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轮》石头雀

4、第 4 章

　　街上熙熙攘攘，游人如织。两道水蓝身影混在衣着各异的人群里，戴面具的人不少，戴兔子面具的却只有这两个人。
　　一人身形修长，用水蓝发带束高马尾，背上背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剑，盖住一半脸的面具也遮不住好相貌。少年嘴角勾起，噙着微微笑意，低头和身旁的少女说话。
　　旁人看不到他脸上所有表情，可他每一个动作都在透露一件事——他心情极好。
　　张扬恣意，满身少年意气。
　　他身旁亭亭玉立的少女却不似他看起来这般活跃，同样瞧她半张脸，白净精致，嘴角含笑，温温柔柔的。腰间别着的软剑也纤细精巧，与她气质极为相配，同样的温顺无害。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一眼。
　　忽然听见孩子的欢笑声，少年回头，看见穿着粉嫩，打扮漂亮的小娃娃坐在父亲肩头，手中举着一个灯笼样的糖画，正开开心心地和母亲说话。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少年看了一眼小娃娃手中的糖画，又看了一眼另一个被人群围着的地方，他先找到人流略少的地方，和少女说了几句才转身投入人群里。
　　少女看着少年离开，有些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碎石子。轻轻把石子踢进莲花花灯的花影下，正准备换只手拿花灯，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钟姑娘？”
　　很年轻的声音，听起来和她一般大，语气有些不确定。
　　钟摇光转身，看见一个模样清俊的黑衣少年站在她面前，这人脸上没有戴面具，干干净净一张脸，眉清目朗，即熟悉又陌生，钟摇光想了一下，将他与将箭试场那位少年对上，淡声道:“书二公子。”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书家二公子，书清鸣。此次凌霄大会箭试第三。
　　见真是她，书清鸣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我看着背影就觉得眼熟。”他又往周围看了几眼，面露疑惑:“钟姑娘没和……”
　　钟摇光猜出他下一句，轻声打断他:“我在等我师弟。”
　　闻言，书清鸣笑了一下，道:“好巧，我也在等我弟弟。”他又想起什么，道:“钟姑娘恐怕还没见过我三弟吧？”
　　钟摇光点头，忍不住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书家三公子，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传言有许多，各家弟子中见过他本人的却极少。钟摇光也只记得旁人说这书家三公子的几句，说是一个每天都戴着面具不说话的怪人。
　　“我——”
　　“师姐！”
　　书清鸣像是还要和她说些什么，被举着糖画回来的少年打断。
　　钟摇光从来都不喜欢和不太相熟的人说话，和书清鸣说这几句已临近极限，听见少年声音分外高兴，如释重负，也笑着叫出少年的名字:“如月！”
　　少女一身水蓝颜色，头上发饰极简，却不显得寡淡，更衬得她淡雅脱俗。她戴着面具，书清鸣只能看见她微笑的半张脸，可她的笑脸已在他脑中出现，眉目如画，笑眼弯弯。
　　书清鸣愣了一瞬，视线一时没能从她脸上挪走，直到另一个修长的水蓝身影站在他面前才忽然反应过来，看见少年脸上与她样式相同的兔子面具，脸上笑容微僵，勉强道:“湛公子？”
　　钟摇光一心尴尬，没顾着看书清鸣脸色，湛如月却瞧得清清楚楚，他往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书清鸣的视线，笑道:“书二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刚刚看见了书小公子，书二公子现在过去恐怕还赶得及。”他一边说一边指了个方向。
　　少年嘴角勾起，脸上明明是个笑容，可书清鸣在他眼里看不到一丝笑意，面具之下的一双眼正紧紧地盯着他。
　　书清鸣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少年对他拒绝之意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看着玄衣离开，钟摇光拉了拉身旁少年的衣袖，好奇地看着他:“你见到了书小公子？”
　　“一个怪人。”简单说完，他将手中兔子样的糖画递给她，这下脸上出现的是真心实意的笑，轻声道:“师姐，你先看这个，你猜这是什么？”
　　两只长耳朵，圆滚滚的身体，短而圆的尾巴球。
　　任谁看都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一只兔子。
　　钟摇光看着他:“湛如月，你想耍我吗？”
　　湛如月笑容不散，道:“师姐猜猜，这是什么兔子？”
　　糖画只有形，没有颜色。
　　横看竖看都是一只普通的兔子，不过可爱些而已。
　　钟摇光确定他是故意的，慢吞吞道:“白兔子？”
　　湛如月:“……”
　　钟摇光皱眉:“难道是黑兔子？”
　　“月亮上有位美丽的嫦娥仙子，美丽的嫦娥仙子身边有一只兔子做伴……”
　　“你的意思是……这是玉兔？”钟摇光眉头微皱，不敢相信。
　　糖画兔子虽只有几笔，却别有风味，格外可爱。可一旦把它当作玉兔来看，顿时变得哪哪都有些不太对劲。
　　她将糖画举起，透过糖画之间的空隙看天上莹白的月亮，月亮与娇小可爱的兔子，忽然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看，它和月亮确实相配。”
　　湛如月眸中全是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嘴角不自觉勾起，双眼含笑，轻声道:“确实。”
　　像是在说糖画，又像是在说其他。
　　月色皎洁，花灯精致，游人欢笑。
　　眼前就是最好的美景。
　　无与伦比，无可比拟。
　　找到师兄师姐的时候，兔子糖画的耳朵已经被钟摇光啃完了，却依然有种诡异的可爱感。
　　钟玉衡隔着人群一眼就认出她，老远就朝她挥手，俊美少年在人群里十分打眼，钟摇光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又看见她身旁和她戴着同样样式面具的湛如月，手“咻”得一下收回。
　　他的动作过于明显，引起了他身旁男子的转身回头，男子同样一身水蓝长袍，背负重剑，气宇轩昂，给人感觉却意外得儒雅温和，与钟玉衡一身少年傲气截然不同。
　　湛如月刚想笑钟玉衡，忽觉身边人步伐快了许多，正疑惑着，又见前面转过来看着他们的蓝衣男子，一下又放松下来，跟着她的步子走过去。
　　她并非喜欢笑的人，偶尔笑一下，也多是简单弯唇浅浅一笑，十分克制。可一见到蓝衣男子，她脸上笑容便变得灿烂许多，面具也遮不住她的欢喜。
　　“哥哥！”
　　声音亦是喜悦，笑意满满。
　　湛如月也跟上，朗声道:“大师兄！”
　　钟开阳亦笑:“终于看到你们了。”
　　有人发现自己失了关注，凑过来一步，大声的咳嗽了一声。
　　钟摇光回头，笑脸依然，道:“二哥！”
　　说完又立刻转过去，什么二哥师弟都比不上大哥。兄妹两个边说边走，将剩下两个人落在后面。
　　钟摇光和钟开阳说完话后回头寻人，钟家人都在这一块，几道修长的水蓝身影都在她身边，可都不是她要找的少年。
　　她记着他脸上的兔子面具，视线流转时与一双眼睛对上。
　　与她不过两步距离，他已经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丰神俊朗的少年，一眼看见便舍不得移开视线。
　　少年亦是如此，双眼含笑，目光灼灼。
　　钟摇光忽然有一种感觉，好似湛如月已看了她许久，他想要的就是她的回头。
　　她还未开口叫他，他已经迈步过来，声音清朗，熟悉亲昵。
　　“师姐。”
　　就在他走到她面前时，连声数响响起，天空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烟花。
　　凌霄灯会的最后重头戏，漫天烟花。
　　她无需抬头，已在他眼里找到灿烂的烟花。
　　在他的眼里，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孩，在女孩身后，是漫天灿烂的美丽烟火。
　　已经说不清楚，是烟花美丽，还是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美丽。
　　烟花绽放的响声中，她看见他唇瓣开合，却听不清他说的话。
　　只模糊捕捉到两个词——“师姐……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