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头骑士》小舟船

8、第 8 章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平淡的推移，距离楚云西醒来已有月余。他提出想回国休养的要求已经很久了，直到最近主治医生才勉强松口。他坐在病床上看着楚在玉订好机票。飞机起飞的前一天晚上，他睁眼看着窗外朦胧的日光冲破黑暗，云层遮蔽，太阳半隐半露。
　　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敲门声，倏地吓了他一跳，本就不多的困意走的一干二净。他清了清嗓子：“进来。”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亚裔面孔的陌生人抱着一大沓文件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友好地朝楚云西鞠了一躬：“你好，我是控梦司的人，你可以叫我413。”
　　“首先，祝贺您从梦境中逃离，苏醒了过来，”他落落大方道，“请不要责备我深夜来访，因为我才知道你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回国。而控梦司对你开放的信息有限，我现在还在帮您申请其他权限。”
　　413打开了一个小型的投影仪，画面被投放在了楚云西对面雪白的墙壁上，成为了黯淡的病房最大的亮光。他正准备讲话，突然听见从刚才开始便未发一言的楚云西开口：
　　“我不想听。”
　　413愣了一下，“这是关于你的事情，我以为你的记忆既然恢复了一部分，你会很感兴趣后续。”
　　“我不想关心，”躺在病床上的楚云西显得冷冰冰的，也很无力。
　　413笑了笑：“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是为什么吗？”
　　楚云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走吧。”
　　病房安静了几秒，随即听见413的一声轻笑：“请别担心，我知道你和入梦人私底下见了面，最后好像还不是很愉快的道了别。其实这次就是你的入梦人让我来的。”
　　楚云西没有什么表情：“那为什么不是他来？”
　　“照之前他私下跟你见的那一面的反应来看，”413顿了顿，楚云西莫名其妙的，脸突然红了，“我们短时间内还是要尽量避免入梦人与构梦人的相见。”
　　楚云西无言了片刻。413又笑了，“好的，看来你现在不是那么的抗拒了。时间很紧，我们开始吧。”
　　“四个月前，我们的构梦仪探测到了你发出的入梦前兆的讯号，”屏幕上放映出了一张又红又绿的折线图，楚云西完全看不懂，413也没想解释，“我们开始准备你的入梦，结果却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413斜睨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楚云西，像是希望得到一些回应。楚云西很捧场的小幅度点了点头，“嗯，是什么？”
　　“你的入梦系数，”413回答，“常人的入梦系数一般分布在5-7左右，常理认为入梦系数保持在10以内，但是我们测出你的入梦系数高达10.34。”
　　楚云西听的云里雾里。
　　“我们能够查到的记录，记载的入梦系数最高发生在两百多年前，是9.81。那时候因为没有能够匹配的上这个入梦系数的入梦人，我们到最后都对他的梦境无能为力。然而你——”
　　413在这里戏剧性的停顿了片刻，楚云西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已经猜到了结局，“你很幸运，遇见了百年难遇的天才入梦人。”
　　413点点头，“就是谢只鸢。”
　　说到这里，他原本礼貌而疏离的面庞变得柔和了几分。
　　“你们相生相存，你没有只鸢，就绝对没有办法醒来；只鸢没有了你，”413斟酌了片刻措辞，“他也没办法展现出他的入梦实力。”
　　“就这样，在3月中旬，谢只鸢成功入梦，并将你一步步的带离全梦圈。也许你会觉得梦境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荒谬、不讲道理，但其实这只是你的大脑封闭了一部分功能，从而展现出的最真实的你。
　　“而逃离全梦圈，你的故事还没有完结。梦境的世界没有完全崩塌，只有全梦圈消失了。我们不得不夸赞谢只鸢当时处理那种突发的紧急状况的能力，你的梦境不仅仅是想逃离全梦圈，还要去走近更接近你梦想的地方。最终谢只鸢成功带你走出梦境，你的梦的回忆现在在我们司的档案室内研究。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
　　楚云西思索片刻，反问道：“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413像是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属于司内机密，但是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例子。大约在五百年前，有一位入梦系数为9.31的构梦人，当时最优秀的入梦人堪堪压着入梦线进入了他的梦境，将他带了出来。结果这位构梦人醒来后出现了不寻常的特质。我们通常认为入梦人是联通人间和梦境的桥梁、使者，然而天才入梦人，也许是真正的、属于梦境那一边的游子。”
　　“我们认为你有权知道这些。”
　　楚云西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响动。他低头看了一眼细长手腕上的手表，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四个小时，大概是他姐姐来接他了。
　　果然随着压下门把的声音，楚在玉走了进来。她一进门便开始唠唠叨叨，顺手帮他收拾病房里最后要带的东西。楚云西有些诧异的望向退在墙角的413，后者将食指摆在唇边，眉眼弯弯，无声地“嘘”了一声。
　　直到楚云西被姐姐用轮椅推离病房，告别这个他躺了三年的地方时，楚在玉仍然没有发现病房里原来存在第三个人。他们通过安检，上了飞机，落地在了他阔别多年的祖国时，一切都仿佛归回原处。好像车祸、梦境，那场不属于他的隐秘的爱恋，都在时空莫测的变换中变为不真实的梦境。超现实的过去仿佛只是从他人口中讲述的一个神幻故事，他的生活回归到了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预习大学课程、自学感兴趣的知识、与沈拓西两个人到处疯玩；九月报道，二月参加竞赛，大二赴国外交流……所有成为过去的事情都会被披上一层时间套上的外衣，雾凇沆砀，爱你的场景光怪陆离。
　　唯有那个背影依旧清晰。
　　.

　　“……学弟，学弟，帮我一个忙好吗？”志愿者学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他的桌前。他抬起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刚刚的那一节课是专业英语，他昏昏欲睡。“今天中午我们要去接从德国S大来我们学校做交换的留学生，之前那个学长有事去不了了。我听说你还自学过德语？来跟我们去接机吧。”
　　迷迷糊糊之间他没想太多，应了一个“好”字又倒头睡去。下了课之后他走到校车乘坐点，几个学长学姐已经在车上等他了。他问了一圈好后，打开电脑开始改他的论文，到机场之后又拿出手机来联系导师。直到耳尖听见身旁学长礼貌的问好：“欢迎，我们是暖大的志愿者。”
　　他向老师发出最后一句回答，摁灭屏幕收回手机。还未等他抬起头来，一只宽厚的大手突然抚上了他的后脑勺。正午的日光猛烈的勾绘着影子，眼前人的投影将他的影子完全覆灭。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那个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久未挣动的心弦再次轰然撞起激鸣。雨滴与艳阳如夜晚的流星般双双划过他的身侧，梦境现实交错并行。他终于鼓起勇气把他低垂的头抬起来，对上那人有些温柔的笑眼。
　　“小孩，还记得我吗？”
　　眼泪让世界变得扭曲，再也没有下雨能够帮他遮掩泪水滴落在衣的声音。他听见身旁学姐小声惊呼：“楚云西，你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睛，看清了那个人亚麻色的头发在盛日下，果然金光璀璨。楚云西笑着摇了摇头，拥入那人对他张开的手臂。
　　在无人处爱你，于雨落时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