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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决断九五 ...

  •   太和元年,三月末,发生了诸多事。
      新皇登基。
      邹家那个神仙一样的空弦公子死了。
      执戈趁乱不知去了哪里,更像是凭空消失。
      八皇子纪恙谋逆,伙同谋反之人全部择日问斩,他自己则进了天牢,一语不发。
      同日,向来成谜的倾城公子,是何长相居然有了定论。
      同当今新皇一模一样。
      宣政殿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身在高位的此刻已不是戚帝,而是纪彦行。
      下列是劫后余生的文武群臣,皇子郡王。
      有纪彦行在,那么也就用不上戚帝主持大局了。戚帝经此一事,属实身心疲惫。
      有激愤的朝臣道:“陛下,八皇子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当诛,纪彦行自然知道他当诛!他此刻恨不得将他和邹弦碎尸万段。
      可他不行,他如今不是可以洒脱行事的皇子,不是有父皇善后的太子,他是一国之君,是九五之尊。
      新登大宝,他不在乎什么贤德之名兄弟之谊,但这必然不是纪邀想看到的,他费尽功夫为自己求来保下的皇位,不能被自己这样践踏。
      他用力握着龙椅,像是要将指尖嵌进去:“八皇子,免死罪,拘禁天牢至寿终;纪远,其心有异,受人挑拨,除其所负之职,罚俸三年,回府思过,无诏不得出。”
      本来有些担忧的老臣,顿时舒了口气,“陛下圣明!”倘若一上大位便亲手斩了自己的手足兄弟,那便是不仁,纪远和纪恙他谁都没杀,但只怕此生亦不能为他造成任何阻碍了。
      纪恙闻旨意毫无波动,就像一潭死水,心死了,离身死也就不远了。
      纪远大惊:“他……他不杀我!他居然不杀我!”
      德保看着眼前蓬头垢面再没了往日威风的二皇子道:“陛下说了,他不杀你,他要你一辈子看着大戚如何鹏程万里,民富邦安。”
      纪远瘫坐在地上,怪不得父皇看不上他,被人利用,自己都明白是实实在在的蠢。
      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纪邀,我是不敌他,我认了。”
      德保真想补一句,你若是早看明了,也不至于如此下场,连带着妻族也要被你连累。
      世间对于上位者,要求本就苛刻,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纪彦行想起纪邀曾指着书本对他道:“你看,只因为他是皇上的兄弟,皇上顾忌着众人和名声,连一个想杀自己的人都不能杀了解气,也太过憋屈。”
      当时他还无所感。
      如今他才不想要什么圣明,他如今想要的不过是个活蹦乱跳的纪邀!违心所做之事不过是为了不让蕉蕉失望罢了。
      他冷静理智了太久,终还是要为那个让他失去理智的人将理智回笼。
      个中滋味,他再也不想体会。
      “陛下,那邹家……”
      邹将军跪在大殿中央,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邹家居然败在一个邹弦手里,早知如此,生下来合该将他掐死!
      他不敢作声,只等纪彦行评判,是生是死,全凭圣意。
      纪彦行目光冰冷:“邹将军教子无方,念其军功,阖家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回京。”
      “臣谢陛下仁慈!”
      儿子谋反,说他这个当老子的不知道,旁人是如何也不会信的,何况谋反之人的亲族,谁人还敢信他能保家卫国?这属实是最为仁慈的处罚。
      纪彦行看着人被拖下去,双眼发红:“余下叛军,一个不留,斩!”他仿佛将心中的复杂全都发泄在这一指令上。
      连丞相都觉得唏嘘。
      陛下心里,该有多大的苦痛啊,即便如此,他终是未祸及那些叛军的家人。
      纪冲和纪迎有了实感,这位七皇弟,真正从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一步步成为了他们心有所惧的君王。
      经此大难,朝廷上下,人人自危。
      端妃得知朝上发生的事,吓得险些昏迷。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你是说,我哥哥一家全都贬为庶民发配去了?”
      “是,娘娘,多亏了咱们殿下英明睿智!”小丫鬟都心有余悸,朝堂上瞬息万变,若是站错了队,必然就是下场凄凉。
      “是啊,多亏了迎儿……”她双手颤抖:“父亲呢?”
      “老将军他……去给咱们新皇请罪了。”
      这个堂哥真是个祸患!合该邹家遭此大难啊!

      因着戚帝还住在乾清宫,纪彦行便在暂时还在东宫,并未挪动。
      “蕉蕉如何了。”
      戚帝皱眉:“没醒。”若不是为了救他,纪邀也不会躺在这里:“彦行,父皇……”
      “您不必多说。”纪彦行坐在塌边握住纪邀的手:“若是我,也会如此。”这是他身为儿子的本分和本能。
      戚帝人生中为数不多有了自责的情绪。
      如果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就是他对不起彦行。
      “父皇,您去歇着吧,有我。”
      戚帝叹口气,在福寿的搀扶下走了,背影仿佛一日之间苍老了许多。
      纪彦行招来太医:“说吧。”
      “陛下,”太医哆嗦着跪下:“倾城公子伤及心脏,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心脏,饶是华国仪器精密亦救不回来,更别说是在戚国了。
      谁能救救他,救救他。
      “下去吧。”
      太医连忙背起药箱出去,此时谁也不敢触陛下的霉头。
      德保偷偷擦了眼泪,便听纪彦行道:“你也去吧。”
      “是。”德保走到转角,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但纪彦行悲伤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看着纪邀苍白着一张脸,呼吸微弱,年轻的君王万念俱灰。
      这便是他想要的吗?江山无你共赏,所谓孤家寡人不过如此。
      他语气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扯出一个极其艰难的笑,跟纪邀絮絮叨叨说着话。
      “蕉蕉,戏杀青了,很顺利,但我没去杀青宴,恭喜我们蕉蕉,很快要红了,那个吴睿,好像听进去了你说的话,乐昂那小子,又来给你送花了,可惜我来得急,还没顾上扔了。”
      “你今天也看到天阙了吧,是个半大少年了,长得真快,今年春闱有才者甚重,能把那群冗余老臣替换了。”
      “我知道,这个皇位是你向父皇求来的。”
      “纪恙,我没杀他,我气,我知道你也气,但你必定不想我这样做。”
      “你说那金屋劳民伤财做个样子便是,听你的用了木料刷了金漆,如今便见雏形了,想不想看。”
      “等你醒了,能不能给我跳一段舞,我还没亲眼见过。”
      “你不是问我最近忙些什么,我给你备了礼物,你好好地,回去便能见了。”
      纪彦行抓紧他的手不放开:“蕉蕉,你向来嫌我闷,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合该回一句罢。”
      回应他的是床上那人更苍白的脸色。
      纪彦行心如刀绞。
      “你想救他吗。”
      纪彦行转过头去,是那个一直不现身的老头儿!
      “是你!你是告诉纪邀的,你说了什么?如果他不救我,我就会死?”
      老头儿默认了。
      笑话!所以他现在这般,纪彦行生不如死,“你满意了?”
      因着天道轮回,二选一,老头儿也有自己的挣扎,他叹了口气:“老夫只问你,想不想救他。”
      纪彦行望着纪邀,稳了稳情绪:“救,拿命换也要救。”
      “不要你的命。”
      他抬起手,纪邀床头两只灰败,隐隐有裂痕的杯子落在他手中:“这杯中蕴有道法,你要亲手碎了这两只九彩琉璃杯,引渡灵气,老夫方可救他的命,他将完好无损回他原本时空。”
      纪彦行放下纪邀的手站起身:“说吧,条件呢。”
      “灵气修补肉身,重塑灵魂,无此二盏,你再也难见他,他醒来后,会忘记你。”
      难见,忘记。
      摧心剖肝,悲不自胜。
      这和拿命来换,有何区别啊。
      啊,区别还是有的,拿命换,不过是人间一掊土,皇陵一缕烟;可拿记忆换,便是余生的切肤之痛,五内俱崩。
      纪彦行从老头儿手上接过那两只杯子,是做了决断。
      老头儿不忍去看。
      他师弟执戈此计落败,如今不知所踪。
      但天道至此,已然不能再扭转,日后执戈还不定又要与他如何斗法,但至少祸害不到这两人身上,他此番大伤,恢复元气也要百十年,也足够他找到,清理门户。
      他自认没有蕉蕉看得那些狗血小说的男主气魄,只觉得,忘了自己,纪邀应当不会快乐吧,若有一日知道,定是要怨他的。
      纪彦行苦笑,怨他又如何,左右不能来找他算账的。
      蕉蕉,我不能让你死,即便你忘了我,即便你怨我。
      纪彦行下了此生最痛的决心。
      两只琉璃盏并没有什么神器的威风倔强,轻而易举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九彩的光芒漫溢出东宫,长廊,宫墙,皇城的长街巷尾,将黑夜照得恍如白昼,继而被老头儿收拢在手心。
      纪彦行将纪邀抱在怀里,看着光源源不断笼罩在纪邀身上。
      他知道,他要失去这个人了,那座“金屋”,到底是等不到它的主人。
      他贴在怀里人的耳边轻轻说着话——
      “蕉蕉,别怨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我二人,总归有一个人还记得。”
      “没等到你回去,我便回来找你了,是你先食言的,所以我们扯平了。”
      “礼物约是自己会去找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会当一个好皇帝,守好大戚,守好我们共同的家。”
      “若幸有来世,我必将承兑了山河作聘,十里相迎。”
      纪邀的肤色渐渐红润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身形一点点消散。
      他抓住纪邀渐渐隐去的指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描摹着怀中人的眉眼说了最后一句,“蕉蕉,对你不住,下次见你,怕是千年之后了。”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待到那时,你在墓外,我在墓中。
      你抚摸着墓志铭,犹如一缕风抚在我心上,我即便化作枯骨,亦能感同身受。
      不过就是狠下心,等上一千年,但凡天不负我,那我终究能等到有你的时空。
      别怨我,好好过。
      等他回神,天已然大亮。
      “陛下。”德保心知纪彦行一夜未睡,灯都烧灭了。
      “几更了。”
      “五更了。”
      东宫寝殿内只有纪彦行一人的身影。
      德保不能问,也不敢问。
      他隐隐觉得,那将成为不能提及的事情。
      “陛下,邹江军在宣政殿外身负荆条,跪了一夜,说是教子孙无方,自请贬谪。”
      纪彦行站起身来,闭了闭眼。
      “不必了,让他回去吧。”
      “可这……”
      纪迎的外祖父此时站出来,不过也是为了一个邹家。
      开口是属于君王的清醒和威严:“去告诉他,年岁大了便好好歇着,朕不会再殃及旁人。”死的人够多了,代价也够大了。
      “是,陛下。”
      明明看起来还是那个除了身份什么都没变的主子。
      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德保始终不敢猜测,他心上那个人,究竟去哪儿了。
      后来才知道,那人走的这一天,戚国的陛下,已经没有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决断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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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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