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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Chapter 9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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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贝尔格莱德的广场上时,回忆起和莱茵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晚他吻了他,把那个天真的小流氓吓坏了。可他却很开心,因为这是他一直想做的。
那段时间他让莱茵很痛苦,不,应该说,莱茵所有的痛苦起源都是他。如此想来,尤利安不需要对莱茵感到抱歉,他们之间的爱,应该是纯粹的。
这是他想要的爱,他曾在艾伦那里拥有,却无法回赠他。
人心真是奇怪啊,他站在萨瓦河畔,吹着凉风,有那么一刻,他想跳下河去。
于是他真的跳了。
人群爆发出惊叫,以为他是一个寻短见的伤心男人,但看到他在河里狂笑时,人们也爆发出笑声。他们并没有看到萨沙笑得满脸都是泪,因为在河里流泪,人们是看不见的。
当他从河里爬起来时,他便下定了决心。
死去,死在尤利安手里,证明他对莱茵的爱。
这是他接下来要完成的目标,简简单单的,三个目标,或者说,一个目标。
他回了东柏林,见到了莱茵,那天他昏了头,居然想要得到莱茵,可在最后一刻他清醒了,因为他要做的不过是证明自己对他的爱,他没有任何资格去拥有他。
后来,莱茵受袭击,尤利安不允许自己插手,他只能无奈收拢自己派出去的人。那天,在史塔西医院病房里,他少有地和尤利安置气。说不清为什么,或许就像小时候,他只是想要在他面前撒娇。
人们都说,当一个人临近死亡时,他会逐渐接近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在内心里盘算着,也许不出几个月,他就能结束自己这一生了。于是那段日子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在莱茵去往波恩后,他和索尼娅一起跳舞,晚上在白色宅邸用餐,还罕见地和尤利安再次睡到了一张床上。
当然,也仅仅就是睡觉而已。
他们躺在床上,回忆过去的往昔,讲述分离时光所经历的一切,他们亲吻彼此的脸颊,互道晚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们牵着手,感受对方手心传来的温暖,萨沙记得,那天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让尤利安的皮肤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透明,他的碧色眼眸氤氲梦幻的光泽,就像自己小时候梦里的那样。
他伸手去摸了他的眼睛,尤利安只是转过头,对他笑。
纯洁无暇的笑意,隐藏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想,或许那个时候尤利安就有所预感,但人终究是软弱的,面对残酷的事实,再坚强的战士也会下意识地逃避。
也许,为了避免受伤,尤利安生出了一身铠甲。那副铠甲的名字叫作“视而不见。”
萨沙留下了那么多叛变的端倪,尤利安全都看不到。
于是萨沙决定破釜沉舟,躺在床上,他将尤利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莱茵便会将朋友带回来,也会将那个情报带回来了吧。
先前他就知道莱茵的好朋友米夏是史塔西对外情报局的高级警长,正潜伏在波恩做任务,于是他将自己的代号放出去,让米夏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原以为米夏会顺利地把这道情报带回东柏林,可没想到半路上这位年轻的警长却落在了美国人手里。
于是莱茵不得不亲自去救他。
也好,萨沙想,这是莱茵必须要做的救赎,只要救回了米夏,想必莱茵也会放下一些沉重的包袱。在送他走的那天,他突然意识到莱茵身边或许会出现一个人,于是他为他围上了那条围巾。
他想尽可能地去暗示他,暗示他那个背后算计他们的人是自己。
他多么想说,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了。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晚他和尤利安就像小孩一样抱着睡觉,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入契卡时在训练所的宿舍里,那时他总要靠着尤利安才能睡着,两具凉冰冰的小身体拥在一起,才能感受些许温暖。
第二天一早萨沙先醒,他无声流泪在尤利安脸上吻了吻,仿若往昔无数个清晨。
自此他便离开,隐匿了自己的所有踪迹,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相信,莱茵一定会找到自己。
他也相信,尤利安一定会理解自己。
而他,只需要每天爬上美丽的山峦,独自欣赏一场场落日。
“以上就是萨沙·科帕茨基微不足道的一生,他完成了他的反叛,他品尝到了足够多的痛苦。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找回了最初的自己,他不再是萨沙·科帕茨基上校,而是亚历山大·阿列克桑德尔·科帕茨基医生,他在Geheimnis见证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落日,他也将在这里证明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爱,他将死在深爱之人的怀里,他将走向永远幸福的彼岸。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不能为自己犯下的罪做足够多的弥补,但已不再祈求原谅。他只愿他心上的那两个人会在他的祝福里相爱终生,如此足矣。”
我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走出暗门,我张开双臂,跪伏在那块已经清理干净毫无血迹的土地上,深深吻了下去。
正午的阳光,倾洒遍地。
这是这个世界新的一天,没有他的第一天。我应该感到极度的悲伤,可当我看完那本笔记后,却又感到释然。
如果,如果那是他一直想要的话。
也许他现在真的很幸福,而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我露出恬淡的笑,沿路朝山岩下的木屋走去,看到橡树下的诊室前伫立着两道小小的身影。
“你们在干什么?”我问,发现是前天的那两个带妹妹爬树的男孩儿。
“妹妹的药吃完了。”其中稍大一点的说:“我们想找亚历山大医生再拿一些,他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开门?”
我眼泪直涌,转身走进诊室,一边为他们找消炎药一边说:“他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叫苏兹达尔,你们听说过吗?”
“听说过!”男孩兴奋地说:“他说苏兹达尔是他的故乡,有全世界最漂亮的白桦林!”
我讶异地回头:“你们知道他是苏联人?”
“当然!”男孩接过药红着脸说:“他的名字那么长,一听就是苏联人的名字!”
“是呀是呀,叫什么来着?”另一个男孩儿起哄道。
“唔,让我想想,好像叫亚历山大……阿……列……”
“——亚历山大·阿列克桑德尔·科帕茨基!”
他兴奋地叫出来,可我在瞬间差点眩晕到摔倒。
随即,我欢畅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满眼是泪。
在这一刻,我确信他得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