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北域说》卷毛李

38、悬棺之主

　　场面太过于诡异，灵苓自觉先行退场。
　　没想到他一动众多人或是鬼都开始移动，大家都想离开这里。
　　褚晏的情况很是诡异，大家在这里说实话跟看戏似的，对待褚晏来说不太友好。
　　于是灵苓一动他们也跟着动。但印着他们的这一举动，灵苓反倒是不动了。
　　看着脸上露出坏心思的灵苓，琚闻自行退身挡住那些探过来的充满怨言的目光。
　　几位鬼王并无探究别人私事的想法，毕竟人看起来挺难过的。
　　身为鬼，他们对人身上的情绪最是敏感，以至于不用说都能看出来此时褚晏并不欢喜。
　　至少从他身上的气息来看，他现在并不适合和大家呆在一起。
　　众人悄然退场，褚晏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周围早已经只剩下了两人。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敢问祖僵，印记何在。可否让弟子一观。”
　　姬兰因觉得有些奇怪，他自认与这个弟子相处之时融洽，且并无何处不妥。
　　但现下这般，倒让他有些不清不楚的意味了。
　　姬兰因站在原地很久，褚晏也仰着头看了很久。他忽地叹了一声。
　　弯下腰，姬兰因伸手把衣领拉开。
　　褚晏有些呆，但他还是想知道那道一直困惑自己的难题答案。
　　姬兰因的印记是不同于他性格的艳红色，艳丽的色彩印在其上，很是漂亮。
　　上面的字也很好看，宴。
　　其实褚晏知道应该是这个字的。他只是没看过。
　　在看到之后他就不再好奇了。之前是没有机会探看，现在看过了。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松开手中的衣领，动作有些缓慢，“弟子冒犯。”褚晏的嗓音沙哑，碰过衣领的手指紧紧攥着。
　　用力之大，仿佛要将自己冒犯祖僵的罪过捏碎。
　　姬兰因面上还是那副模样，他看向褚晏，“为何想要看印记？”
　　褚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说他痴心妄想，从前想着能再亲密一点，现在想着或许是褚晏的晏字？
　　那是大逆不道，是痴心妄想，还是痴人说梦。更是让人耻笑的想法。
　　伴尸是背棺人的一切，他这个想法，无疑于想要将人斩尽杀绝。
　　更何况那还是让他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的祖师。
　　“弟子，从未见过印记。有些好奇。”
　　“弟子，只与祖僵有过交集，便想着大胆一试。谢祖僵赦免之恩。”
　　姬兰因看了看这个又磕头的人。
　　“你不是说要给我找棺材？找了这么久，没有找到？”
　　褚晏的神情一愣，反应过来之前面色已然发苦，“弟子无能。”
　　姬兰因并没有接话，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只剩下头顶面对着他的褚晏。
　　手掌翻飞，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之后，一樽石棺出现在两人身边。
　　在石棺出现的刹那，褚晏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姬兰因。
　　两人时隔多年，再一次久违的对视。姬兰因心中吊着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
　　这个样子才是他所认识的褚晏，面对他，从来都没有祖僵，只有姬兰因。
　　以至于每次褚晏唤他祖僵时他都需要几息来反应。
　　姬兰因走到石棺旁，此棺看起来很是普通，但姬兰因知道这个石棺并不像是它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庸。
　　“看起来不错。”姬兰因说完之后便打开棺木躺了进去。
　　沉静的声音从棺木内传来，“双人棺？”这道声音在褚晏听来很是遥远。
　　“我从未躺过双人棺。”这句话之后再无声响，但姬兰因知道，褚晏一定还在。
　　他说：“你要进来试试吗？褚晏。”
　　褚晏变得异常的沉默，他走到石棺旁看着里面闭着眼享受的人，再任由自己跟行尸走肉一般躺进去。
　　姬兰因很高，双人棺的空间虽然很大，但容纳两个成年男人之后，空余只能翻身。
　　眼前的视野由白色变成漆黑。
　　等褚晏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呼吸急促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他听见自己开口。
　　“师门记载中，不乏有与伴尸结为伴侣之辈。褚晏想着，若是伴尸愿意，便与他共享黑暗，在一樽棺木中，从生至死。”
　　黑暗滋生了不少的勇气，褚晏觉得，再惨也不过是逐出师门，自己现在也不过是游野乡人。再没有更惨的了，不过一死罢了。
　　“你觉得如何。”褚晏问姬兰因。
　　空间狭隘之下，气氛变化的感知也会更加敏感，褚晏再问出这句话之后，却没有发生自己所想的最差的场面。
　　姬兰因思考了一下，他在黑暗之后的视野并不受阻，于是在回答之前他翻过身看向褚晏。
　　“为什么会问这个？”
　　黑暗之中，褚晏的眼睛发亮，他回答。“我觉得，他是我的伴尸不错。但还是我的伴侣，我不能让我的伴侣一个人享受黑暗。”
　　“可是伴尸在黑暗之中犹如白日，白天黑夜对于伴尸来说并没有区别。”
　　褚晏笑了笑，“可是对于我来说，有区别。我想要和他一起。”
　　“姬兰因，你想要这个双人棺吗？”他问出了自己的想法，无关任何。
　　他觉得，即便是真的没有可能，也要尝试一番，让自己的念头有个落地的地方，无论是悬崖还是地面，抑或是海岸之上，至少是有个地界能存在的。
　　“给我的吗？”
　　“嗯，给我和你的。”褚晏笑出来，“如果你觉得冒犯，可以把我杀了，也可以把石棺毁了……”
　　“为什么要毁？我很喜欢。”姬兰因打断褚晏的话，“我想一下。”
　　褚晏没有再说话，姬兰因说了，他需要想一下。
　　“我活了很久，但是没有人说可以和我一个棺木。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褚晏又笑了，姬兰因看见他的眼睛很亮，嘴巴笑得很开心，但是眼睛却在哭。
　　滚烫的泪水落在石棺上之前，姬兰因接住了它。
　　“不开心？为什么要哭？”
　　褚晏眯着眼，“很开心，所以才会哭。”因为是喜欢石棺啊，也算是一种喜欢。
　　“其实是送给你和祖师的，弟子只是大逆不道想要试一试在棺木里面的感觉。”
　　他笑着说出如同往常那般目无尊长的话，“这么好的石棺，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你要给我什么好处？给了好处我才能送给你。”
　　姬兰因向前，将人抱进怀里面，“我好像感受到了你很难过。”
　　褚晏虽然是笑着的，但姬兰因却觉得他很难过。他想要给褚晏一个拥抱，至少不要那么难过。
　　“弟子不难过。”褚晏把自己埋进姬兰因的怀里面，在最开始可以拉着人衣领笑得张狂的人现在早已经没有了那份勇气。
　　因为他的特权早已经在那时候用光了，现在的他，没有可以张狂的理由。
　　“我只是在想，我该去哪里找伴尸。”一个，可以当作伴侣的伴尸，一个早已经在半路把他丢下的伴尸。
　　褚晏生性内敛，在遇到姬兰因之前，他连被同门师兄弟欺辱都不会告状。
　　在遇到姬兰因之后，姬兰因的脾性沉静，他被引出了骨子里面的恶劣，变成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但他在得到幸福之前被抛下了，就像被抛在战场上那般，没有人可以救他。
　　因为青宴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救了第一次，遇到姬兰因他又被救了一次，现在啊。谁也救不了他了。
　　他会沉沦，会厌弃，会自我怀疑，会提不起气来面对自己。
　　姬兰因身量比之他大很多，褚晏想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面，但他克制住了。
　　“为什么要送给我和青宴？你不想要？”
　　姬兰因活了这么久，从未接触过情爱，他不懂为什么褚晏会这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回答会让褚晏感到难过。
　　他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说了出来。
　　褚晏是知道的，他在僵堂之中看过姬兰因的记载，生前是惨败的将军，不为情爱，死后是背棺人的祖僵，只为修炼，不沾凡尘。
　　他是知道的，他只是想问问。看看有没有例外。看看他有没有能让姬兰因动摇的想法。
　　姬兰因的问题褚晏并不想回答，他凑上前，靠近他的脖子。轻轻的落下一个吻，就像是不经意间的触碰，意外本来就是意外。
　　没谁能知道到底能不能留下意外带来的惊喜。他留不住，那记住就好了。不要妄想，很快就会忘掉了。
　　褚晏走之后，姬兰因都没有再动弹。
　　他成为僵尸已然上百年，修炼之下虽说由僵变人，实则比之人还是有些不同。
　　譬如褚晏的举动，很轻，但姬兰因的感知之下，是切切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身上，触感，湿度，温度，无一不显。
　　冰冷的手指抚向颈间，姬兰因想，自己或许知道褚晏是为什么难过了。
　　即便是没尝过情爱的滋味，姬兰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情人之间才能做的。
　　他没有在石棺之中呆多久，几乎就在褚晏即将离开他的感知范围时，他收起石棺，追上离开的人。
　　“褚晏。你说的伴侣，是我吗？”姬兰因带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问他。
　　褚晏没有回过身，他点头示意，脚下的脚步已然迈出，灵苓给他的指引与他一齐，他不该停留，该走了。
　　下一瞬，姬兰因出现在眼前。
　　他脸上带着不解，“你为什么不停下，我还有话说。”
　　褚晏停下脚步，姬兰因看了看他，而后弯腰靠近，正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亲吻该是这般，下次别亲错地方了。”
　　姬兰因的这番举动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褚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
　　“不是说要做伴侣？我与青宴解除契约了是为自由身。若收下石棺，不就是与你做伴侣？”
　　褚晏震惊不已，只呐呐出口，“印记。”
　　“你说这个？”姬兰因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利齿一咬，血珠冒出来，他拉下衣领，将褚晏的手指放上去。
　　手指触到冰冷的皮肤，褚晏亲眼看着拿过晏字呈现在自己眼前。
　　“祖僵契约，需要血液唤醒，你师傅应当没有教过你罢。”
　　褚晏知晓他师傅的心中想法，他与祖僵本就是两端，如何能结契？
　　他师傅不愿他心有牵挂，结契一事自然不会提及。

作者有话说

　　恭喜贺喜！其实姬兰因只是不懂怎么做，他会慢慢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