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来信》柚不釉

22、同行

　　等饭吃完，这天也黑了下来，秦欣仍是想全家人都去，许璟说了两个来回都没用，只能求助于在一旁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许怀杨。

　　想着儿子长这么大都没求过自己，许怀杨很是受用的背手给他比了个OK，凭着那张在商业圈里打拼近三十年的嘴，终于把秦欣劝走了。

　　看着两人出门，许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小璟都这么大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他不愿意去，你又何必勉强呢，”下楼后，许怀杨说着说着又仔细秦欣的神色，见她没急眼，又一脸自信道，“我儿子从小独立自强，以后也绝对像他父亲那样出类拔萃。”

　　秦欣听完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刚刚饭桌上那意思，将来是要把公司给小璟?”

　　“不然呢，不给自己儿子给谁?”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小璟对这方面没兴趣呢？”

　　话落，许怀杨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秦欣见他面色多有古怪，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许怀杨在追妻方面没什么能力，靠的就是他那跳脱于常人百倍的思维，于是深情款款的拉起了秦欣的手，斩钉截铁道，“我们再生一个吧。”

　　“滚边待着去!”秦欣把手抽了回来，拒绝的很是果断，“要生你自己生，带也你自己带。”

　　倒不是年龄的问题，相反，她在同辈里是最早生孩子的那个，如今若是想要有也不是难事。
　　但秦欣的确是有些后悔的，年轻的时候冲动任性，以至于没怎么体验过少女时期的美好就结婚了，后面有了许璟，她又是无微不至的培养和教育，再加上许璟的脾气一点也不像她和许怀杨，说是内向又不太对，反倒是多了种喜欢独来独往的凉薄性。她有时候真的很庆幸自己给许璟生了这张脸，至少看起来赏心悦目，不容易招人嫌。

　　总而言之，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场美丽的噩梦，秦欣心想自己要是再生个像许璟这样的小冰块出来，估计能少活十几年。

　　“再考虑考虑嘛。”

　　“不可能!”
　　连头发丝都在表现抗拒二字，短时间内落了好几根，许怀杨看到后深深叹了口气，再一次牵过秦欣的手，“行，听你的，不生了。”

　　秦欣微笑着摸了摸许怀杨的脸，“乖。”

　　“……”

　　次日。
　　晃眼的光线从正南方的窗户上透了进来，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起身时也带着浓重的睡意，白色的棉质睡衣半遮不遮的滑落在肩上，露出一片柔和白净的肌肤，但那地方只是看着有些清瘦，实际上比很多人都要结实。

　　许璟到客厅后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刚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水，余光一瞥才猛地注意到自家沙发上坐着个人，瞬间吓得忘记呼吸，口中的液体一股劲涌向喉咙，呛的他泪眼婆娑，脸都憋红了。

　　听着这震天动地的咳嗽声，沈彦愣了愣，走上前拍着许璟的背帮忙顺气。

　　少年的身子薄，隔着布料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两块肩胛骨，刚刚那下咳起来又急，人也颤个不止。沈彦的手没停下来，目光却跟逃似的移开了。

　　咳了整整一分钟，许璟觉得自己的胸骨都发酸，他抬起眼睛，声音有些哑，“你怎么进来的?”

　　沈彦没说话，就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回去，许璟心中突然一咯噔，为什么他脑中闪过了今早给这人开门的画面。

　　“这么浅的安全防范意识，独居很危险。”

　　许璟被突然的长辈式训话说的有些不满，还见沈彦行动自如，没半点腿受伤需要人搀扶的意思。
　　“你腿好了?”

　　“没有。”沈彦否认的同时还弯腰摸了摸膝盖，说，“所以要你陪我去那个地方。”

　　语气自然的就像去吃个早饭一样，许璟啧了声，问道，“我有答应过这件事?”

　　“你现在答应也不迟。”

　　“我拒绝。”

　　本以为场面会僵持不下，可许璟的肚子却在这时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直接将尴尬的氛围推向了顶端，他当即想把自己埋了。

　　好在某人非常有眼力劲，停了两秒后就走进厨房，用所剩的食材没多久就做出了一碗色味俱佳的蛋炒饭来。

　　半个小时后，许璟慢条斯理的擦着嘴角，直到被沈彦平静的目光盯得有些坐不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吃人嘴短这个道理。

　　算了，就看在这顿午饭的份上。
　　许璟说，“就这一次。”

　　虽然看起来去的心不甘情不愿，但许璟并不扫兴，就是自从上车后就没再说过话。沈彦有些奇怪，转头时却见边上的人眉心微蹙，半垂着眸，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形成了一片忽明忽暗的阴影，除此之外，这脸色也不大对劲，看起来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沈彦俯身，细微的动作还是吵到了对方，许璟忍着开口就想呕吐的冲动，声音暗哑，“干什么？”
　　半晌也没听到回话，倒是风簌簌的扑面而来，眩晕感虽然不减，但呼吸轻松了很多。原是要替他开窗，许璟刚想开口讲话，可下一秒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强行进嘴里，紧接着水也灌了进来，许璟猝不及防，将刚刚那个类似于药之类的颗粒一同吞了下去。

　　“……”

　　“怕你不肯吃。”沈彦晃了晃手上的东西，语气很是贴心，“晕车药，味比较苦。”

　　一天两次，他这把嗓子迟早废。
　　再说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吃个药还嫌苦拒绝，许璟想着，这人肯定是故意找理由耍他玩，毕竟刚刚那动作实在粗暴。

　　两秒后，沈彦疑惑的皱起了眉，“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许璟冷冷的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要把他从车里扔下去。

　　沈彦:“……”

　　“你们这是放假了吧，怎么会想到去祈愿山玩。”说这话的是他们刚刚叫的出租车的司机，一路下来也没出声，如今快到了才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沈彦通过车内后视镜见司机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司机笑了两声，“我平时接的都是一些比我都大的叔叔阿姨，你俩看着还是学生，怎么会信这些。”

　　沈彦的视线在车内转了圈，缓缓道，“你不信吗？”

　　“我当然不信，像我们这样的人，每天应该关心的是开了几趟车，赚了多少钱，存款够不够生活，老婆孩子……嗯，至于其他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许璟身子动了动，沈彦转头看了他一眼，又似无心般问司机，“那为什么车上还放着那个。”

　　只见车中央是一个佛祖雕塑，在太阳底下干净的发光发亮，想来他隔段时间就会去拭擦，极其爱护。

　　正逢红绿灯，司机像被什么勾起了回忆，刹车踩的又急又猛，许璟差点没被这一下甩出去，好在沈彦手快拉住了他，司机神色悲凉，趁这会功夫又伸手摸了摸佛像的头，说，“以前信，现在不信了。”

　　沉默了很久，前面再次传来了声音。

　　“我之前有过一个女儿，她妈在厂里上班不方便，我只能把她带在身边，一次出差，走丢了。”司机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平静的有些吓人，他将视线收了回来，又沉沉的看向前方，“是我不小心，活该，怪不了别人。”

　　许璟因为刚刚的惯性现在才缓过来，听完司机的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转头时，却发现沈彦靠在车座上，表情冷淡，嘴角紧抿成了一条线。

　　也是，人海茫茫，凭着那些已经模糊了的特征，你永远无法得知和想找的人是擦肩而过还是咫尺天涯，又或者早已经天各一方。

　　半个小时后，司机拐了个弯就稳稳的停了下来，他先是为自己刚刚走神道了个歉，而后拍了拍座位底下，说，“那里有把伞，你们带着吧，别淋着了。”

　　“不——”

　　“没事，拿着吧！有姑娘在呢，淋雨不好。”

　　这话一出，几乎让两人都同时愣了愣，“姑娘?”

　　司机还是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不是姑娘么？”

　　许璟牙咬的有些紧，“不是。”

　　“诶?”这下司机才回了头，直到彻底看清楚了许璟的脸，才尴尬的挠了挠头发，说，“太不好意思了，你这小伙子长的太俊俏了，我刚刚没看仔细。”

　　许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当成女生，虽然司机的话听着像是在夸他，可总觉得怪怪的。倒是沈彦下车的动作停了停，紧接便没心没肺的闷笑起来。

　　车从两人面前缓缓开走，沈彦的笑也逐渐变得张扬，刚开始他还含蓄保留，到现在也干脆不收了，直接捂着腹部下蹲，那肩头一耸一耸的，隐约出现在右颊上细小的漩涡，在清俊的面容下也变得显眼，这样看，连以往刀刻般锋利的轮廓也都多了几分柔和。

　　“……”
　　笑屁。

　　有什么好笑的。
　　许璟一脸面无表情的想，干脆也别拜佛了，他直接送这人去见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