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弯的》一只僧

15、意外

　　“大厦十六镜二次，action！”

　　镜头落在岱青市商业区一栋写字楼上外立招牌的顶层办公室里。

　　没有整齐的桌椅，昏黄色的灯光将几个人影印在地上。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妆容张扬，身着改良旗袍的女人，一个个烟圈从她火红的唇里吐出，她眯着眼睛看向收起保险箱，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

　　“久闻林老板大名，今日一见足令陈某开眼了。”他谄媚一笑，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女人曼妙的身姿上。

　　“言重了，”林笙毫不在意，“希望陈老板记得我们的约定，把人带到。”

　　“自然。”

　　看着人走远，林笙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烟头扔在一边，目光落在站在阴影里劲瘦的身影上，“吴言？”

　　“林老板。”

　　林笙朝她勾勾手指，把最后一口白色气体吐在俯在她身侧的吴言耳边，“说了多少遍，不要喊我林老板。”

　　任烟雾埋没五官，吴言面不改色，也没有张口。

　　林笙轻笑一声，“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

　　“是。”

　　“让兄弟们好好准备，明天你带着人跟我一起去。”

　　吴言心口重重一跳，这一天还是来了。
　　自董志超被捕后她也发觉其并非真正幕后黑手，而每次淡然立在一边的女人真面孔逐渐浮出水面。
　　林笙逐渐掌控整个团伙，意图重新组织继续未完成的交易，吴言也在内部向上摸索。林笙生性多疑，对内部人员把控很严格，却意外特别宽容吴言，半个月内她就已经站在她身边听她直接命令。

　　压下心中的疑惑，吴言沉声应是。

　　“卡！”

　　“辛苦大家，上午就到这里吧，下午交易现场的部分结束之后道具组抓紧时间转场做水下测试。”

　　姜澈抬手挥散气体，忍不住咳嗽两声，没和身边的人打招呼，应了宋格的话去领午饭。

　　这几天沈云依没有再像那天一样，三个人也一起往返片场，不过很多时候只是陶梓萌左边讲两句，右边讲两句，她们两基本没有说上过话。

　　而对于尹幽月那句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消息，姜澈当下就回绝了，搬出了她澄清自己性/向的经典台词，换来的是女人不可置否留下的一句“走着瞧”。

　　这也让一向认真工作的姜澈难得在全组人面前废了几条镜头，连之前夸过她的马前辈都有些疑惑。

　　戏中吴言探得相关信息，依照约定前往只能见面一次的接头地点。与想象中不同，严清远亲自出现在了她面前。
　　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自己师傅之后，吴言说起手里的证据，是一份长达五年的汇款记录。只能看出其中一方是董志超，另外一人的身份信息被模糊了，不过她还是坚信这个人就是当初派她和林武一同出任务的副组长罗财。
　　严清远听完后眼中晦暗不明，让吴言把u盘给他。
　　两人分手时，严清远并没有交代给她特殊的任务，只拿出小型追踪器，同她讲“抓捕完成之前，尽力配合警/方里应外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师傅相信你。”末了，拍了拍吴言并不宽阔的肩膀。

　　这样的一幕，在灼人目光的注视下，姜澈一镜通过。

　　可是一到和尹幽月对手戏的部分，不是她手多往哪放了点，就是姜澈下意识地后退，气得宋格连连喊卡，于是断断续续到今天才拍完。

　　好在姜澈凭着职业素养短暂说服了自己，勉强没有落下进度，明天就是整部剧的最后一个镜头了。

　　**

　　九月初的这一天，正是吴言探听到双方验货的日子。
　　吴言心中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亲眼看着林笙和自己上了一辆车，只能暂时放心。
　　到达现场之后，很意外地吴言没有看见罗财。警/方出现得很突然，三方一时僵持不下。

　　在林笙把用绳子捆着胶带封住嘴巴的许诺带上来时，严清远慌张的一声“小深”让所有真相浮现在吴言眼前。

　　原来是严林深——鹿师母的女儿，她小时候一口一个的“林深姐姐”。

　　许诺强自压下慌张的眼睛里是对吴言无声的安抚。

　　“噗通”

　　女人瘦弱的身体很快被湖面湮没，惊醒了被真相冲昏头脑的吴言，她穿过交火的双方，不知出自哪一方的子弹射入她的背部。
　　回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严清远——为了救女儿亲手策划了一切，将计就计把她搭进去的自己师傅。
　　吴言毅然决然地跳进水里……

　　这一镜拍摄完已经快要看不见太阳，宋格手一挥，湖边四周架上强光灯，姜澈和沈云依正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佩戴氧气瓶，沈云依的身上还多穿了一件威亚。
　　真正拍摄时氧气瓶当然是不会使用的，宋格考虑到这场戏的危险性以及人物情感的难以把控，安排了当前的水下安全测试，也帮她们把戏走一遍。

　　《风暴》的最后一个镜头将会定格在吴言在水中向许诺伸出手的地方。

　　“别动，云依姐。”

　　四周的人已经离开，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在原地调整，沈云依的一缕头发不知何时散落，姜澈自我斗争了很久才伸手帮她收进发束。
　　好在没被对方拒绝。

　　沈云依身形一顿，拂过刚刚温热留存的地方，敛去一些不好意思，“谢谢。”

　　那天她都听到了。
　　姜澈拒绝聚餐的邀请说有约时沈云依没开口，看见那个明显年长不少的女人和姜澈站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心却不可抑制地痛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两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都没发觉的庆幸中时，一句“不续约”猛地将她拉入冰窟，冻得她一连几天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孩。
　　她知道满脸落寞，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的姜澈下一句应该是“我想出家”。
　　——任谁听到都要打趣两句的话当初落在沈云依耳朵里，她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冥冥中判断姜澈说出口的一切都并非出于玩笑。

　　自沈云依看见姜澈的第一眼起，她就不可控制地总把目光投向女孩。
　　她透过窗户看着外表消瘦的女孩利落地拎起半人高的箱子，她站在树下看着女孩嘴上说着不想却还是小心翼翼用衬衣包起小猫，她看着女孩失神地望着江面自言自语，她看着她看向她的迷离眼神。

　　她还不知道姜澈都经历过什么，但她内心深处长久沉寂的地方好像开始因为某个人而鲜活跳动。沈云依还不确定，不确定自己也不确定姜澈。
　　于是有了那晚的试探，但沈云依到底还是没得出结论，因为姜澈好像对所有人都会尽力避免身体上的接触，无非是和她亲近些。

　　这份亲近，又在那天“我和她应该是朋友”中得到了解释，尹幽月的音色本就特别，她也轻易地读出了姜澈的唇形。

　　沈云依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心中闪过的情愫快到让她捉不住。
　　也许和姜澈做朋友也挺好的，毕竟朋友也是长久关系的一种。

　　眼下这个蠢笨不自知的人正傻笑着看她，沈云依抛去脑中乱糟糟的想法，撑起一抹笑容，“好了吗？”

　　“嗯，好了。”姜澈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少见的两颗虎牙，沈云依一时失神。

　　她很快收回思绪，想牵起女孩的手落在对方衣角上，“那我们走吧。”

　　“好。”

　　就在前两天，全国范围内自北向南迎来了大规模降温，刚接触到水面的姜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远处似乎传来“噗通”一声，她抬眼去看，只看到了几处波纹。

　　身后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沈云依转过半边身子，女孩的脸在强光下显得很白净，“怎么了？”

　　姜澈收回目光，伸手去揉眼睛，“没怎么。”手抬到半空却被一股力道拉下，“别用手揉眼睛，脏。”

　　她点点头，拉下护目镜戴好，又对着沈云依一笑，格外耀眼。

　　沈云依压下心中的异样，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处面积不大的天然湖泊，顺着斜坡走就可以走进去，完全浸入水中之前，姜澈远远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摄影师和救生员，旋即扎入水中。
　　周身冰凉的冷意让姜澈有些呼吸不上来，她总觉得很不舒服。

　　两个人在水里简单地活动了一番就都上了岸，姜澈听宋格的指挥走到岸边大约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等待指令，沈云依则被悬挂在离湖面一两米高度的半空。

　　宋格确认了各组人员到位情况，拿起扩音器，“来起重机听我命令，放！”

　　抓斗应声松开，沈云依按照所有人预想的那样落入水中。

　　湖水并不透明，在强光灯的照亮下也只能看清表面浅浅一层。

　　等在一边的姜澈皱眉，她好像看见一股水流朝着沈云依掉落的地方涌去。

　　“沈云依！”
　　一股巨大的恐惧漫上心头，身体比意识还快作出反应，姜澈没有顾宋格让她稍等一会的指挥。

　　在冰冷的湖水再次剥夺她的听觉之前，一句“快去救人！”不甚清晰。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