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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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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过后,棠笑特地亲自找了一趟程文。
她得把礼裙和红宝石项链送还回去。
“不用。”程文大手一挥,笑着说,“哪有送出的礼物还要回手的道理?棠小姐,您就收着吧。”
棠笑仍要拒绝,“我连送礼物的人都不知道,还是不收了,平白承人一份人情,以后不知道要用什么换。”
程文合上手中的报表,意味深长地说,“棠小姐,等缘分到了,您自然会知道是谁给您送的礼物。”
程文的嘴巴堪比铜墙铁皮,而棠笑又是个拙笨与他人沟通的性子,礼物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过了大半个月,耀京的温度一日低过一日,清晨五六点起来时,窗外一边雾茫茫,路灯渐次亮着,薄雾中依稀难辨的微弱光芒。
连绵不绝的秋雨终于在某个午后止歇,棠笑和孙一宁约定在城西区一家私房菜见面。
棠笑出门时习惯性带上雨伞,以免这说变就变的天让她淋个措手不及。
从地铁口下来后,大约步行500米,再过一条街,就到名为“一叶知秋”的私房菜馆。
这家店在各大点评APP上口碑颇好,而且主打川湘菜,很适合孙一宁嗜辣如命的口味。
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棠笑解下饱和度很低的藕粉色长款外套,由服务员抱着到一旁的衣架挂着。
孙一宁没有迟到,踩着时间尾巴匆匆赶到,她收着伞,歉疚地对棠笑说,“抱歉,忽然下暴雨了,路上堵车就耽搁了一会儿。”
棠笑表示没关系,拆了一包纸巾给她递过去。
服务员先上了一壶热茶,棠笑刚提起紫砂壶,孙一宁已经来不及先动作,她放下手,推过两个杯子,笑道,“你都没怎么变。”
棠笑点的一壶清茶,入齿微苦清寒,回味却无穷甘甜。
她笑了笑,把茶壶搁到专门放置茶壶的区域,“你变化很大。”
孙一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当即愣了愣,“......什么?”
棠笑双手撑在长桌边缘,带着微微笑意说,“你现在很漂亮。”
她这句话说出口,并不显得轻浮,反倒是三言两语间冲散了多年不见的陌生。
“我以前不漂亮?”孙一宁笑着反问。
棠笑神色认真,点着头道,“当然漂亮,只不过现在更漂亮了。”
“我还有个比较呢。”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孙一宁避着身给她让了让位,“你啊,跟当年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说完感慨似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欣羡,“以前我和你走在一起,大家只看得见你,我从来都是陪衬。”
这话罕有的夹枪带棒,棠笑一滞,刚好服务员上好菜,指甲在菜单上一勾,留了句,“小心烫,您们慢用”,旋即离开了。
孙一宁若无其事拆了双筷子,青椒鱼汤汁冒着白烟,汤汁酸辣清爽,很是开胃。
棠笑不吃辣,便没有动。
“你现在做什么呢?主播?”孙一宁划了大块鲜香软嫩的鱼肉拨到碗里,头也没抬。
棠笑浅浅抿了口茶,“嗯。”
“我真的没想到,”孙一宁被烫到,左手在唇边扇着风,“以前总觉得你肯定能做个了不起的工作,怎么就去当主播了。”
“......”棠笑极力忽视孙一宁带给她的不适,没和她解释为什么会走上主播这条路,只言简意赅地说,“来钱快。”
这个答案太过市侩,孙一宁没忍住停下筷子,很是新奇地看她一眼。
从前棠笑什么家世,虽然大家不清楚,但是多少能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为钱烦恼那一类。
她的眼神里带着太多探究欲,棠笑微侧了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假山流水,“你呢?在哪儿高就?”
孙一宁吐出某个500强企业的名字,眉目间隐有傲色,“这次来耀京,是谈一项合作;如果谈下来,我能顶了部门主管的位置,以我的年纪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头一遭了。”
棠笑真心实意为她高兴,“你很棒啊,宁宁。”
她都不喊自己“笑笑”,她却愿意喊自己“宁宁”。
是怀着什么心思邀约赴宴,两人高下立判。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棠笑只动了寥寥几筷,多数时候都在听孙一宁说话。
既然是叙旧,那么话题无可避免地提及青森一中,孙一宁忽然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然后飞快垂下头,声音有些含糊,“对了,你......从一中转学以后,还和那谁......有联系吗?”
兜兜绕绕,她终于说了今晚第一句真心话。
棠笑当然知道“那谁”是谁,“你说周斯年吗?”
孙一宁没料到她会那么心无城府,原本想好的说辞一时被堵了回去,这头点得万分艰难,半晌才道,“嗯......嗯,是他。”
棠笑搁了筷,用热毛巾净了净手,她神色淡淡,素净细瓷一样的脸,没有上妆,毫无脂粉堆砌的美感,却依然清透伶俐。
她说,“有联系。”
孙一宁骤然哑声。
六年能改变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们早已不是当年可以交心的挚友。
棠笑不再打算往下细说。
孙一宁尴尬地笑笑,“我就说呢......前段时间忽然看他发了条朋友圈,一只丑不拉几的茶杯小兔——我说,他可是周斯年哎,莫名其妙发那东西做什么?你一说你们还有联系我就明白了,敢情那是你的东西。”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棠笑一时无从问起,不知该说“朋友圈”,还是那所谓的“丑不拉几的小兔子”。
棠笑不说话,孙一宁唉声叹气了会儿,“说真的,你们还在一起我是真的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她无话可接,只好抿了抿唇示以沉默,孙一宁全然领会不到她沉默背后的深意,好像话题开了个口子,絮叨个没完,“毕竟他当年多喜欢你啊,你一声不吭转学后,他都跟疯了一样。”
她和周斯年重逢后,周斯年从不对她说这些,怕她伤心,也怕她想起过去,只得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有可能的话题。
“你知道吗?那时候学校里传得可难听了,说你什么都有啊,周斯年一一找上人家班里,闹了好大的事儿。”
棠笑忽然攥紧茶杯,热意隔着薄瓷从掌心肌理传到每一根理智,烧得心头滚烫。
孙一宁靠坐着,周身被店内烘托的暖热,眼神也不再像刚刚那般锐利,像是要透过她这幅皮囊,窥见底下那颗心究竟有没有千疮百孔。
“不怕你笑话,我知道你当主播那会儿,确实有过可耻的开心。”
棠笑缓缓抬眼,热毛巾温度冷却,她干脆放在桌角,等着服务员来收拾。
“你当时多风光?全市第一考进来我们一中,没过多久和校草好上,还不止一个呢。”
后半句话令她莫名其妙,棠笑微蹙了眉,“还不止一个?”
“蒋嘉则啊。”孙一宁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会不知道他也喜欢你吧?”
闻言,棠笑眉间更是深皱三分,“什么?”
孙一宁耸耸肩,看向她的目光却有说不尽的深意,“我后来和蒋嘉则告白过,他亲口和我说他喜欢你。”
“这也......”棠笑滞了滞,一种荒诞不羁的感觉即将淹没她,“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都是他对我说的。”孙一宁拿过账单,打开手机微信扫码支付,然后把薄薄的热敏纸捏作一团,“所以你和他有联系吗?”
棠笑脱口而出,“当然没有。”
“是么?”孙一宁不太在意地笑道,“我看你也没吃几口饭,一会儿找个咖啡厅坐坐?我——”
握在手里的新款手机疯狂震动,孙一宁对她做了个“不好意思”的口型,接起电话后,一连应了好几声,“马上、现在、即刻”等具有强力时效性的词语。
“不好意思。”陆一宁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打开夹层在她面前摁下一张名片,“我有急事要先走了,你加我这个号码,下次咱们再约。”
她走得匆忙,连雨伞都忘了拿。
好在外面已经停雨了。
棠笑要去结账,却被服务员告知那位提前离席的小姐已经买过了,棠笑别无他法,从支付宝中搜索孙一宁留下的名片号码,然后把饭钱给她转过去。
她走出店面,从富丽堂皇的温暖中抽身,只觉得眼下茕茕一人,形单影只的可怜。
棠笑鲜少有感到孤独的时刻,她这六年来几乎是把时间推着走,根本没有闲暇去自怨自怜。
地铁还没关门,她准备搭乘原来路线返回。
人才刚走到地铁口,还没有进入地下长梯,周斯年给她来了一通电话。
“你在哪?”
身后不断有人走入明亮的灯光阶梯,棠笑默默后退半步,给他报出地址,“清澜河地铁口,怎么了?”
周斯年立刻问,“靠近南大桥那个还是靠近大学城那个?”
棠笑:“南大桥——”话音未落,听筒传来一阵急迅的喇叭声,周斯年让司机掉头驶入南二环,继而对她说,“你等我,大概十来分钟。”
用不着十分钟,从南二环下来,直过两个红绿灯,就到清澜河地铁站。
黑色大奔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靠里车门打开,周斯年踏出一条腿,视线梭巡一圈,很快定位到她的位置,半分不含糊朝着人走去。
棠笑被卖花的小孩子纠缠,她只愿意买一朵,小男孩儿见她性格软,好说话,当即抱着她手臂不撒手。
周斯年从怀中摸出几张红的塞到小男孩怀里,然后捞过满天星塞得比玫瑰还要多的捧花,另只手牵了她,“昆教授急病,身边没个人陪护,我们去趟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