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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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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报道那天,彭晓梦拎着行李来到行知中学。
前一天晚上爸妈本打算送她来学校,但姥姥突然生病,他们连夜赶到医院,忙了一整晚,直到凌晨,姥姥仍未从手术室出来。
开学时,彭晓梦只身一人来报道,她将行李向上抬了抬,走进校园,却不留神,被台阶绊倒,手中的行李飞出老远,停在一个男生脚下。
彭晓梦迅速爬起,跛着脚小跑过去。
男生将行李箱扶起,看女生惨状,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彭晓梦看着眼前相貌堂堂的男生,过意不去地点头。
路上他们互通班级和名字,他说他叫陶江,在七班。
听彭晓梦讲完,简宁错愕,再三求证:“等等,他叫陶江?还帮你提行李?”
他有这么好心?她印象中的陶江,恐怕连行李箱都不会看一眼,直接离开。
彭晓梦红了红脸:“他好像在年级里很有名,是竞赛大神,长得也帅,我还没来学校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巧,你也认识?”
简宁翻翻眼珠:“岂止认识,简直不打不相识。”
“看来有故事啊,坦白从宽。”彭晓梦笑眼里藏八卦。
简宁从心底排斥陶江,听到他的名字觉得很烦,敷衍道:“没什么,对他没兴趣。”
“还不说!”彭晓梦作势要挠她痒痒。
简宁蜷缩着身体,躲避她的魔爪,咯咯直笑:“真没有!不骗你!”
看简宁不像说谎的样子,彭晓梦只能作罢,然后将目标转向一旁的刘凡。
自开了这个话题,刘凡一直浅笑不说话,默默地笑着看她们耍宝。
“刘凡,轮到你啦。”彭晓梦八卦极了,“怎么样,有意中人吗?”
十五六岁的女生们聚一起聊天,喜欢聊八卦,也喜欢聊男生。你喜欢谁,我喜欢谁,哪个男生长得帅,哪个男生学习好,能聊一整天。
刘凡的鹅蛋脸唰地红了,嗔怪道:“我们刚开学,哪有。”
看她这样子,没有才怪,脖子根都红了,彭晓梦不依不饶:“那天,沈寻远英雄救美,就没有一丝丝的仰慕之心?”
刘凡张口结舌,红晕漫上耳朵。从小到大,一害羞她就红耳朵,从未变过。
“沈...沈寻远人是很好,但还谈不上意中人啦,毕竟......毕竟大家认识还没多久。”
彭晓梦一脸看透一切的样子,话音婉转地起哄:“哦哦~我懂我明白!”
三个女生嘻嘻哈哈,说了会儿知心话,外面已经夜幕降临。
天色不早,简宁和刘凡准备打道回府,于是起身向彭晓梦道别。
雨已经停了,地上一滩滩水坑,印着天边残月,湿润的空气夹着泥土和绿草的芳香扑鼻而来。晚风阵阵,拂来雨后凉意。
伴着绵绵清新,简宁踏出校门。
“简宁!”
听到有人叫她,简宁转头看去,发现陶江拎着书包追来,他穿一身军训服,胳膊长腿长,跑起来裤脚轻扬。
简宁:“怎么,脸盲症康复?认识我了?”每次看到他,她就像个小恶魔,忍不住露出自己的伶牙俐齿。
陶江追上简宁,理正军训服:“我找你有事。”
“有话快说。”
沉吟片刻。
“你的车链修好了吗?”陶江将旧事重提。
……吃错药了吧!
简宁觉得莫名奇妙,睨他一眼:“怎么,还等着你帮忙修啊?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她看陶江欲言又止,又问道:“到底什么事?”
陶江思考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捡到过一本书?”他比划了一个长方形,“蓝色封面,里面写了一半。”
简宁立马反应过来。
开学第一天,她捡到的那本书,还没有合适的机会找到失主,因此一直被她压在书包底层。揣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你怎么知道?”当时车库里空无一人,他怎么知道自己捡了书。
脸盲没认出简宁的那晚,陶江主动与她和解,是因为不想惹祸上身,不愿与她纠缠不清,他自以为处理得当,从此阳关道与独木桥各不相干,他以为自己避开了麻烦,但没想到麻烦会主动找上他。
那天陶江照常去上竞赛课,发现一本习题册不翼而飞,他回忆了最近的行动轨迹,最终将目标定在车库。
昨天他抽空去学校监控室查看了录像。
画面不停倒退,直到开学第一天的清晨。
7:49
一名女生进车库,锁好车后,准备离开。
7:50
女生绕过那本散落在地的书,刚走两步,她又转身折回。
7:51
她弯腰捡起书,抬手翻开,然后合上,装进自己的书包。
“同学?”监控室的老师看着眉头紧锁的男生,出声询问,“还需要调后面的监控吗?”
“谢谢老师,不用了。”陶江盯着屏幕上暂停的画面,他面沉如水,“我认识她。”
又是她,又是简宁。
陶江攥紧鼠标,自从认识了她,一切意外接踵而至,一切巧合横生枝节,发生的所有事情易如反掌地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知道了书在她那里,陶江不仅没有安心,反而更加烦闷。
在他眼里,简宁是个十足的麻烦精,自己恨不得避而远之。
可今天晚上还有竞赛辅导班,必须拿回那本习题集。陶江本想结束晚训后,去找她取。
恰逢晚上下起了雨,运动场上同学们乱作一团,他去图书馆避雨,解题入迷,不知不觉忘了时间,再抬头时,天边已挂起弯月。
图书馆正对着校门,陶江刚走出去,一抹高挑的身影引入眼帘。
是简宁。
想到等会还要赶去上课,陶江扬声叫住了她,却反被对方质问。
“我去找了监控。”面对简宁的疑惑,陶江据实以告,不做隐瞒。
哈?监控?
简宁骤然毛骨悚然,有种被监视的羞耻感。
她问:“你怎么证明?”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人不信任的感觉。
陶江想,车是他的,书也是他的,偏偏她还要他证明,自证没有尽头。
上天看他过得太顺利,于是派了个人来当克星。
“书是物理竞赛的习题集,扉页没写名字和班级。”陶江面色冷淡,目光如夜色般沉静,“如果你不信,我可以随便解出里面任意一道题。”
“这还不够的话,可以比对字迹。”
“好了好了,我信,还不成吗。”简宁抬手叫停,她从背包里掏出那本蓝书,大发慈悲地递给陶江。
陶江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下,以为又要和她进行一番唇枪舌战,那简直比写竞赛题还殚精竭虑。
简宁看陶江也无意与自己寒暄,耸耸肩,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而已,无关痛痒,就算误会解除,但因为隔阂,简宁也想离他远点,可惜了那张脸。
回家路上,刘凡被简宁一路拉着走,想说的话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
到了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她才扯了扯简宁的衣袖,问到:“简宁,刚才那人谁啊?”
“他叫陶江,就是彭晓梦说的那个男生。开学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刮破你爸爸的车窗。”
二人之间发生的种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从头开始讲,想起来就烦,得耗费不少心力,她挥挥手:“算了,那些事不提也罢。”
想到那本书,简宁心痒痒的,问刘凡:“诶,你知道竞赛这事吗?”
身为附中的毕业学子,刘凡自然了如指掌:“嗯,听说过,好像可以保送,你想走参加?”
“不不,我随便问问,哪轮得到我呀。”简宁迅速澄清,仿佛晚一秒就要上刑:“我认识的几个人都有这方面的想法。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参加,就好像落后别人一大步。”
刘凡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竞赛这事还挺看天赋的。不瞒你说,我初中旁听过,那里大神云集,神仙打架,他们争来争去,我连黑板上的例题都看不懂,当天下午就背书包溜走了。”
难得听刘凡夸夸其谈,简宁放声大笑。不参加竞赛的人海了去了,哪轮得到自己瞎操心,想通之后,感觉肩上的书包都轻了不少。
第二天,军训汇演如期举行。
九月的阳光和煦不浓烈,运动场上,一身身军训服更显雄赳赳气昂昂。
教官们在操场入口出现,惹得前排同学尖叫欢呼。等教官走近九班的队伍,班里的女生们哗啦围上去。
与平日的迷彩服不同,今天所有教官都身穿绿色的解放军服,和初见一样,排成整齐两列,步调一致,有条不紊。
九点整,学校领导一一发言,宣布汇演开始。
解放军进行曲做背景音乐,从高一一班开始,每个班分列式进场,踏步、齐步、正步、敬礼、齐步,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一周的训练化为短短两分钟,一切井然有序。
然而,却有一群人趁此刻悄然离去。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离别的日子。
当所有班级结束汇演后,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班的教官。
不知是谁先传开,教官们已经走了。
运动场上哗然一片,人声嘈杂,每个人都在说话,却听不清每个人到底在讲什么。他们站在原地,群龙无首般,不知该去哪里。
远远地,军绿色的身影出现了。
他们背着鼓囊囊的行囊,排着不变的两列队伍,依然挺拔端正,他们路过运动场,谁都没有回头。
这头的同学们却沸腾了,声嘶力竭地喊着“教官,再见!再见!”
简宁随着人群一起高声呼喊,接着听到有歌声传来。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
“团结就是力量…”
同学们边唱边哭,原来语言也有贫瘠之地,无法表达的离别,情到浓处,承载记忆的歌声响彻天空。
训练的时候,总喜欢晚上的拉歌时间,叫嚷着让教官教更多好听的军歌,走在路上也会突然哼起曲调,那时有朦胧的月光,每个人的脸庞都那么美好。
那些歌,再没有比此刻更好听的时候了,尽管流着悲伤的眼泪。
汽车冒着尾气毫不留情地向前驶去,歌声逐渐被哽咽声代替。
简宁擦擦红肿的眼睛,望着远去的乘着教官的车。
少年人依依不舍的道别,情深义重的歌声,他们听到了吗?
时间会流逝,缘聚缘散,离别,果然是一辈子的人生难题。
脱下这身迷彩服,还要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