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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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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所有孩子都围在一起,哄哄闹闹跑到大路的石坝上。
在欢呼声中摇着火把抛向两三米高的石坝,还差点烧了住在石坝边几户人家的稻草垛,热闹的孩群就在大人的喧哗声中结束。
小孩们乱笑成一团,叽叽喳喳的捂着脸跑回家,如果被看清了是谁家的孩子,明天少不了被教训一顿。
张希赶紧拉着被吓到的余醒飞奔而跑。
他们借着月光窜进一条小路,穿过布满露水的麦田,两人的脚步没停,手亦紧张的没松。
张希确定后面没人跟上来后,猫着腰带他走上了大路,侥幸冲他笑着,“哥,这个好玩吧。”
哥哥没看他之前在偷笑,他看见了。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可,垫着脚昂头看他。
余醒揉着他的头,道:“好玩,不过我长大了,不能玩这个了。”
张希歪头看他,“为什么?”
余醒拉着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说着:“因为长大了要成熟,要稳重,要摆脱小时候的稚气。”
张希还沉浸在玩闹的余韵里。
哥哥迈一步,他就跟在他身边一走一跳,来回玩甩着他的胳膊,问:“为什么要摆脱?我现在是小孩子,也是我,那我长大了还是我,跟我玩什么有什么关系?”
他见哥哥牵着他,静静往前走,没说话。
他大概明白了一些,肯定就像妈妈说他吧,不懂事,不省心,总是他们有理。
他们也总是把自己建造的框框架架强加他人之身,妄想困住所有人。
那些有独立思想,不同于他们的人就被他们称为异类,注定受人歧视,遭人非议。
他不服气,“我小时候喜欢摔泥巴,二十岁也喜欢摔泥巴,这是我喜欢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说我,那些人真讨厌。”
余醒说:“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人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或多或少都会在意别人的说法、看法,有的来自父母,有的来自朋友同学,存活于固化的环境,一人无法抵抗众人,最后还是得让步、妥协。”
张希很不理解大人,甚至是比他大十岁的哥哥,这到底有什么好纠结,不妥协有那么难吗。
那些离他太遥远,但他还是信誓旦旦的说:“怎么会抵抗不了?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不就好了,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活着,如果是我肯定要坚持我自己,抗争到底。”
哥哥似乎是不信,压着眉弯憋着笑意,故意吓唬他,“像你这么倔的孩子,以后肯定要撞得头破血流,非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反悔。”
他一点不买账,不怕的高昂着头,“我才不怕,宁死不悔。”
他说的满腔激愤,腮帮子被余醒双手捏住揉搓。
张希恼怒他的不当回事,手推着他还没推动,突然被他抱起,坐在他的臂弯里。
“你还小,你还有太多的事情不懂。”
余醒紧紧抱着他走,“可我也不想妥协,想在能力范围之内,最大争取自己的自由。”
张希看向他的眼里,似乎读懂他眼中的忧愁,又似乎没懂。
他目色很复杂,也在他心里埋下了惧怕的种子,原来长大是规定了人不能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哥,月亮好亮啊。”
张希见他没把他放下来,也不嫌害臊,趴在他身上赖着。
他觉得在他身边很舒服,他很喜欢这个大哥哥,哥哥跟他们这里的人也很不一样。
比如他敢肯定,他不会因为他问这种问题笑他,或者说他是个傻子。
余醒跟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是啊,但明天的更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明天也要记得出来看看。”
他没有猜错,哥哥果然跟那些人不一样。
张希欢欣雀跃的说:“哥,你明天跟我一起看月亮吧。”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哥哥不住他们这里。
他茫然的摆着双腿,蹬着腿从他身上下来,默默地走着。
他思绪切的很快,想一出是一出,转眼间又好奇看着地上的影子。
他踏着自己的影子,看着月亮,好奇的问了他一直困惑,哪怕之前已经问过所有跟他一起看过月亮的人的问题。
“为什么月亮一直跟着我?”
也不知道是想要听到什么回答,尽管别人嘲笑着说了很多次他的问题傻,问的是废话。
他也想再问问余醒,也许是知道他会回答出来不一样的答案。
余醒说:“因为月亮喜欢小孩子,有月亮跟着你走夜路的时候才不会害怕,他是天上派来保护孩子的守护神。”
张希没看过什么童话书,只听大龙说过一些童话故事。
虽然脑子里还残留对童话的向往,但被许多人告知那个假的,傻子才会信,所以有点两边挣扎。
他低头想了一会,意识到自己似乎跟许多同龄的孩子不太一样。
是否真的如他人所说,确实幼稚的可怜。
所以不等别人击碎幻想,他自我否认道:“骗人,月亮才不会保护我呢。”
他想,这个哥哥果然是个很温柔的哥哥,握紧他的手到了家门口,说:“如果月亮不会,我会。”
张希以为他会笑,他却没笑。
缓了一会,余醒站在杨树下看了看远处,说他晚上要走了。
他哦了一声盯着脚尖没说话,快乐时总想不到有些人迟早是要离别,他的低落显而易见。
余醒还是喜欢逗他,至少他当时没发现动作有点像他逗他家的大黄狗。
他转眼忘了悲伤,嘻嘻哈哈的笑了过去。
可他隐隐知晓,他留不住昨晚过身的露水,夜间的晚月,还有将走的哥哥。
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以至于很长时间里他总把哥哥与那晚的明月相联。
小时候懂得事并不多,但好奇又想不通的事总是很多。
比如月亮为什么只跟着他走,影子是不是他的另一个分身,还有那晚的哥哥为什么不能留下……
好在他还小,只在长大后才去惋惜那些不经意的遗憾。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似乎觉醒了什么可怕的属性,长时间觉得他以后一定是天选之子,自命不凡,认为他一定是世界上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事实上确实如此,二年级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不用学习一定可以考的很好,像黑白动画片里的超人一样厉害。
几次玩心大,上课不专注偷偷拿着抓来的蜗牛玩,或者眼睛放空走神,想东想西,还会想姥姥姥爷,想家。
老师发现,他又被叫起来当众扇巴掌,让他跪在讲台下。
他以为他已忍受习惯,听见底下同学的嬉笑声,还是低着头眼泪涌出眼眶。
他从此再也不相信什么自命不凡,他开始变得害怕,从被扇脸的时候开始,往后他常处于胆小悲观的状态。
他连回家都是胆战心惊的笑着脸,欲盖弥彰的说今天上学好开心啊。
他不敢说自己被欺负了,他在忍耐,怕姥姥姥爷担心。
经常也会觉得委屈,但见姥姥姥爷看到他放学回家的笑容,他又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值得。
可自从那件事后,不知道为什么,同学开始以欺负他为乐。
他们会说他像女孩子,要把他当众扒光。
他偷偷哭过,害怕过,都没法阻止他们的行为与威胁。
终于他鼓足最大的一次勇气,偷偷告诉老师,老师说那话是他乱说的,说他污蔑同学,只会说他的不是。
在一次课上,他又被点名叫了起来。
他低着头再次听见身边的嘲笑声,还有老师指名道姓的骂声,说他说谎成性,她明明问过了那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这事。
张希又气又不敢反驳,但更多的是被当众凶骂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他知道老师也不会信他,她总是说那两个孩子聪明学习好,哪怕他从不扰乱课堂,从不大声说话,她还是认为他成绩不好不聪明,那就是他的错。
那时没有看不起的概念,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世上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个模样。
除了长相不一样,脑子的想法不互通,不住同一个房子,不出生在相同的地方,不是同样的父母外,他们都是相同的人,没有什么差别。
但后来社会告诉他,区别人的三六九等,也就在这点看似无关紧要的差距上。
往后的大多日子里,他总是不敢反抗,不敢反抗的原因不是他自己害怕,而是担心他反抗了姥爷怎么办。
姥爷卧床不起,万一老师叫他来学校怎么办。
他不想给他们惹事,那个时候他已有了模糊的概念,他在长大,他们在变老,行动越来越不便。
哪怕那时有两个男生,每天勾肩搭背以欺负他为乐趣。
他再一次护住裤子之后,学校组织了集体的体育课。
那天他刚逃过那俩男生的堵厕所,在操场排队,不知道怎么就被几个人挤到了第一个位置。
他不想站在前面,正想往后去被人猛然往前推了一下。
他脚跟还没站稳就被猛然扇了一巴掌。
张希脑袋疼得嗡鸣响了半天,他知道是谁打的。
他睁大雾眼,想辩解,面前只有副校长厌恶瞪人的眼神。
最后他也不过是害怕的缩着肩膀,耳边是那俩男孩幸灾乐祸的取笑声。
没人愿意对一个懦弱的孩子伸出援手,于是他缩进了自己勉强驻起的围墙。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以欺负他人为乐,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过。
他甚至有很长的时间里始终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后来才明了,原来人的软弱会激起别人无限的险恶。
除却那些被欺负的阴影以外,家里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保护罩,能把外界都很好的隔开。
只要在家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开心,可以无忧无虑。
他每天都在期待放学铃声的响起,想念家里的饭菜,坐在藤椅上的姥爷,以及厨房忙碌的姥姥。
那是他最后尚可依赖的净土。
可总有些亲戚指着他说:“你过得太幸福了,小时候不能太幸福,长大了要还的。”
他还没理解深意,已切身体会到了,从那一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