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沈兮和

52、第五十二章

　　一般以往谁家遭了祸事，大家即便不能伸出援助之手，最起码也不会幸灾乐祸，毕竟都在一条大街上住着，左邻右舍，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是，这一次郑国公的死，画风却有点奇怪，几乎所有人都在吃瓜和哈哈哈，真心前来吊唁的没有几个，大多数还是看着鹤家是皇室旁支，不好太不给面子，这才勉强做出一副伤心模样。
　　虞九歌第一次觉得披麻戴孝也这么开心，在灵堂前烧纸时，几乎将一张张纸钱看作银票。
　　以至于顾清正来时不得不提醒她，“笑声小一点虞夫人，棺材里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虞九歌：那不可能，棺材里是一条病死的流浪狗。
　　梅蔺站在廊下迎客，忽而转头，冷眉冷眼地瞥了过来，虞九歌正要同顾清正再寒暄几句，见状不得不悻悻跪了回去。
　　为了筹办郑国公的丧事，府里人忙忙碌碌，鹤长松想着二弟急躁鲁莽，老三行事荒唐，有意锻炼梅蔺，将迎来送往之事分了一部分给他，也是为了让梅蔺尽快融入官宦子弟的圈子，为他以后入仕牵线搭桥。
　　梅蔺拿出真本事，长袖善舞，左右逢迎，很快就掌握了一批人脉，尽管这些人同他的关系并不牢固，但也足够让虞九歌刮目相看了。
　　最最令人惊诧的是，梅蔺分明不喜欢顾清正，却凭借与他相似的长相，利用“顾家双璧”的名头，为自己增光添彩。
　　虞九歌眼睁睁看着同顾清正一起前来的友人，迅速倒戈，与梅蔺打成一片，一副相见恨晚，恨不得立刻结为异性兄弟的样子，不得不对梅蔺把控人心的本事赞一声厉害。
　　“看什么？”梅蔺端起一杯茶水啜饮，“以为我讨厌顾清正，就会跟他划清所有界限，摆出一副清高绝俗，目无下尘的姿态，与顾清正老死不相往来？”
　　他冷笑：“那你可真是看错我了，我梅蔺就是如此卑劣，不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清高是什么，能吃吗？”
　　虞九歌沉吟：“那你好坏坏哦……不过，我好喜欢嗳。”
　　梅蔺一怔，撩起衣袍走了。
　　虞九歌哼唧一声：“色厉内荏。”
　　尽管鹤长松等人清楚，郑国公死得不大体面，有心捂一捂，但本朝风气一向宽和，景佑帝虽然没有昏庸到求仙问道，寻找长生不老，可对佛道人士颇为礼遇，上行下效，百姓们对鬼神之事讳莫如深。
　　再加上虞九歌当时闹了那么一场，过后又哭哭嚷嚷地说自己头发长见识短，要去观里拜一拜，鹤长松也不得不费心安抚舆论，试图扭转风向。
　　在此关头，鹤长松三兄弟不便跟虞九歌撕破脸，只能忍着烦躁，相互虚与委蛇。
　　虞九歌打着为郑国公亡灵祈福的口号，坚持要去清虚观里走一趟，鹤长松只能让梅蔺护卫着她同去，顺便探访清静散人。
　　等到两人回来，梅蔺拿出一张纸：“观主说，祖父生前做了许多……不太好的事，与道家清静无为，和济万物的观念不符，恐死后英灵不安，要想破解，必须找一些八字够硬，且足够忠心的人，过去侍奉他老人家。”
　　将所有下人召集到一起，细细查问过一遍，发现还真有几个人八字相符，都是后院粗使打手，于老三，赖头八，侯老六等人。
　　鹤长松见此更无异议，几个身份卑贱的奴仆罢了，给主人家殉葬是他们的荣幸，当然明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说是派这几人去看守陵墓。
　　于老三等人平常没少狗仗人势，狐假虎威，靠着郑国公府的关系，欺压附近百姓，大家听说这几人被派去守陵，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回来，乐得恨不得放鞭炮，谁会去寻根问底？
　　且说出殡这天，梅蔺作为长房长孙要亲自扶棺送葬，沿途百姓见他双目通红，表情哀戚，纷纷夸赞歹竹出好笋，郑国公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孙子梅蔺却温润俊美，举止端方。
　　到了墓地，下人将郑国公的棺木抬进去放好，又将一箱箱金银玉器，书画布帛抬进去陪葬，这是梅蔺特意当着众宾客的面，泪洒灵堂，殷殷切切地跟鹤长松请示，宁愿接下来一年月例银子减半，也要将郑国公丧礼办得风风光光。
　　当时前来观礼的客人都感动坏了，交口称赞梅蔺纯孝良善。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鹤长松要是敢拒绝，那就太不礼貌了，他不但不能拒绝，还半真半假一脸欣慰地拍着梅蔺的肩膀：“我儿有心了，你祖父在天之灵，一定十分开心。”
　　最终将陪葬礼单又加了三成，还没收梅蔺辛苦俭省下来的银子。
　　笑话，梅蔺是孙子他是儿子，要是真用了梅蔺的银子来办丧事，大家指不定怎么戳他脊梁骨。
　　这么些陪葬品，一路招摇过市地抬到陵园，最后面还跟了几口黑漆漆大箱子，打开一看，赫然是几个五花大绑的丑陋男人。
　　于老三等人一脸惊恐地看向梅蔺，他们在郑国公府不受重视，向来只能待在后院做些打打杀杀的肮脏活计，为免冲撞贵人，管家一直严禁他们去内院和前院。
　　前段时间听说府里大老爷遗失多年的儿子找了回来，他们还曾私底下说过几回浑话，暗暗怨恨自己没有托生在一个好肚皮里，也好奇过这位公子爷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却没想到第一次见梅蔺，就是对方带着一群人，冷不丁冲进后院，将他们塞住嘴绑了起来。
　　那时的梅蔺冷若冰霜，一身缟素，却烨然若神人。
　　于老三没有认出梅蔺。
　　他们当然认不出来。
　　他们上一次见梅蔺时，梅蔺仓皇狼狈，如丧家之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恐怕于老三等人做梦也想不到，那条死狗会挣扎着活过来，来找他们报仇。
　　梅蔺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阴森森的地下墓穴里，梅蔺一脸悲悯又无可奈何地对下人们说道：“你们先上去吧，这几人马上就要去伺候祖父了，我再嘱咐几句。”
　　下人们依次离开。
　　梅蔺摁下机关，将厚重的石门关上，保证一点声音都投不出去，回头一看，于老三等人被捆得扎扎实实，活似一只只粽子，正费力地摇头伸脖，试图从箱子里爬出来。
　　“好久不见了，诸位。”梅蔺慢悠悠地走过来，笑着欣赏众人垂死挣扎，“怎么，不记得我了？那就让我提醒一下几位。”
　　油灯明明灭灭，散发出潮湿又刺鼻的怪异气味。
　　在光与影的交叠中，梅蔺的脸时隐时现，嗓音幽冷：“四月二十八那天，郑国公府后院，槐花巷。”
　　四月二十八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香穗在那一天惨死。
　　虞九歌在那一天嫁人。
　　梅蔺在那一天迎来二十岁生日。
　　世间的机遇就是如此千差万别，宛若云泥，每时每刻，有人生有人死。
　　四月二十八，槐花巷……
　　赖头八瞪大眼睛，惊骇地看向梅蔺，他眼神最好，已经认出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爷，郑国公府的唯一继承人，就是当初被他们狠狠教训的文弱书生。
　　这怎么可能？！
　　梅蔺勾唇：“看来你们已经想起来了，你们施加在我和二丫身上的伤害，是时候偿还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一个小翁，扒出木塞，几条碧幽幽的，五彩斑斓的毒蛇蜿蜒爬行，在梅蔺引导下欢快地朝着猎物游去。
　　被这些毒蛇噬咬之后，并不会立刻毙命，而是浑身如烈火焚烧，又似万蚁钻身，疼得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梅蔺快意地哈哈大笑，状若癫狂，他眼睁睁看着一条毒蛇从侯老六的嘴巴里钻进去，又从他右眼钻出来，不知为什么，只觉眼前这副画面比寻章书院里悬挂的松鹤图好看多了。
　　等到梅蔺满身风霜地从陵园回到郑国公府时，虞九歌正捏着小手绢，在庭院里迎风流泪，对月伤怀。
　　梅蔺脚步一顿：“……你，在做什么？”
　　虞九歌：“在扮演一个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漂亮小寡妇。”
　　梅蔺：“……”
　　戏演得差不多了，虞九歌也就收一收眼泪，想到一件事，咬牙切齿地问梅蔺：“你吃饱撑着了把老东西的陪葬品抬那么高？”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当初说好的，梅蔺要世子之位，虞九歌分家产，也就是说梅蔺现在多花出去一个铜板，以后虞九歌就少分一个，她当然不乐意了。
　　梅蔺冷笑：“你以为我是好心？富贵迷人眼，财帛动人心，那么多好东西，很快就会被盗墓贼盯上，到时候老东西的灵牌被毁，我要让他永生永世没有香火供奉，做一只孤魂野鬼。”
　　“哇，你也太狠了吧，惹不起惹不起。”虞九歌开了句玩笑，想了想，还是肉痛，抠抠搜搜地说道：“那也不用花出去那么多啊。”
　　梅蔺深知虞九歌财迷本性，很快就对症下药：“放心吧，老东西的墓前脚被盗，我后脚就去捉拿，追回来之后偷梁换柱，真家伙都留给你。”
　　虞九歌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又大方又孝顺。”
　　“大方？孝顺？”
　　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形容词。
　　“多夸几句，盗墓贼可不会只盗老东西一个人的墓。”
　　虞九歌挠了挠头：“那……梅公子你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梅蔺没好气：“我还万寿无疆呢，我是登基称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