椅,于是坐了下来。他很自然地坐到旁边,然后握住我放在膝上的手。
依旧无言,我们安静坐着。
我在流淌的河水里复盘脑海里对于俄国小说的回忆,他则沉默注视青黑色的河面,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碧眼里隐隐渗出一抹既想离开又被深深吸引的神色,就像人类面对毒\品时既觉得危险却又难以自持地着迷。
他竟然对一条河流产生如此感觉,不禁令人怀疑涅瓦河承载的或许不仅是奔腾的河水,还有他过往的那些回忆。
唇轻轻抿了起来,眉头微皱,目光逐渐散开,犹如薄雾霭霭,河风吹起他柔软的发丝,拂在光洁的额头上。有簇稍长的掠过眼睛,他也只是本能地眨动,并未有任何别的动作。
你看,他陷入了过去,徜徉在往事的余韵中,忘却了现在。
可他总叫我忘掉。
连他都做不到,为何又要求我做到?
他突然舒展眉头,长舒一口气。
“我赢了。”他勾起唇角,像个孩子般得意起来。“莱茵,刚刚我赢了。”
“你赢了什么?”
“恐惧。”
我心脏微颤,扯开嘴角:“你还会有恐惧吗?”
“当然……”他转过头看我,:“我不是一直很害怕你离开我吗?”
他噙着诚恳的笑意:“但是,除此之外,我害怕的事情并不多。涅瓦河算是一个。”
“为什么?”
“为什么……”他缓缓垂下睫羽:“因为我曾跳下过,和萨沙一起,不,应该是我跳下,萨沙为了救我,也跳下……”
“可萨沙那时的水性很差,是我把他救上来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讲述过去,今日有股奇异的力量在萌生他讲故事的欲望,这在过往几乎不可能。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跳河?”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脏。”他咧开嘴角笑了笑,目光宛若轻烟飘向过去。
“你猜那时我们多少岁?十二岁,莱茵,就和你遇见我时差不多大。我和萨沙从莫斯科出发,沿着十月铁路来到列宁格勒,执行我们的第一个任务……那时萨沙害怕,没敢动手,可那个女人不死,我们就要被送回古拉格,你知道在古拉格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笑容里渗出凄侧:“那是我们宁愿抛弃父母都要离开的地方。”
“于是我就先动手了,用刀子割开那个女人的喉咙,可是手法不凌厉,动脉里的血喷了我一身,女人死了,我吓坏了,我浑身都是她的血,仿佛那种味道会伴随我一生,于是我想也没想就跳进涅瓦河,想把自己洗干净……”
“也许你不会相信。”他抿嘴轻笑,眼里波光潋滟的,却都是苦涩的涟漪:“我那时哭了,哭得很大声,萨沙以为我受了刺激要寻短见,于是他也跳了下来,明知道自己不会游泳……”
“他怕杀人,却不怕和我一起死。”
“你们很相爱。”我哽咽几分,笑着说:“这样的感情很难得。”
“是吗?”他眼眸颤动,抚住我的脸,问:“那我们之间的呢?”
“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吗?”我勉强维持笑意:“你和萨沙不该互相忠诚吗?就算演戏,也得有个程度,做做样子就行了,可别把戏当真。”
“莱茵,你明知道说这种话会让我生气。”
“那萨沙呢?你一点都不在意萨沙的感受吗?”
尤利安轻声哂笑:“你难道没发现萨沙真正爱的是你吗?”
“你们谁都不爱我,我知道。”我紧张地抽回手,脸色苍白。
“你们只是想利用所谓的爱来捆绑我罢了,给美国人和英国人看,让他们垂涎欲滴,然后你一网打尽。”
“你对我这样,萨沙不服气,所以也对我这样。我只是你们之间拿来置气的对象,我知道。”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心疼,拧起眉头抚摸我的脸说:“你怎么可以轻易说出这种话,你的心难道不痛吗?”
“痛。”我笑着点头:“但已经无所谓了。”
我垂下头哽咽,抬眼又嬉皮笑脸起来:“我倒还想问你呢,和萨沙接吻是什么感受?你俩上床谁上谁下?我可想象不出来你对萨沙粗暴的模样,你不会是下面的那个吧?你那么心疼他,应该不舍得让他痛吧。”
他冰冷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也是,你俩这么登对,这么爱彼此,可以换着来。”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别过脸掩饰自己湿润的眼睛,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他都可以为你跳河了,你都怕他离开你,还在他脖子上划了那么长一刀,尤利安,你的掌控欲有点变态啊,可得好好收敛一下了。”
我抹掉泪转头冲他说:“以后可不能再划别人脖子啦!“
他轻哼一声,目光如燃烧幽绿的磷火,死死盯住我:“那你可得当心点了,对你可就不是划脖子那么简单。”
我的心脏颤了颤,仍旧是一幅湿淋淋的笑容:“无所谓,你要杀了我,正合我意。”
我转身大步朝河堤上的街道走,随即听到他在下面叫住我的声音。
“莱茵。”
我回头看他,他站在长椅旁,仰头微笑注视我,随即一步一步朝涅瓦河退去。
“你说,我现在要是跳下去,你会来救我吗?”
我心下骇然,那脸上决绝神情表明他绝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但我依旧淡定微笑,大声回答他:“不会,因为阿廖沙和卫兵们会救你,很多人都会救你,轮不到我这个无用之人。”
“好。”
他弯起眼眸,笑意盈盈地盯着我,随即后退的动作加快,在我惊恐的眼神中,他毅然决然地张开双手,如同受难的圣徒,面带恬然的笑意,坠入冰冷汹涌的涅瓦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