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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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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重见光明,盲目了好几秒,楚唯这才得以看清这个房间的整个面貌,和数来要求精致的自己不同,属于布心蕾的这个房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除了必要的几件家电家具外,再无其他多余的摆设。墙面暗黄,上面七七八八被笔图得乱七八糟,应该是在布心蕾之前的租客家里带的孩子弄上去的,又因为墙面上的腻子粉正在脱落的原因,所以沙发靠着的那一面墙上,贴了一层高高矮矮毫无章法的墙纸。如果不是因为布心蕾正站在这里,说什么楚唯也不相信,这样简陋的房间,居然是布心蕾这种如花似玉二十五六的姑娘住的地方。
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蒂还在微微冒着青烟,楚唯实在受不住这刺鼻的烧焦味,忍不住手半握成拳,轻咳了两声。
布心蕾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走过去,再次将那颗烟蒂给彻底按灭。终于,她回身,眼神迎上了楚唯平静无波的眸光。
她的眼眶里溢满了水汽,眸子里疑惑不解和数不尽的委屈,只是一眨眼,那满腹心酸的泪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楚唯率先心虚的败下阵来,急急避开了布心蕾的目光。
布心蕾恶狠狠的抬手一把将泪水抹去,心里更是恨不得自己给自己脸上一个耳光,她着实讨厌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良久后,心里绞痛的感觉才慢慢褪去,被熟悉的胃痛所替代,深呼吸平复了好几口气,布心蕾才终于问出了一句:“你…回来多久了?”
楚唯却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布心蕾一愣,看着楚唯好半天没答上一句话,许久,一抹似笑非笑就从布心蕾的嘴角溢了出来,眼里的委屈也缓缓淡化开来,直至消失不见。眼一闭,心一横,她蔑着笑,朝着他的方向又上前了几步,自嘲一笑,破罐子破摔的回答一句。“抽烟算什么?我还酗酒。”她的轻蔑,她的怒火,她的宣泄,不言而语。
仿佛水漫金山,一股一股的委屈劲压制不住的从身体各个毛孔散打出来。
向来在布心蕾面前冷傲的楚唯被她一句话噎得答不上话来,随即又听到她说。“大半夜喝醉了睡在大马路上是常事,睡在别人家也是常事,上个月我把自己喝到胃出血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哦!对了,昨天喝多了直接睡在了卫生间。怎么样?还想知道更多吗?”
布心蕾看他半天不回答一句,终究还是将心头压不住的委屈一股脑宣泄了出来,眼里是泪,嘴角却扯着一抹讥讽的冷笑。
然而更出众的却是今天发烧这个事,早上只随便吃了一包没什么用感冒药对付着,如今这发烧拖了一天,直烧得布心蕾脑子发涨,眼前发昏,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就连多年一来心心念念的楚唯的面容,都开始有些分不真切了,她闭眼咬牙死撑,却是只将后背逼出涔涔冷汗。
于是,她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所以…这次你又是为什么突然决定回来?”回到这个距离上海近三千公里的小城市,是因为留恋当年被他遗忘在这里的自己吗?
只是最后这一句哪怕她再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勇气,却依旧问不出来,她既怕楚唯说是,却更害怕他说不是。
楚唯听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发问,眼眸轻微的颤了颤,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似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又似在原地发呆,好半晌才听到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这边有个推不开的工作。”
言外之意,再简单不过,只是因为一个实在推不开的工作,并不是因为在这个城市的某些人或者多年前在这里发生的某些事,弦外之音,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边羊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城市,他可能往后余生都不会踏足。
空气似乎在楚唯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被冻住了,两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彼此低沉的呼吸声此起起伏,可布心蕾眼眶中的泪却早已经刹不住车。
都说刀剑伤人,可怎么都比不过楚唯不温不火轻飘飘的一句来得更伤人心,简直就是直击要害,让布心蕾伤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最后她只能苦笑。“呵~是么?”只是因为工作,只是因为推不掉所以时隔多年又不情不愿的回来了。“难为你了!”
楚唯也有些哽咽,继续闷不吭声。
布心蕾平复了好久又问。“这么多年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对我,有过真心吗?”她看着他,眸光暗淡,仿佛一个在等着宣判的死刑犯,死寂沉沉。
楚唯的眸光不着痕迹的颤了颤,咽喉处滑动了一下,声音有点急。“当然……”随即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下去,沉沉的显得底气不足。“有过!”
布心蕾的心更沉了,果然这份自以为是的感情,最终也是只自己当成了一回事,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罢了,她有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她又有点想哭,可又找不到哭的理由。
就像你在山间偶然遇到了一朵美丽的小花,你觉得它世间仅有,可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平常事,遇到了就遇到了,没什么新奇,也没什么值得纪念。
布心蕾看着眼前的楚唯,同样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有着陌生的装扮和对自己陌生的态度,布心蕾不禁开始有些怀疑,怀疑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个楚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如今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只不过刚好和那个楚唯有着一张相同的脸和名字罢了,过往两人的甜蜜,只不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疼惜爱惜自己的楚唯,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这么想,布心蕾又开始有些释然了。
楚唯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布心蕾,只是静静地看着。
墨色的夜里,身着黑色衣服的楚唯让布心蕾有些看不真切,她试探着伸手,轻轻触碰着他的手臂,等确认他是真的存在,布心蕾轻轻浅浅的嗓音也跟着出现。“你是不是在别的城市里遇到了能牵绊 你一生的姑娘?”
楚唯不答。
布心蕾又问。“还是你已经结婚生子,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了?”这句话的后半句,她都是哽咽问出来的,嗓子里面没有音调,只有一股被撕裂的气传出来,要不是楚唯离的近,甚至压根听不见她后半句说的话。
楚唯整个人晃了晃,眼剪往上布心蕾的身上抬了抬,随即又低沉下去,叹了口气。“小布,不管我现在的感情生活是怎样,不管是否已经有人介入了我们之间,我们的以前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你应该向前看,过往的事没必要留恋了,以往的我们是很甜蜜不错,可这份甜蜜,但凡换做另一个更细心的男人,它就可以升华,翻倍,甚至更可以和你把感情长久的延续。”
布心蕾看着眼前这个她爱慕了六年的男人,以往的他阳光风趣,如今的他成熟稳重,连带拒绝的语气也说得这般轻声细语,让人无从拒绝,想努力也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小布的眼泪又坠落了下来,手掌的拳握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只能轻声慢吞吞的说了一句:“可是换成了谁,那人都不是你了呀!”
楚唯愣了愣,眼里茫然若失,似乎没听清布心蕾唯唯诺诺轻声细语下的那句话的意思。
布心蕾也久久无语,话题就此陷入了僵持尴尬的境界。
最后还是楚唯手握成拳,轻咳了两声,最后改变话题,淡淡的说了一句:““能…先给我一杯水吗?”
他重重的喘了大几楼气,被他隐藏在心口处的绞痛,快要压制不住了。
布心蕾却险些被他这句话给激出内伤,却还是去冰箱里翻出了一个深蓝色的马克杯,用水洗了洗,去饮水机里接了杯冷水,想了想,又换了另外一边接了一些热水,将水温兑到温热,才递到了楚唯面前。
而这边的楚唯,却在布心蕾转身之际,动了动步伐在沙发布心蕾刚刚坐过的另一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了一小瓶药,迅速含了两颗在嘴里。
而那头正在接水的布心蕾,压根没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等小布将水递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迅速将水和着嘴里的药片咽下,又闭眼舒缓了一会儿,却在刚想喝第二口水的时候,被手里的杯子惊得半天没了动作。
这个深蓝色的杯子他认识,准确的说,这个杯子是他五年前最喜欢的杯子,因为是当年入摄影学校母亲送的礼物,所以一直被他小心呵护,常伴身边用了很久。却不知,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在他阔别的这五年时光里,一直被布心蕾小心翼翼的留着。
转眼看着身前的布心蕾,是不可置信,是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那个如花如棉花糖一样的女孩,这五年来,究竟是怎么一步步煎熬过来的?
布心蕾重重呼了一口浊气,在茶几上拿过自己常用的玻璃杯,转身来到饮水机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思绪一直浑浑噩噩的,所以她给自己倒的是一杯冷水,想用水的那一份清凉,来赶走身体里的不适,刺激大脑,以此提高精神来面对接下来更多的谈话。
水很凉,入口更凉,过了咽喉,进入食道,却不知是突然刺激到了那根神经,原本一直绞痛的胃突然翻腾起来,那刚刚下肚不到三秒钟的凉水顺着食道回流到口腔,布心蕾只来得及匆匆将杯子放在了饮水机上,便疾步冲到卫生间,整个人瘫在马桶旁哗啦哗啦吐得昏天暗地。
恍惚之间,在她转身之际听到了楚唯急切的喊了一声。“小布!你怎么了!”紧接着她便落如了一个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是楚唯,他高高的身子也陪着自己在马桶让蹲了下来,一面搂着她,一面帮她拍着背顺气,一面温声细语的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布心蕾只来得及在喘息之际反手匆匆将他推开,答了一句。“不用你管!”之后又开始整个身子附在马桶上继续干呕。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能吐的东西早已经在刚开始全都吐完了,如今只呕出黄黄的胆汁和胃酸,刺激得她整个人都忍不住一阵阵发颤,原本飘逸的长发也都跟着稀稀拉拉的在眼前凑热闹,混着汗水和泪水,几缕已经粘在了额头和脸上,狼狈不堪。
楚唯的修长宽大的手掌一直在她后背帮她顺着气,语气比起以往更加温柔了几分。“好点没有?还想吐吗?”
布心蕾不答,只是摇头,用尽力气,只想将这个一心想把自己推给另一个男人的楚唯推离出自己的世界。
一旁的楚唯允许了她的过分不配合,小布着突如其来的胆汁吐尽,心疼看得整个眉目都拧在了一起 ,他想帮布心蕾整理一下面容,却在抬手的瞬间被她歪头躲开了。
气氛有些生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楚唯一直在找机会帮她剥离脸颊上散落的头发,一边轻抚她的背脊帮她顺气。而布心蕾,仍旧是一脸的不情不愿,能拦则拦,能推则推。
像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两人都在和对方较劲,谁都不想输,谁都不想让对方赢。
等布心蕾终于没有想吐得征兆了,楚唯才按马桶冲水,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捞了起来,他原本准备了十分的力气,却发现,如今的布心蕾早已经轻得吓人,身上和肩膀上,一摸一把都是硌手的骨架。拿了温水给她漱口,又拿了湿毛巾帮她擦脸,再一次强硬的帮她拨弄额前的发梢时,楚唯终于发现了布心蕾整个体温的不对劲,不敢置信的又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你发烧了?”
布心蕾笑着回应他。“是啊!跟你有关吗?”
楚唯皱眉,拉着布心蕾就想走。“有没有关系以后再说,我现在先带你去医院。”
布心蕾不为所动,将手从楚唯的禁锢中抽离了出来,整个人也跟着往后挪了一步。
现在两人原本是在从客厅到卫生间封闭式阳台上,阳台上晾晒了几件布心蕾的衣服,阳台尽头是单独的卫生间,另外一边是个单独的小厨房,小厨房外面放了一个单人用的小洗衣机,两人现在站的位置在靠近卫生间的这一边,布心蕾只单单退了一步,整个人就撞在了阳台的瓷砖上,后腰被顶得生疼,她却只是不做声响的皱了皱眉,回应了楚唯一句。“楚唯!你当初为什么走?现在有又为什么回来?”
楚唯一滞,想到星野门外的那张宣传照,想到她身着婚纱身边站着的另一个男人,楚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半秒后再想伸过去,就被布心蕾一挥手拍开了。
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像累赘一样的双腿,布心蕾一股脑将自己摔在沙发上,仰着头靠在沙发上,食指颤了颤,那才刚刚压下去的烟瘾又犯了,又从沙发一角摸出一支烟,拿着打火机刚想点燃,这才想起还杵在那里的楚唯,于是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布心蕾这才啪一声将烟点燃。
楚唯的手掌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布心蕾那样颓然的画面,始终还是接受不来,久久才艰难开口说了一句。“女孩子抽那么多烟喝那么多酒不好,你应该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才是。”
布心蕾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楚唯平复了心绪,而后挪动了步伐,朝着门口处,打算就此扬长而去。却在手指即将触及门把手的时候,听到布心蕾在身后换了一声。“楚唯!”
他站定,等待着她的下文。“我们两也算名正言顺的好过,当年你不辞而别的事,不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吗?”
楚唯仰头重重吐了一口浊气,终于懂得这美丽的边羊城变了,而边羊市那个美丽的姑娘也变了。回过身,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布心蕾等了满怀期待的等了良久,却不料等来了一句。“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以前放不下的也早都放下了。”他回身看着她,眼里是柔情似水,说出的话却比刀剑更伤人。“小布,忘了我吧!就当是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没什么好解释的,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呵!果然,男人的绝情都和他原本的温柔大相径庭,当初在一起时他有几分真情,现在想分开的时候也就存了几分真心。
也或许…至始至终,他对自己就没有情…
布心蕾忍不住又开始自嘲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嘴角依旧笑开了花,徒手将手中的烟蒂掐灭,顿时手指被烫得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对着楚唯,点头回应。“好,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
她起身往房间里面去,边走边说。“既然来了,就一并把你的东西也都带走吧,放在我这里也挺占地方的。”
楚唯有点傻住,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愣愣的跟在布心蕾身后,一进门,就看到她脚踩着一个从化妆桌旁边搬过来的凳子,瘦小的身子站得高高的正打算搬一个放在衣柜顶上的黑色箱子。
以前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把一个好好的女孩称为女汉子,可如今看到了什么脏头累活都独当一面的布心蕾,他终究是明白了这女汉子的意思。
女性本柔,可是当无人可靠,无人可依,她便会重新捡起战矛,披上战甲,独自一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不得不说,楚唯虽心疼,面上却是及其欣慰的,因为他明白,就算布心蕾的世界中没有了自己的存在,这个从农村一路坎坷开到大城市打拼的姑娘,依旧会过得很好。
没有谁少了谁就会活不下去,地球也不会因为少了谁就不会转,时间更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同理布心蕾的世界里少了他楚唯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