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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嘈杂的食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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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献给勇往直前的刘诗雯
贯中杜撰,掷杖成龙,点石成金,
堪比天女散花信手拈来,
又如东海老龙汲取万顷碧波兴云布雨;
后辈多事,挑肥拣瘦,斧正不辍,
怎奈老生常谈平淡无奇,
匹似井底之蛙禁锢一汪死水孤芳自赏。
有生活阅历的人都晓得,月明星稀纯属实力博弈,花繁叶茂必致厚此薄彼。通俗点儿解释,皓月当空的光辉湮没住星宿之璀璨,姹紫嫣红的绚丽弱化去绿叶之素颜。
人分三六九等,物有优劣高低,除了自身的不懈奋斗,还得有贵人的粉饰抬举。否则,即使你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也只能埋没在茫茫大海的沙砾里。
细细品味,说得颇有些道理!
君不闻?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上下五千年耳熟能详的风云人物,或是流芳千古,或是遗臭万年,无不是得助于史官墨客的刀笔犀利,倚仗着山野老叟的闲言碎语。就看谁编得更精彩,能抓住芸芸众生的兴趣。随后人云亦云,耳口相传,画虎类犬,鱼目混珠,传袭至今。后来之人,有谁聆听到怨者的愤懑不平?有谁窥见了奸人的暗自窃喜?
君不见?历史长河里鹤立鸡群、威风八面的豪橫之士,不外乎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射只识弯弓射大雕。哪个还在意市井烟火里的凡夫俗子?充耳不闻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流,曾经做过啥子鸡毛蒜皮的家常琐事?
正如文坛巨匠罗大师妙笔生花写出的精彩演义,全将三国争霸有的没的悉数呈现给后世,一个个咤叱风云的盖世英雄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深入人心。
可演义终归是演义,小说多是虚构的呀。其中不乏主观臆断,亲褒疏贬,谁也压不住创作者激情爆棚时的牵强附会,粉末倒置。于是,便有了子虚乌有的桃园结义、幽州牧刘焉刘虞的张冠李戴、温酒斩将的一鼓作气。更是借助于梨园子弟、评书艺人的伶牙俐齿,外加影视作品的推波助澜,竟让浑然无知的后人,对夸大其实的谎话坚信不疑啦。
听书看戏,固然是生不出罗乱来,顶多学着燕人张飞的样子,在街坊里弄吹胡子瞪眼睛使几下性子;抑或放飞自我,效仿当年曹丞相,醉醺醺吼两嗓子“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而已。就怕让不经意间穿越到三国去的人儿,一个心眼将演义故事当成真格的,那可要令其吃尽苦头,出尽洋相了耶。
看官是不是在笑啊?一定以为小子在耸人听闻,胡言乱语。谁有那本事,穿越时空到两千年前的古代呢?
您还别不信,真有这么一位,阴差阳错之间,稀里糊涂之际,一个猛子扎进游泳池里,转眼间置身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东汉末年。此人非是别人,乃是我的同事,发电厂的运转员刘庆东,人们都习惯地称他为刘三哥。
“刘三哥!你昨天晚上梦着啥了吧?”我听他说穿越三国的奇遇自然是不信,不禁惊呼出声来,怀疑他的哪根神经又搭错了位置。还好,在人声喧嚣的职工食堂里,不用顾忌嗓门的高低,就此引来众目睽睽的尴尬和窘迫。
坐在对面的刘庆东,略带自来卷的头发乱蓬蓬的,从面容上看已过了不惑之年,一巴掌盖不住的大脸盘,小小的双眼皮眸子,肉嘟嘟的鼻梁上面,还架了付高度数的近视镜,镜片一圈套着一圈,足有啤酒瓶底那么厚,显得脸庞愈加得圆圆大大了。
“兄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我啥时候骗过你呀?昨天晚上的的确确是穿越啦,穿到东汉末年,与曹操、刘备、孙权的老爸,来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名副其实的三国游。”刘庆东不错眼珠地瞅着我,因为过于激动,手里的半个花卷跟着抖动起来,“太惊险刺激了,这是我平生以来穿得最悬的一次,九死一生啊,差点儿扔在那边回不来啦。你看我的后背,疼啊,被的卢马踏了一蹄子,险些淹死。”他痛苦地挺起胸脯,慢慢扭着身子。
我不以为然地用淡淡一笑回应他,“膀子疼是受风了吧?晚上睡觉穿件衣服。刘三哥,你遇到的人还挺全乎,是呀,去一回不容易,都得见全喽。你没见到闭月的貂蝉,和老乔玄的两个漂亮姑娘,大乔、小乔啊?张飞没请你喝酒吗?我最爱听于魁智《劝千岁》的那段,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督邮他气冲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还依着西皮流水的腔调,有板有眼地学唱了几句。
刘三哥吸溜吸溜地喝着鸡蛋甩袖汤,随即搁下不锈钢碗责怪道:“兄弟,别唱了,我这心啊,到现在还扑通扑通的呢。三国里压根就没有貂蝉,哪儿有那码子事呀?也不是张飞打的督邮,他为刘备背了两千年的黑锅,这回我可整明白了。那都是瞎编出来的,根本没有连环计,司徒王允是抓住了吕布与董卓小妾私通的小辫子,逼他就范的。而且乔家姐妹不是太尉乔玄的闺女,从年龄和籍贯上也扯不上呀。她们更不是孙策、周瑜的夫人,再漂亮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妾,有名无份。”
“真的假的?《三国演义》里可明明说是夫人啊。”三哥迥然不同的说法,令我顿时联想到苏文茂先生的相声《批三国》,“哎呀妈呀,菜里怎么有铁丝呢?是刷锅球!这食堂是怎么管理的?饭饭做得不是夹生,就是粘糊头;菜菜做得没滋没味,偷工减料,红烧肉炖粉条看不到肉,宫保鸡丁挑不出花生米,啥贵没啥,虾仁炒冬瓜不见虾仁,难道真像宋小宝小品里说的那样,炒菜的大师傅外号叫虾仁啊?价格还贼拉贵,本来是职工福利,让他们搞成盈利啦。这公司还得等几年拆迁呢,整得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了。”着实是危险了,一根铁丝从嘴里揪了出来。
“告他们去!快两年了,连个工会主席都没有。自己不去争取,谁把职工的福利当回事呀?”邻桌传来嗤嗤的讥笑声,看热网的袁彤天开口道,看来他听闲话有一会儿子了,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告!你就知道告,有用吗?”我看不上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乱那伙的。
他又阴阳怪气地转向刘庆东,“嘿嘿,老刘,你又穿啦?听别人说,你动不动就穿越到过去,又是明朝,又是民国的,真挺邪乎啊。这回是头撞墙了,还是被电动车顶飞啦?”
刘庆东苦恼地摊开双手,“哪个愿意穿来穿去呦!不道是怎么回事?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回,都把人穿怕了。”
“保不齐你这是清风烟魂脏东西上身啦,也许是让胡黄白柳灰给迷住了,产生的幻觉,得找个堂口请大仙好好看看。”袁彤天煞有介事地出着主意。
“瞎说,净宣扬封建迷信。”三哥被对方那神神秘秘的表情逗乐了,“哪儿是幻觉呀?实实在在地亲身经历,穿了一回还真长知识,人家汉朝人管吃不叫吃,叫啖,只有山东东莱人念岔了音,说成歹。再说,我上哪儿找大仙去呀?老袁,你咋啦?没休息好,怎么胖头肿脸的?”
“我没事,这两天走背字。老刘,你看看!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告诉你还不信。我姓袁的啥时候说过假话,造过谣呀?”自诩是好心人的袁彤天见刘庆东不相信,急得抬头纹都开了,鼻梁上的两道横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深刻,“呃,你没听小丽说吗?她娘家堡子里有个叔伯嫂子,身体不好,老是病病歪歪的,时不时的鬼上身,能通灵给人瞧病,十里八村的都去求她给扎古扎古。”
“得了,我可没病,用不着找大仙扎古,再把我扎坏了。”刘三哥不想听他胡诌八列,有些不耐烦了,“彤天,我看你倒是应该找大仙瞧瞧。人家老耿怎么你啦?脊柱都变形弯成大S了,走起路来撅腚拉胯的,你还写举报信告人家。你忍心啊?说人家不干活,部里放任不管,老耿还有一年就特殊工种退休了,你攀他个病人好意思吗?这厂子里人浮于事不干活的多了去啦,你怎么就跟他较上劲了呢?”快人快语的刘庆东,向来以愤青自居,见不得不合理的事儿,他已经憋了好几天了,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
“什么大S,还小S呢!怎么地?做得不对,还不许人说呀。”应该是触及到袁彤天的痛处,他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立马耷拉下脸来,双眉倒竖二目圆睁,“哪儿有这么不是人的?明明是向领导反映下情况,又不是实名举报,凭什么把我出卖喽?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从来就没说过假话,没造过谣。憋气窝火,不吃了!”他端起餐盘气哼哼地向洗漱池走去。
“他还有理啦!不是他写的举报信吗?全厂都传开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嘛。”刘庆东感到自己的仗义执言并没有错。
我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也是道听途说,可多少比三哥知道的详细一些,“这事儿也不能怪老袁生气,举报信本来是偷偷摸摸塞到领导办公室门缝里的,却被人从监控器里查出了是他,更令人接受不了的,未经举报人同意,大张旗鼓地告诉了被举报人,让老耿去找彤天解释解释。你说这是不是违反了纪检制度?眼下大家都在背地里说他不该,他能不窝火吗?”
刘庆东筋了筋鼻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是有点办得不地道。可他不该攀人家老耿嘛,一个病人,走路都费劲。这老袁,一点怜悯心都没有。”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老袁也是对部里有意见,感到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没做到一视同仁。哎,也怨他自由散漫,脚下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三哥,你穿越的朝代多,不管是怀才不遇,还是含冤受辱,或者是自作自受,这样的例子还少啊?在人屋檐下没根没蔓的就得守规矩,不服不行。心态要端正,内卷不过人家,就得躺平。”
刘庆东自豪地抖落着双腿,被人夸奖见多识广心里特别高兴,“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兄弟,我跟你说,许攸就是这样的人,”
还没等他引古喻今,那边水池旁有人在喊,“老皮!怎么吃得这么快呀?去文化宫抢位置打六冲啊?”原来是检修部的员工,在旁若无人地打着招呼。
被唤作老皮的回应道,“文化宫打六冲!你那是哪百年的事了?早不让去啦,管理员怕我们把活动室弄埋汰了,还得收拾。”在洗手的那位多多少少带出些不满情绪,“老吴,你咋才来呀?吃饭都不积极。现场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换休了呢,你又在补报表呀?”
“可不是补报表嘛,没完没了呀。我可是按正点儿来的,领导就在窗口盯着呢,不敢来早。可食堂不按点卖呀,遵守纪律的反倒是吃亏了,连菜盆都刷干净啦。嗨!甩袖汤能不能多做点儿?想喝口热乎的都没有。”被问话的不高兴地用勺子敲打着空汤桶,气不打一处来地嚷嚷起来,“老皮,活动室就是给职工搞活动的,打扫卫生也是管理员的本职工作,他有什么权利说不行就不行了,你们得向工会讨个说法吧。”
洗完手的长长叹了口气,“工会主席退休两年了,该换届不换届,所有福利、评优全部作废。你上哪儿说理去?咳,不就是个玩扑克吗?不让去就不让去呗,回班组睡觉觉,下午还得大干呢。标语不是写了吗?开年就开干,开干就决战嘛。还有啊,什么除了奋斗,我们已无路可走;除了卓越,我们已无路可走;除了胜利,我们已无路可走。我们要奋斗,我们最卓越,我们得胜利呀。”那个检修工嘻嘻哈哈地打着饱嗝离开了食堂。
“说得没错,啥事儿都得抓紧,抓不住机会,振奋不起来士气,胜利稍纵即逝,那可真要走投无路了。兄弟,我给你讲讲这次穿越的经历吧。”刘三哥神情凝重地盯着不锈钢碗,近似于白开水的汤面上,无精打采地浮着几片湛青碧绿的香菜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