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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Chapter 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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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1月,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审查后,尤利安终于得以复职,重新回到了他的总司令官的位置上。当然,其中艰辛的过程我不曾深入了解,只是每晚我都会偷偷溜进他的琴房,等他夜深归回后,抱着一身疲累的他睡觉。
犹记得我们从德累斯顿回来,索尼娅哭着揪住他的衣领,央求他把萨沙还给她,美丽的女少校就如我预想般中绝望而无助,理智告诉她那是尤利安不得不亲自去做的事,可情感上她根本无法接受。
这种感觉,我又何尝不懂?
那天,尤利安只是沉默注视她,伸出手为她擦去眼泪,艰难地将痛哭的她拥进了怀里。伤心欲绝的索尼娅却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到我面前,重重地扇了我一巴掌。
很痛,但我心甘情愿承受着一巴掌。
可她打完我却有抱着我哭起来,大骂我是个坏人,丧失了理智般地哭,说如果我早点告诉她,她或许还有再见他一面的机会。
可她明知道不可能。
她只是太悲伤,太无助了。在尤利安去往国防军队后,她和萨沙共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与他的情谊也曾支撑她走过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夜晚。
战争时她害怕失去他们,可战争未曾带走他,他却逝去在这和平年代。那天我抱着快要晕过去的索尼娅,告诉她萨沙一定会获得幸福。因为在最后一刻,他完成了他希望的所有。
索尼娅只是浅浅地笑,忧伤的目光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仿佛回到了她永远怀念的少年时光。
后来整整一个礼拜,她告病在家,未曾来过白色宅邸。
尤利安却是憋着一股劲,硬生生地熬过了所有的审查。一个多月下来,我眼见着他日渐消瘦。中央来的克格勃调查小组快把他剥了几层皮,要不是他在军中根系稳定,有朱可夫元帅为他作保,并亲自带队结束这件事以表立场,就是他这个位置也不会善终。
当然,这一切他把我摘得干干净净。我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一个一无所知的小人物。那些人不会对我这个无名之辈感兴趣,我只是收到了来自史塔西高层继续对抗理查德手下英美特别行动小组的命令。
某天晚上,他缩在我的怀里,整个人都嘶嘶冒着凉意,我给他热了一些牛奶。
“你不要为我担心,因为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扛得过去。”他摸着我的头发,随后被我拥在怀里。
近段时间他的气息都是浅浅的,这让我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为了缓解他的情绪,我开始给他演奏六月船歌,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演奏,弹肖邦贝多芬门德尔松舒曼李斯特……
但从来不碰莫扎特。
而我自己,独自在白色宅邸或是在史塔西办公室时,会放一些莫扎特的唱片。每当优美的乐句响起,我仿佛回到了那年的维也纳金/色大厅,身边坐着他,璀璨的灯光为他镀上一层浓郁的金,他眼底融着柔情雪水,犹若西斯廷教堂中虔诚的圣徒。
我们至终都未曾忘记过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他,可是却从不敢提起他。因为只要一说出他的名字,眼泪会比声音更先出来。
而那却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十一月,浓郁而深沉的秋,梧桐树叶片快要落光,草地褪为温和的棕黄。我们并排坐在院子里的白色摇椅上,在久违的温暖阳光下小憩。他少有这种恬淡休息的时刻,捧着一杯水汽氤氲的红茶,望着远方出神。索尼娅披着条山羊绒毛毯,安静地在一旁看书,安索洛夫老同志在树下精心摆弄着他的盆栽,不知疲倦。
而我则是微笑地看着他们,享受这珍贵的平静时光。尤利安近来身体状况有些委顿,或许是因为情绪的持续低落,或许是因为心中猛然抽离了重要至极的一部分。往年留在他身上的旧疾逐渐复发,白日里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夜深却时总是会咳醒。
我笑着说,你终于老了。
他柔柔地白了我一眼,然后说,反正有你照顾我。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把他从办公室里拖出来晒太阳,那张白惨惨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红晕。他穿着舒适的钩花羊毛开衫,是一种极为温柔的暖棕色。腿上盖着一条前不久我为他买来的克罗地亚产的针织毛毯,风吹过时,他会轻轻阖上眼睛。
银色的睫羽在风中颤动,就像易碎的蝉翼。
索尼娅似乎终于从悲伤中恢复,有时候还会念上一两首诗。
他安静地听,嘴角衔着恬然的笑意,时不时也会回复两句。
我在一旁打趣他们:“喂,可不要全念俄语啊,欺负我听不懂是吧。”
索尼娅嘲笑我:“都说德国人脑子好使,你跟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连俄语都还没学会。”
我砸吧砸吧嘴,不满地说:“交流没问题,可诗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么些高级而又抽象的词,谁听得懂?”
尤利安换换看向我,说:“听不懂没关系,我解释给你听。”
我哈哈笑了几声,连忙摆手。
“我可没有你们那高雅的爱好,我还是听几首小曲儿就够了。索尼娅,我把唱片机搬出来,我们跳卡林卡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我跑进宅邸内,哼哧哼哧地把那唱片机搬到走廊下,通上电后我放上一张唱片,卡林卡悠扬的旋律就开始飘起。
安索洛夫老同志被吸引过来了,兴奋地直搓手:“好久都没回去了,我可真想念故乡。”
“你可以休个长假。”尤利安说。
“我走了这里就没人照看了。”老同志放下手里的盆栽,打起了节拍。我拉起索尼娅,跟她挑起了传统的俄国舞。索尼娅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好啊好极了!”索尼娅欢快地跳着笑着,很快便是她带着我跳了。
我跟不上节奏,索尼娅嗔骂我是个笨蛋,然后跑过去拉起了尤利安。
“跳舞吧尤利安!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在学校的时候吗?让我们像以前那样跳吧!”
“我......”
尤利安明显有些犹豫,我赶忙在后面推了一把。
“好啦我的将军大人,别害羞啦!我都没看过你跳舞的样子!快跳给我们看!快!”
他无奈看了我一眼,笑着牵起了索尼娅的手,开始走起了舞步。他跳得很矜持,幅度不大,但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至极。随着旋律的加快,索尼娅在他手下旋转得像只灵动的小山雀。
他们好似一位古典的贵族和他的娇俏小姐,挽着手,踩着悠扬的节奏,在阳光下翩翩起舞。他们注视着彼此,好似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些闪闪发光的少年时期。
索尼娅涨红了脸,兴奋地说:“如果我穿着长裙,我可以把裙摆旋转成一个完美的圆!”
“我相信,亲爱的索尼娅。”
尤利安银发飞扬,搂住索尼娅细细的腰,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
他们是看起来很幸福,让我也好幸福。
我在一旁鼓掌把手都拍痛了,后来又叫来了蹲在门口早就跃跃欲试的阿廖沙,他可是跳舞的一把好手,可以猛的蹲下身又把腿踢得老高,我不禁怀疑这些俄国佬的膝盖是铁做的。
尤利安跳了一曲后便坐回了摇椅上,他含笑看着我和阿廖沙学跳苏联舞,安索洛夫老同志在一旁啧啧个不停,说小莱茵真是个笨蛋,怎么可以把舞跳得那么难看。
索尼娅笑得脸色绯红,泪光闪闪,尔后自然而然地和阿廖沙跳在了一起,我气喘吁吁地趴到尤利安的腿上,抢过他手里的红茶一饮而尽,不耐地说:“俄国佬的膝盖不会坏吗?这么跳下去我的腿都要残了。”
尤利安爱怜地抚摸我的头,轻声说:“歇一歇,别太累。”
我撒娇地在他腿上蹭,说:“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很开心!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听的曲子,这么美的舞,这么爱的人!我才不要累,我要一直跳下去!”
我又站了起来,拉起了安索洛夫,加入了阿廖沙和索尼娅。
那天我们算是把俄国传统舞蹈都挑了个遍,甚至新式的苏联舞蹈我都尝试了好几个,晚上趴在沙发上我累得直哼哼,尤利安说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因为我打算一辈子都做个小孩子!”我撑起身子看他:“小孩子才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幸福!”
尤利安小抿一口朗姆酒,抬起一边眉毛看我:“嗯,你说的不错。”
他又转身,幽幽地看向窗外。大约夜深时他又陷入寂寥时刻,月色清澈,忧伤缭绕在浅而轻的气息里,我别过头哽咽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朝他走去,坏笑着说:“不过,在有些时刻,我又要做个成年人。”
我自后抱住他,他的身体凉冰冰的,摸起来好舒服。滑腻腻的皮肤上,虬曲的伤疤既让人心疼,又让人心动,想要亲吻。
“不要得寸进尺。”他摁住了我胡乱游走的手,转过身推开我:“先去洗澡,你身上全是汗。”
“哇!你到现在都还嫌弃我。”
我捧住他的脸嘬了一口:“我去泡个热水澡,你要加入吗?”
他不说话,只是羞涩地笑。近段日子这人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要不是那双眼睛里偶尔还会飘过一抹令人生寒的神色,我可要真叫他喀秋莎了。
我牵起他走进浴室,放起了热水。
“你还是尽早回去史塔西上班吧。”他捧起热水浇在我的头上,给我洗头,“头发也不知道打理,像个什么样子,米尔克又得说你丢国安部的脸了。”
“你不懂,这叫浪漫,法国佬都爱这种发型。”我扭头争辩,洗发水渗进眼睛里,把我辣的够呛,他连忙用清水给我冲洗。
“别乱动。”他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我傻傻笑了起来。
“你会把我打傻的,亲爱的。”冲洗干净后我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然后长舒一口气。
热水氤氲中,我和他紧贴在一起,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如世界上最美的旋律。如果每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如果每刻我们都拥有彼此。
他环住我,捋着我的发丝,轻声说:“莱茵,谢谢你。”
我抬眼看他,这人在水汽中朦胧着光晕,脸颊浮现晚霞般的绯色,圣洁美丽得一塌糊涂。我伸手抚摸他湿润柔软的唇,轻轻咬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感谢?”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我顺着他的唇角一路吻向他的耳垂,在他耳畔轻声呢喃道:“我只要你的爱.......”
“以及你本身。”
他被我环在身下,发出轻声的颤音。
这声音让我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存在。
而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亦是对我最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