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木头白

3、漂泊时

　　出成绩填志愿来得特别快，我们四个都考的不错。周亦最佳，全国学校几乎可以随便选了。
　　我也没问他们去哪，迅速填了几个早就看好的东北三省的学校。然后打包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旅游了。

　　老赵在电话里问我去哪，我毫不心虚的骗他说留在省内，不想跑太远。
　　老赵对此深信不疑，拉着小尤填了我省内最好的大学。去拿通知书那天，我差点没被他打死。
　　好在他俩本来就打算留在省内，我也没造孽太深重。

　　我知道周亦会去哪，他那成绩报考想去的学校绰绰有余。
　　我下意识地填了离他特别远的地方。
　　距离我生活了十几年的云城，离周亦都很远的地方。

　　逃避也好，懦弱也罢，我都不能让自己留在这里。甚至不能和老赵小尤一块留在这。

　　不过说真的，北方的冬天可真他娘冷啊。通了暖气的日子我几乎每天呆在室内，整个冬天除了上课我都没怎么出过门。
　　太干燥了，在这过第一个秋冬天时总流鼻血。几次下来，老被我们寝室的哥们儿调笑是不是体虚。好在后来也差不多习惯了，没再水土不服。
　　不过我也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大雪，真的很美。室内的温暖干燥和外面的雪景，让我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和谐与温柔。

　　大学的时候一放假就喜欢到处跑，穷游过很多地方。特别喜欢去海边旅游，看过各种各样的日出日落的大海。
　　很美很壮阔。

　　节假日我也很少回家，大一寒假都没回去。父母出国旅游去了，我婉拒同行后，一个人南下继续四处游荡。

　　那年元宵节前回家了一趟，在家附近的小卖部买烟时被老赵当场抓获。被拉去吃火锅，小尤都忍不住抱怨我离开云城像脱缰的野马，都不知道回来看他们。
　　我很虚伪地保证，“下次一定，有空我就飞回来看你们。”

　　“唉，老周昨天就回学校了。可惜了，咱们四个挺久没见了。”老赵感慨道。
　　“别感伤啊，明年我肯定回家。我这不是爸妈不在家吗……”我不甚在意地摆手。

　　“哎，我寻思着，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怎么感觉咱小群里你俩都没一块出现过？”老赵涮着菜突然提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吵架，都认识多少年了。我就是这半年比较忙，真没事。”
　　小尤去夹老赵碗里烫好的肥牛，大大咧咧地笑着：“都大老爷们的，老赵你别想太多。”
　　被老赵拍了下脑袋，“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们小尤真是个天才。就是，俩大老爷们的，能有什么事。

　　那天吃完饭，小尤和人有约先走了，老赵和我溜达着消食回家。

　　随便聊了聊，不出意料的，老赵果然知道。

　　“小时，咱不至于这样。你和周儿不合适，不要浪费时间在这。”老赵叼着根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开口道。
　　虽然知道他会说到这，但心里还是没忍住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我表情没变，“嗯，没有。”

　　“你都不问点什么？”老赵有点点惊讶。
　　“不重要。”我点了根烟，咬在嘴里含糊道，心情有点复杂，“小尤也知道？”

　　“没，他不知道。那个憨批，怎么可能知道。”老赵甚是无奈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缺德玩意儿。”

　　虽然我没问，老赵还是自顾自的说了，“高考完那天你喝多了一直抱着他哭，我听见你一直说对不起。之前你跟周儿俩待一块就挺反常的，我猜到了。我对这事不反感，我们是兄弟，就，不太能转变……”

　　“老赵，我知道。别说了，我知道。”寒风中我的手忍不住有点颤抖，几乎快要拿不稳那支烟了，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真的，我知道。我没有，也不会。”
　　老赵搂着我肩膀，拍了拍，“对不起，哥知道不该说这个。我就是不想你一直这样，也不想你和周儿僵着。这样不好，小时。”

　　“嗯，我知道。我们四个，一辈子好兄弟。”我也拍拍他的后背，让他放心。

　　“还有，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抽烟？高中不是不会也不肯学？”
　　“嘿嘿，当代年轻人，偶尔需要。我就偶尔抽一下。”

　　……

　　算起来我和周亦自高中毕业后，有快两年没见面了。
　　第二年寒假年前我回家了，而周亦因故需要留校晚些日子回来。等他要回来时，我又跑去和外省的父母一块过年去了。
　　总之，就是没机会碰上面。

　　他学业好像挺忙的。
　　我也忙。虽然没忙过什么正经事。

　　我总扛着相机天南地北的跑。

　　终于躺在寝室发呆，就脑子一热买好了个高铁票，辗转去了周亦读书的那个沿海城市。
　　我挺想念他的，这么久没见了。

　　就当作去看一下朋友。
　　毕竟我早都去看过老赵和小尤了。

　　等我空着手抵达周亦学校门口时，才想起来给他发微信——

　　【别烦了：来接驾，校门口。】
　　【周亦：？】
　　【周亦：东门？】

　　周亦的惊讶，真的只有一秒。
　　我发了条语音，“我也不知道啊大哥，我对你这也不熟啊，反正是个巨大的门。”
　　【周亦：行，等着】

　　快两年没见，周亦好像长高了点，皮肤还是很白。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套了件宽大的格子衬衫，干净清爽，看着挺舒服的。就是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好像没怎么睡好的样子。

　　“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大概是一路跑过来，他气息有些不稳。
　　我耸耸肩，很是无所谓地样子：“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这几天干啥了？胡渣都快出来了，真丑。”

　　周亦手握成拳轻轻砸了下我的肩膀，笑着道：“滚，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不能。”我用力瞪他，瞪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几天？”周亦看着两手空空的我，笑着问。
　　周亦好像一直都很喜欢笑，他笑起来很好看。

　　“明天就回去了，请我吃饭啊周老板。”我拍了拍腰间扁扁的挎包，笑眯眯地看着他。

　　“行，大老远跑一趟。想吃什么随便挑。”周亦很自然地揽着我肩膀，非常哥俩好地拍了拍。
　　我夸张地咳了几下，“要拍出血来了大哥，轻点。”
　　“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柔弱啊，程小时。”周亦看着我笑着调侃道。

　　我们一块去吃了火锅，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
　　也很自然地聊到了感情状态，毕竟大学了身边的情侣真是一茬一茬的，我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他们日常杀狗的操作。

　　周亦笑着问我，“你怎么不找一个？我们小时这么帅，总不会找不到对象。”
　　“呃，这个嘛，在找了在找了。不过感觉也挺麻烦的，上次我们寝室老三分手了，哭得那叫一个惨。事情总是双面的，唉。”想到老三当时那熊样，我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嗯，慢慢等着，总会碰见合适的。”周亦端着杯橙汁悠悠道，非常佛系的样子。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你今天还有课吗？为了我将来找个对象，陪我走一趟约会流程？”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个非常扯淡的借口，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
　　“嗯？我看看。”周亦翻了翻手机，摇摇头，“没了，想去哪？”
　　“你都不问点什么？”我犹豫道。
　　周亦点点头，非常配合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约会流程？”
　　“呃，”我思考了一下，迟疑道，“就，解一下约会该干嘛？为我将来约会做准备？”
　　“行。”周亦点点头，“想去干嘛？”

　　这问了是等于白问了，但结果还是非常和我心意。我满意地点开百度，输入词条开始浏览，“等我看看。”

　　周亦探头看了下我的手机，好像有几分无语道，“这有什么好查的？约会不就是吃饭看电影？”
　　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收起了手机，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你来？”

　　周亦点点头，非常自然地接下任务，“饭已经吃过了，游乐场就不去了吧，没什么意思。带你绕去环海公路，那边挺舒服的……嗯，还有……”

　　看他如此认真的规划，我忍不住叹息。周亦这人有时候心大的，唉，也可能这就是我们能安然无恙相处到现在的原因之一吧。

　　有时候，我和周亦的默契，大概就是很多时候我们说的事不需要太多理由。偶尔我提出的要求有点无厘头，他也会很平淡地接受。

　　周亦租了两辆单车，我们一路顺着宽敞的马路骑过去。这天天气特别好，沿途风景很漂亮。远处蓝色的海天连成一线，分不清边界。

　　我们俩骑了很长一段路，感觉踩得腿快断了才找到地方停了车。两个人在海边光着脚散步，细软的沙子踩起来挺舒服的。
　　初夏时节，夹着淡淡腥咸气味的海风吹得人很舒服。偶尔想到什么就和周亦随口说几句，非常放松。

　　我低头踩着周亦的影子，左手突然被人攥了一下，然后被另一只手扣住。
　　我看着周亦牵着我的手惊呆在原地。
　　“如果你和喜欢的女生约会，应该这样，”周亦抬了抬我们牵着的手，“牵着。”

　　“还有，”周亦另一只背在后面的手突然伸过来，“要送花。”
　　一支橙色的玫瑰从他衬衫的袖口滑了出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凝固了几秒。僵硬地接过他手里的香槟玫瑰，话都不会说了。
　　我他妈有点舍不得，松手。周亦用这么清澈坦荡的眼神看我，真他妈要命。

　　“我这条件不允许，大捧的花不好拿。”周亦眯着眼睛笑着，“你要送人女孩子，一大捧才行啊。”

　　从上午抵达这里开始，我脑子里一直微微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找到了缺口，蓦的松开了。
　　算了。
　　就算是虚无缥缈的，也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老子都认了。

　　周亦的那种温柔，挺让我上头的。我本来该挣脱开的，他本来也不会做这么奇怪的举动。因为我今天说了“约会”，所以他做得很全套。

　　周亦挺了解我的。
　　老子就是想跟他约会。
　　假的也行。

　　那海边有家民宿布置非常舒适，房间阳台观海景视野特别好。月色清明，海水轻轻摇晃着，细碎的银色也随着摇晃滚动着。
　　低沉有律的海浪声忽远忽近的。
　　催眠效果非常之好。
　　周亦今天可能太累了，躺在阳台的吊床上和我随意聊着，而后在短暂的沉默中陷入了睡眠。

　　我去里面拿了床薄被走到阳台给他盖上，又很认真地看着他。

　　这两年过去了，周亦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不过眉眼是越发精致了，是那种非常好看又不显得女气的长相。

　　我忍不住拿手机给他拍了张照，本来想用我那宝贝相机给他拍的，来的比较突然，居然忘带了。

　　看着周亦熟睡的面容，我好像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跳得好快好乱啊。

　　站着纠结了很久，我终于还是俯下身去，动作非常轻地亲了下周亦的耳朵。
　　很快退开直起身，声音很轻很地说了一句，“周亦，我走了。多谢今天的款待，玩得很开心。”

　　再见，就不说了。
　　我们再也不会在这个城市，再也不会这样再见了。

　　空着手只身来到这个城市的我，回去的时候有点小开心。很小心翼翼地打包带走了那支已经不太精神的小香槟。他我是来到了这个城市，得到的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此后我再也没有只身一人去过周亦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