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言》少予

4、第 4 章

　　江柏恒从丈母娘那里得到消息，立刻开车来到城市花园酒店，让酒店工作人员给他老婆孩子的房间号。

　　“先生，这不合规定。”酒店工作人员不肯给。

　　江柏恒：“我妻子精神有问题，如果出了事你们负责得起吗？”

　　这个理由倒是清新脱俗，不过酒店前台见多了各种借口：“先生，很抱歉……”

　　“那我只能报警了。”江柏恒立刻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按110，态度很强硬。

　　“哎，先生……”酒店也不想惹事，只好先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名字？我们先查一下有没有入住记录。”

　　江柏恒飞快报了安娅的名字，可是酒店工作人员查了名字却发现没有入住记录。

　　“很抱歉先生，您说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入住我们酒店，您看一下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入住？”江柏恒懵了，以为丈母娘骗自己又打电话去问。

　　安娅母亲：“我没骗你，肯定是……”她忽然想到，是外孙女骗了自己！

　　“是什么？”

　　“是漾漾，漾漾骗人！”

　　*

　　安娅在网络上联系到中介，第二天上午一早带孩子去看房。

　　可房东来了之后，上下打量安娅母子俩，目光十分不客气：“你们看起来很眼熟，是上婚姻调解节目的那个吗？”

　　安娅很尴尬，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她正局促不安，房东变脸说：“那不行，这房子不能租给你们。”

　　安娅：“为……为什么？”

　　房东冲她翻白眼，又打量了她好几眼，那眼神相当不尊重人：“你们打离婚官司闹得沸沸扬扬，我可不想惹麻烦。”

　　安娅不敢置信：“这……”

　　“妈妈。”许漾漾拉拉她的袖子：“不用多说，我们找别的就是了。”

　　安娅本来很郁闷，怎么会这样？

　　不过看到女儿这么潇洒她又释怀了，确实没必要多说。

　　房子是别人的，别人有权利租与不租。

　　幸好她们有备选，第二套房子也在同小区，装修稍微简单一点。

　　胜在房东很爽快，二话不说就签了合同，完事还带她们去物业录人脸识别。

　　租房和安置新家要花一笔钱，安娅算了算最近要花的钱还有很多，她要快点开始接单子赚钱才行。

　　安娅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给女儿买一部手机，以便联系。

　　以后这个家就剩下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自己忙于生计恐怕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女儿，给女儿配一部手机很重要。

　　许漾漾有了自己的手机，向安娅保证自己会慎重使用。

　　安娅捏捏她的脸笑道：“妈妈相信你，你是个自律懂事的孩子。”

　　女儿10岁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就是个大姑娘。更何况自家闺女从小就懂事，安娅很放心。

　　许漾漾何止不小了，她的心智简直已经很成熟了，所以很不喜欢别人捏自己的脸，不过是安娅她就忍了。

　　人家妈妈捏自己女儿的脸，天经地义。

　　安娅笑道：“那妈妈去画画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也可以出去玩，但不可以去得太远。”

　　许漾漾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画画来钱还是太少，许漾漾在网上筛选可以合作的商务邀请，首先锁定一家给钱大方的新闻网站。

　　对方的合作邀请是一个单亲妈妈采访节目，挺适合的。

　　“贵公司发来的商务邀请我挺感兴趣，可否详谈？”许漾漾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让人以为她就是安娅本人。

　　“好的好的，我立刻跟您详细谈谈。”一切琐碎谈完之后，对方问道：“主要是您的孩子要出镜，请问您的孩子可以配合吗？”

　　许漾漾连忙回道：“当然可以。”
　　她就是那个孩子。

　　安娅画完画出来才知道，孩子已经谈好了一个商务合作，她没有怪女儿自作主张，反而觉得内疚又担心，当妈的竟让女儿操碎心。

　　“漾漾，我们会不会被骗？”同时还担心这个，毕竟她的社会经历少。

　　“不会的，妈妈，他们骗不了我。”许漾漾十分自信地说，就算她兜不住还有系统。

　　安娅觉得也是，女儿的智商可是150。

　　商务合作内容是一个单亲妈妈主题采访，这次上镜跟婚姻调解节目不一样，安娅很注重自己和女儿穿着，是爱美的一种表现，也是不够自信怕出错的一种表现。

　　以前她们出门都有私家车，现在打扮得漂漂亮亮，却要在路边等车。

　　许漾漾心里跟系统嘀咕道：“我需要尽快买一辆车。”

　　系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十分心疼：“委屈您了。”

　　这孩子打小就锦衣玉食，六岁之前总是被长辈抱来抱去，很少自己下地走路，之后四年也是司机车接车送，打车的经验为0。

　　许漾漾瞥了一眼女主，和系统说：“我一个小孩子无所谓，只是不想安娅穿这么漂亮还要站在路边吃灰。”

　　对比一下自家那个豪门富太太妈妈，安娅过得在许漾漾看来挺狼狈的。

　　合作网站总部大楼。

　　安娅和许漾漾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乍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富太太带着千金来视察，大家都看呆了。

　　一名工作人员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询问道：“女士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旁边同时进来的人怀疑人生，自己怎么没有这种待遇？

　　安娅歉意一笑，复古的装扮更让她显得端庄艳丽，她柔声说道：“谢谢你，我们是过来接受采访的，张总监负责这件事。”

　　“哦哦，我知道了，是安小姐对吗？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好心带路的工作人员又看了安娅几眼，没忍住夸赞道：“安小姐，你好像以前的港姐，长得好漂亮。”

　　安娅笑弯了眼睛，很不好意思：“谢谢。”

　　许漾漾在他们身后祈祷，这种话题别带上自己。

　　“小朋友也好精致，长得像妈妈！”

　　“……”

　　张总监是一位40出头的女士，看起来非常干练精明又不失亲切，她笑道：“欢迎安小姐和江漾小朋友，是这样的，你还没有离婚就请你过来做这档采访，真怕会冒犯到你。”

　　安娅连忙摆摆手：“那倒不会，反正肯定会离，”

　　话题就这样自然地切入。

　　张总监轻松地说道：“那就好，那你现在对准备离婚的丈夫是什么样的想法？还有感情吗？”

　　安娅一怔，表情随着话题严肃起来，说道：“提到他……我会感到恐惧，我想，每一个被家暴过的人，在心底永远对施暴者有一丝恐惧。”

　　许漾漾立刻握住安娅的手：“妈妈别怕，那个人渣不会再有机会打你。”

　　安娅笑笑，其实这些天再大的伤痛也被女儿抚平了，她反握住女儿的手：“嗯，我不害怕。”

　　采访继续深入，张总监问道：“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没有，都被恐惧湮灭了，恐惧盖过了所有，所以我无法再跟他一起生活。”安娅平静地说：“待在他身边我会感到窒息和绝望，好像随时都会被人捏碎。”

　　张总监面露同情：“非常抱歉让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我知道一定很痛苦。”

　　安娅摇摇头表示没事。

　　“请你做这个采访也是希望你能够说出自己的心声，我们知道你当了10年的全职太太，是吗？”张总监赶紧进入下一个问题。

　　“是的。”安娅说：“但我并不喜欢当全职太太，是对方极力要求我待在家里。”

　　“原来如此。”张总监点点头，转而问许漾漾道：“漾漾小朋友，你对爸爸又是什么想法，你会害怕吗？”

　　许漾漾不怕，但江漾当时一定很害怕，她绷着小脸说道：“我对他的想法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没有进化完全的原始种，造物主给这个世界送来的垃圾，男性的耻辱，不怕，但是恶心。”

　　她口才好，咬字又清晰，说完还沉吟了下，抿着小嘴询问：“这段会播吗？不行我再说一版。”

　　张总监顿时哭笑不得：“……”

　　这孩子果然名不虚传，嘴巴确实挺毒的！

　　“但他始终是你爸爸，养育了你10年，你觉得这份恩情该怎么算？”孩子很有思想主见，于是张总监问得更深入一点。

　　许漾漾想了想，满不在乎道：“他以后老了我也花钱养他10年。”听起来很不情愿。

　　张总监又问：“父母的事会给你留下负面影响吗？”

　　许漾漾摇摇头，一本正经：“目前来说只会激励我成长，继续跟他待在一起才会有负面影响。”

　　张总监轻叹，真是个极其聪明的小孩，见所未见。

　　她又问了句：“你公开说自己的父亲家暴，害不害怕他告你侵害名誉？”

　　许漾漾耸肩，学自己亲爸跟别人谈判的拽样：“没关系，欢迎跟我撕破脸。”

　　现在怕的就是对方继续装深情，比撕破脸还要恶心一百倍。

　　张总监：“爸爸妈妈以前很恩爱，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你还会相信爱情吗？”

　　许漾漾看了她一眼，小脸上难得有些小女孩的表情：“姨姨，我才10岁。”

　　现在谈这些不适合吧？！

　　张总监：“……”
　　你也知道你才10岁！

　　张总监又问：“父母离婚对孩子始终有影响，你怎么看待家庭不完整这件事？”

　　许漾漾沉默，家庭不完整对一般的小孩肯定影响很大，她不是江漾，无法理解将江漾的感受，对于这点她很抱歉。

　　想了想她说道：“幸福的家庭始终是少数，我认为可以追求完整，但不要盲目追求，一个人幸不幸福，最终还是靠自己。”

　　“哎，说的真好。”张总监拍了拍手掌，这一段她很认同，如此一来就更加惊讶了，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她看向安娅。

　　安娅立刻摇摇头否认道：“不是我们教的。”这也侧面证明孩子说的对，一切靠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张总监惊叹之余，想到一个问题：“漾漾小朋友，你小小年纪就对一切看得这么冷静，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冷漠，没有感情。”

　　比如对爸爸，还有爸爸那边的亲人，这怎么能做到说断就断呢？

　　安娅心里一咯噔，这个问题对一个10岁的小女孩来说太尖锐了，她担心。

　　许漾漾却回答得很自信，完全没有被带跑：“不对，正因为我有感情，所以我才愤怒地坐在这里。如果我真的冷漠，我根本不会愤怒。”

　　没错，愤怒这个词用得很好，张总监点点头：“面对暴力我们都需要保持愤怒，不管是婚内还是婚外。”

　　她有预感，这是一次非常有质量的采访。

　　趁着安娅母女俩热度未减，新闻网站很快就把采访发布出去，播放量依旧很惊人。

　　一个10岁的小女孩说出这番话，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评论区依旧乌烟瘴气，充斥着对受害者非常不友好的声音。

　　“看不出这女的爱过老公，估计早就不爱老公了，我看家不家暴都会离。”

　　“还没离婚就迫不及待带着孩子出来抛头露面，这种女的骨子里就不安分，活该被打。”

　　“啧啧，长得这么骚，没准是勾三搭四才挨打的呢。”

　　“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读傻了，屁大点的事就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不知道婚姻就是要忍耐的吗？你老公在你忽视的地方也忍了你很多，懂不懂？”

　　很多文字一眼扫过去简直触目惊心，全是污蔑揣测，扭曲是非。

　　每一个勇敢站出来发声的女性都或多或少会经历这些诋毁，没事，安娅不在乎，在女儿安慰她之前，这一次她先安慰女儿：“漾漾别怕，我们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有脑子。”

　　许漾漾对系统感慨：这届妈妈真好带。

　　个别脑干残缺者没有影响采访热度，许漾漾和安娅被更多人看到，骂的人多支持的人更多。

　　社会对女性最大的偏见，就是妈妈要为单亲孩子负全责，他们看不到大多数妈妈是被逼无奈才选择离婚。

　　也看不到很多女性在婚姻中连人身安全都很难保障。

　　死后才到来的公平和正义，那将毫无意义。

　　许漾漾这个10岁小女孩的清醒发言，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引人反思。

　　“请问怎么样才能把女儿培养成这样？在线等，急！”

　　“漾漾老师请你开培训班吧！替我未来的女儿报个名！”

　　“哭了，我女儿也10岁，连自主写作业的能力都没有，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优秀！”

　　看到以上留言立刻有人破防，在人家评论底下留言：“去吧去吧，都把女儿培养成这样，以后别嫁人了！”

　　“？？？”看了看是个男的发言，那就很正常了。

　　安娅母女俩的采访爆火，男方那边就破防了，首先，这婚还没离呢，女的就带着孩子上单亲妈妈采访，凭什么？

　　爷爷奶奶直接气得要死过去，恨不得飞过去给儿媳妇左右两边各两嘴巴子。

　　这下老江家彻底出了名，他们儿子家暴男的名声洗也洗不清了。

　　“当初就不该上那个鬼节目，她要离婚就跟她离婚，你条件那么好，你还怕找不到媳妇吗？”江父臭骂儿子，他嫌丢人，现在丢人丢到全国人民面前了。

　　江柏恒被父母揪着骂，心里也很憋愤，但他一言不发，只盯着采访中的女人看。

　　安娅很美，像天上的仙女，她唯一的错就是一直高高在上，从来不会仰望自己的丈夫，好像丈夫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应当。

　　江柏恒一直以来都顺着对方，可是日子久了，他也会憋屈的，论条件自己也不差，安娅凭什么就不能反过来崇拜他，对他好点。

　　江柏恒从来没有想过老婆会跟自己离婚，毕竟十多年来安娅已经被他潜移默化，养成一个软弱没有社交的家庭主妇，又那么疼女儿，哪里舍得让女儿单亲。

　　现在安娅真的要离婚，江柏恒反而慌了，只想一家人和好如初，以后安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跟他离婚就行。

　　“不，我不离婚，我就要跟她耗到底。”江柏恒平静到令人恐惧：“她不是恐惧我吗？我要让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大不了大家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江父江母瞪大眼睛，气急：“柏恒你疯了？她坚持起诉照样可以离，你拿什么跟她耗？”

　　那还不如离了娶别人，30多岁重新开始又不难，孩子要走就不留，反正留也留不住。

　　10年付出就当江家养了两只白眼狼。

　　江母：“我咨询律师去，她这样到处败坏你名声要不要负法律责任？找着理由我就告死她。”

　　咨询了律师，律师却说取证难，还要她如实交代是不是真有家暴？

　　不跟律师交代真实情况，律师也不敢接这案子。

　　江母悻悻然结束咨询，嘴上不承认，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儿子应该是家暴了儿媳妇的。

　　知道又如何？

　　人都是自私的，她只向着自己儿子，不仅不同情挨打的儿媳妇，她还恨对方宣扬出去，毁她儿子的名声。

　　由于直接联系不上安娅，又找不到对方的住址，江母就上社交平台私信骂人，什么难听就捡什么骂。

　　许漾漾回：“你快去告，让法官把你儿子做的事宣扬出来。”

　　江母还以为回复的人是安娅，毫不客气地骂道：“安娅你别狂，到时候孩子要开学，我就不信你不让孩子去上学！”

　　许漾漾看到这条，狠狠地皱着眉头：“我要上学怎么了，你要来学校绑架我吗？”

　　江母愕然：“你是漾漾？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那个坏妈教坏你，你妈那个恶毒的女人，她要毁了你爸！”

　　许漾漾：“自己不行别怪女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怪女人也只能怪你，是你没教好你的垃圾儿子让他出来发疯咬人。”

　　许漾漾回完，反手就把江母辱骂安娅的截图发动态：[微笑/]自己没教好儿子还在这里狗叫，以为地球围着她儿子转呢？

　　这个举动告诉那些蠢蠢欲动想犯贱的人，谁敢来犯贱就挂谁，天王老子来了待遇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