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跟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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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云市，仿佛跟阳光大街毫不相关。它是一条老旧至极的街道，两边的房屋还是那种土木制的，外面粉了一层白腻子，让人疑心这是砖房。中间的街道窄得不行，衣服被褥重重叠叠地挂在街道上。
从未有一辆公交车踏足过这长又窄的阳光大街，它们都只在街口蜻蜓点水般停一停。
方非就站在那街口。
一抬头就能看到新建起来的购物广场，各色招牌闪着灯光，落在方非的脸上。他掏出了手里的背诵小本，朝着那繁华的城市跑了进去。
“呼啦——”
身后似乎有什么飞了过去，但方非毫不在意，他一边跑步，一边默默地在心里背诵着。
从他家跑到陈怀平的家里，要四十分钟。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店铺里散发出食物的香味。方非吞下口水，喘着气停在了黑暗的借口。他把书包里的水瓶灌了几口水，又换了个背诵本子。
方非跟在几个人的后面，进到了这个高档的花园小区里。
“啾啾啾——”
他扭头看了看，茂密的灌木丛里，似乎有小鸟在跳动，这里不像阳光大街，树都是歪歪斜斜，瘦弱无比。
那扇红色的大门，油漆斑斑驳驳，有点像干了的血。方非把本子和水瓶都放在书包里，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放进口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好一会，他才走近敲了敲门。
“叩叩——”
“今天怎么这么晚？”
门里射出温暖的灯光，飘着饭香，男人探出身子，带着黑框眼镜，和方非长得很像。方非想要解释，但男人很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钱：
“五百。”
“五百不够，还要学费。”
方非没伸手去接，屋子里有个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爸爸，是老妈回来了吗？可以吃饭了吗？”
“崽崽饿了先去吃啊！不是，没人。”陈怀平看了一眼方非，刚想从口袋里掏钱，就听到一阵高跟鞋声。“你先走吧，下次，下次一定都给你！”
方非依旧没伸手，他盯着陈怀平，眼见着陈怀平的表情从平静到慌乱，直接把钱塞到他的书包兜里，把他往前一推，立马就要把门给带上。
“还不够。”
方非把门给牢牢拉住了，陈怀平的表情变得十分错愕又紧张，朝着方非的身后看了一眼。
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女人走到了门口，呵呵一笑。
“哟，这是在唱什么戏？父子深情？”
“妮妮，你回来了……饭，饭都做好了。”男人尴尬地一笑，屋子里男孩的声音也喊了起来。他想把门拉开，偏偏方非还牢牢地抓着门把手。
那女人走到了灯光下，很漂亮的一张脸，细长的眼睛把方非一瞟，就看见了书包网兜里的红票子：
“哼，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在这演戏，别挡着我回家好吗？陈立元，你还在里面吃什么吃？还不赶紧出来！”
女人的声音尖锐起来，陈怀平顿时更紧张了，他狠狠地将方非推了一下，方非毕竟只是个瘦弱的高中生，被推到了墙边上。
那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妈，你刚刚叫我干嘛？”
“没什么，外面来了个叫花子。”
方非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在陈怀平要关上门的那一刻，用身体挡住了门。他大声重复了一遍：
“钱不够。”
“钱不够？方非！你真是个叫花子！好意思跑到我家来要钱？你还差多少钱，我给你！”
一个胖墩墩的男孩从充满灯光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怒气，站在颜妮妮的面前。陈怀平走过去安抚男孩的情绪，把他给拦了下来，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就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方非直勾勾地盯着陈怀平：
“钱不够，如果你不想我闹到你的单位里去，最好现在就给我。”
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那支老年手机，原本抱着手臂看好戏的颜妮妮脸色登时变了：
“什么？你小小年纪还会偷偷录音了？还要威胁你爸爸？”
方非扯着嘴角，露出个笑容，十分灿烂，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笃定。
这奇异的反差，让颜妮妮和陈怀平都呆了片刻，甚至心中有点恶寒。
但那胖小孩没这种情绪感知能力，他甩开爸爸的手，从口袋里一掏，掏出十几张零票，一下扔到方非面前。钞票在天空中飞扬着，方非抬起头，见胖小孩还要伸手打他，他一伸腿，就直接把人绊倒了。
那胖子当场就倒在方非的面前，撞倒了鞋架，颜妮妮尖叫着要把人给扶起来，嘴上也叫骂起来。
混着小胖子的哭喊，现场一片混乱。
陈怀平的脸变得极红，看向方非的时候恨恨地瞪着，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塞到方非的怀里，一边把他往后推，他大声地喊道：
“滚！快滚！”
方非笑了笑，站在门外。
那门猛地关上，光芒消失的片刻方非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那苍白的脸上，凝聚着让人惊异的阴郁，影子融在黑暗中，他就融在影子里。
屋子里的吵闹声逐渐地平静下来，方非也数清楚了手里的钱，两千两百。他把钱放进书包里，看老年机的时间，已经七点了。
“妈妈，今天晚上我让爸爸陪我玩坦克游戏！”
“小意思，老爸带你打冲关咯！”
一个男人顶着小孩从小道上跑了过去，留下一串小孩咯咯的笑声，还有个女人笑着在后面追。
方非摘下了眼镜，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狠狠往树干上打了一拳。
“砰！”
皮肤被粗糙的树皮擦破，疼的感觉还没涌上来，头顶上就传来一阵窸窣。他退了一步，在夜色中模糊地能看到是一团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了。
“啾——”
娇弱的鸟叫声，让眯着眼睛的方非皱了皱眉头，冲上去却没接住，就见那团东西，啪嗒一下掉到了树下。
“啾啾！”
方非吃了一惊，把眼睛戴上，和树下那团小东西对视。
它似乎是被摔得晕了头，好一会才睁开琥珀色的眼睛，在一团毛毛中转动着。方非站着没动，这是被他从树上震下来的鸟？
仔细一看，这鸟……还真是挺可爱的。
方非和那鸟对视了几秒钟，抬脚从旁边走了过去。但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在安静的小道上，能听清楚——那只鸟还在断断续续地叫着，似乎没有飞走？
“喂，你怎么不飞？”
方非转过头，他说出了这句话，忽然笑了下，又摇了摇头。鸟怎么能听懂他说话？
“啾啾——”
地上的那只小鸟，扇了扇翅膀，似乎是在说自己飞不起来。
方非迟疑了一会，蹲在了那小毛团跟前，小鸟立刻不叫了，也不怕人，瞪着澄澈的眼睛和他对视……
“你要跟我回家？如果我碰了你，你就会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抛弃，我不能碰你。”
小鸟眨了眨眼睛，方非捡起旁边一根树枝撩了撩那鸟的翅膀，小毛团啾啾两声，水汪汪的眼睛仿佛是不解，它扇动一下翅膀，身体刚刚离地就坠落下来。
“你飞不起来了？你叫两声，就代表你愿意跟我回家。”
小鸟立刻软软地叫了两声。
方非笑了起来，脸上的月光落在他黑漆漆的眼睛里，亮亮的。
“走。”
这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方非把小鸟放到兜里，就快速跑了起来。偶尔太颠簸了，那小鸟还会啾啾叫一下。
“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注1）
“啾啾！”
月光落在小鸟的白羽毛上，温柔地轻吻着那些毛毛。方非休息的时候，会气喘吁吁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小鸟的头顶，感受到那温热的皮肤。
方非笑了起来，他的记忆里浮现起许多静谧的夜晚，闪亮的星星在夜空下，他养的那只小黑鸟，就在他的左边。可惜时间太久了，他已经记不起那小鸟的模样。
“我以前养的小鸟叫小左，那你就叫小右吧。”
到了家门口，方非把小鸟放到书包的兜里：
“等会别叫。”
“小非？小非？是你回来了吗？”
方非应了一声，把铁门推开，露出简陋的客厅，到处都堆满了杂物，中间那张桌子上放着三个菜，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坐在那儿，正朝着他笑。
“妈，这是陈怀平给的抚养费。”
“好，拿了就好，拿了就好。饿坏了吧？先来吃饭。”方枚动作缓慢地把菜盘给揭开，见方非从房间里出来，她笑了笑，“以后去拿钱吃了再去，不用等妈。”
方非没说话，两个人拿起筷子，沉默地吃着。
吃着吃着，方枚忽然哭了起来，那哭声就像是在用指甲抓墙，房间里的杂物都跟着震震作响，一丝一毫都塞到人的耳朵里。
“妈——妈，对不起你啊！你，你可千万别把妈抛下了……”
方枚哭得脸上白得吓人，碗已经滚到了桌角，方非赶紧把碗放下，在一堆杂物中找着东西。
“吃吧，吃了药就不难过了。”
各种颜色的药品混在一起，躺在方非的潮湿的手心里，一个个地被方枚吞下，她窝在凳子上颤抖了许久，终于平静地合上了眼，像是睡过去了。
方非给她盖上被子，捡起地上的碗，又把脏了的食物扫起来。触碰到那温热的饭团，他才想起什么一般，站起来朝着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跟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