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柔福真亦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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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绍兴十二年阴历八月二十二日（西元1142年阳历九月十三日），韦太后由金国使者护送到了临安，但封号为渊圣的赵桓并未同来。当朝天子赵构宣称：此乃金国之决策，我方交涉未果。大臣们恭聆之后，皆无人提出异议。
这时候，难免有臣民私下揣测：恐怕当今圣上忌惮渊圣，并不想让渊圣归宋！不过实际上，金国的确不肯放赵桓离开。金国主战派将领完颜兀术认定了，赵桓是金国最好用的筹码，随时可用册立赵桓为傀儡皇帝来威胁赵构，绝对不能轻易把赵桓白送给赵构！
赵桓未能来到临安，最失望的，莫过于他的亲生女儿赵柔嘉。柔嘉化名梁雪，担任宫女，每天生活重心就在于暗自期盼父皇获释。不料，此愿完全落空！柔嘉未免怀疑：父皇来不成临安，多半不是金国不放，而是狠毒的赵构不念兄弟之情，根本没要求金国送回渊圣…
自从赵构冤杀了岳雲之后，柔嘉就再也不把赵构当作叔叔了。纵然柔嘉顾虑国不能一日无君，暗中谋害赵构仅止于偷偷调换了黑虎丹药丸的顺序而已，但是，柔嘉对赵构的深仇大恨却一直沉重积压在心底，未曾稍减…
赵构服用了违反原定配方的黑虎丹，非但在雨水时节被应属处暑的药丸害得突发风湿关节炎，而且四个多月后，在夏至日吃了冬至药丸，让具有暖身作用的冬至药丸在炎热的夏至节气引发了火气，以致罹患了热病，连日发高烧，喉痛眼肿，苦不堪言！这场热病难以断根，在小暑、大暑节气期间时好时坏，直到立秋才逐渐真正痊愈。
立秋过后，赵构在处暑时期吞下了本属雨水节气的黑虎丹药丸。结果，此一药丸的祛湿作用加上处暑秋老虎的燥热天气，导致赵构体内缺水、喉头干痒，而不断干咳。赵构为此吃了不少止咳药，只遗憾效果不彰。到了韦太后抵达临安时，赵构仍然咳嗽未清。
由于龙体欠安，加上刚刚得知原配邢秉懿已病逝于金国，赵构心情低落，提不起劲来大张旗鼓，就没有为母后举行盛大的接风宴，韦太后也就并未马上见到临安所有皇亲国戚。然而，尽管受封为福国长公主的柔福尚未进宫来向韦太后请安，韦太后却在初抵临安的当天夜晚，即于晚膳过后，母子重逢以来首度闲话家常时，在赵构面前提起了柔福。
韦太后先从徽宗的梓宫谈起，然后顺着话题讲到了带回来的棺材之中，另外还有郑太后、邢皇后两人的灵柩，以及柔福帝姬的遗体…
“柔福的遗体？”赵构猛然吃了一惊，并且忍不住连咳了几声，等到止住了咳嗽，才怔怔问道：“怎么会呢？母后可知道，早在十二三年前，柔福就从金国逃出来了呀！”
“逃出来？”韦太后不以为然哼道：“金国士兵看守严密，哪有那么容易逃得出来？”
“母后的意思是———？”赵构不解，讷讷问道。
“官家有所不知！这些年来，金国人风闻官家认了一个妹妹，他们都在嘲笑官家错买了颜子帝姬呢！”韦太后不疾不徐答道。
所谓“颜子”乃是宋朝俗话用语，意指假货。赵构听进了“颜子”二字，登时傻眼了，茫然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官家可得要问那个假妹妹了！”韦太后装腔作势答道：“真正的柔福去年就魂断五国城了。只怕官家不信，哀家才特地把她的尸骨带来，好让官家亲眼瞧瞧。官家还可以问问随侍哀家回来的医官徐中立。柔福曾在五国城嫁给他儿子，最后就是在他家病故。”
人证、物证俱全，赵构当然听信母后所言，次日一早即派人去逮捕柔福，送交大理寺审讯。真假柔福帝姬案迅即成为临安城最轰动的一条大新闻。消息灵通的柔嘉当然也听说了。
柔嘉深恐柔福姑姑性命即将不保，连忙去求见吴贵妃，央请吴贵妃出面说情。原来，柔嘉经由日常观察，认清了吴贵妃唯有对后宫其餘妃嫔满怀敌意，除此之外，对人一般都颇具同情心，又曾经试图保住岳雲，因此，柔嘉认为，吴贵妃会愿意再做一件好事。
不料这一次，端坐的吴梦亭在屏退左右之后，面对跪着的柔嘉，竟只是肃然摇了摇头，索然叹道：“这件事呀，本宫帮不上忙！”
“为什么呢？”柔嘉依然跪在地上，焦急问道：“官家一向乐于采纳贵妃娘娘的意见，贵妃娘娘怎会帮不了福国长公主呢？雪儿曾在福国长公主府当差，亲耳听过福国长公主讲述她在金国的悲惨遭遇。雪儿敢保证，她是真公主啊！”
“你保证有什么用？谁会听你的？”吴梦亭蹙眉反问，随后平心静气解析道：“太后是官家的生母，就连官家都得听太后的话，那么，还有谁能反驳太后？不管福国长公主究竟是真是假，只要太后说她是假的，她就只能是假的了，没有转寰餘地。”
“可是，太后也许误会了啊！”柔嘉不甘心放弃，申辩道：“倘若澄清了误会———”
“就算真有误会，澄清了，你要太后的面子往哪搁？”吴梦亭快速截断了柔嘉的论调，接着改以温言软语劝解道：“雪儿，本宫晓得你是好心。你如此维护故主，让本宫很感动，也希望你对本宫，就像你对福国长公主一样忠心耿耿。假如本宫帮得了福国长公主，本宫一定会愿意帮忙。问题是，本宫做不到，也没有别人能够做得到。太后那番话已经放出去了，收不回了。”
“怎么会这样？”柔嘉难以接受，喃喃问道：“太后才回来，为何就急着要证明福国长公主是假的呢？即使福国长公主果真冒充金枝玉叶，那也不妨碍太后嘛！姑且留着她，又有何妨？”
“你呀，胆子还真不小！”吴梦亭意想不到雪儿会这般直言无忌，不禁摇头叹道：“好在没有别人听见，要不然，万一传到太后那边去，本宫可救不了你！”
“是！”柔嘉这才警觉失言，赶紧拜谢道：“多谢贵妃娘娘点醒！”
“你明白就好！”吴梦亭点头回道，又郑重说道：“对了，本宫打算把你调到太后寝宫去。等你到了太后身边，可要记着管住你那张小嘴，千万别乱讲不该讲的话！”
“贵妃娘娘要把雪儿调去太后寝宫？”柔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问道。
“没错！”吴梦亭胸有成竹答道：“本宫要你在太后身边，仔细留意太后的好恶，随时向本宫汇报，好让本宫了解要如何孝敬太后，才会最能赢得太后欢心。”
当下柔嘉听了，恍然大悟———吴贵妃必定由于获悉了邢皇后已不在人间，而有心正式入主中宫，才要刻意讨好太后，以指望太后对皇帝建议新后人选…
柔嘉揣摩出了吴贵妃的用意，只有恭顺回复会尽力。况且，柔嘉也想去太后寝宫见机行事，看看还有没有办法营救柔福姑姑。于是，吴梦亭次日前往太后寝宫请安，就把雪儿列为随行的宫女之一，然后禀告要送一名乖巧伶俐的宫女给太后使唤，敬请太后笑纳！
这是柔嘉初见归宋的韦太后。从前柔嘉小时候，只偶尔见过韦贤妃几次，却由于韦贤妃头顶黑发特别浓厚，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柔嘉也记得，韦贤妃在汴京宫廷女子之间算是身量中等，大概跟母后差不多高（约为后世公制的一米六三），容长脸上虽有细纹，但毫无鬆弛迹象，显得比柔嘉敬称皇祖母的郑后年轻不少。柔嘉童年记忆中的韦贤妃还是坐三望四的模样，此刻乍见韦太后鸡皮鹤发，未免触目惊心！
韦太后在金国十五年俘虏生涯之中，老了不止二十五岁。她这一年虚岁五十三，却貌似民间社会底层六十多岁的贫苦老妪。这让赵构很容易在皇家档案中篡改她的生年，给她徒增十岁。
赵构这么做，为的全是驱散关于韦太后曾在金国生下两个儿子的流言———假设韦太后被俘时已有四十八岁，接近绝经，那就根本不可能再生孩子了。韦太后理解赵构的苦心。固然女人都怕老，韦太后却不得不以名节为优先考量，让赵构把她的年龄改得更老，并停止用黑豆汁染发。
既然，韦太后只因为在北国苦寒之地备受风霜，又无法保养，所以皮肤才变得极为干燥，长出了满脸皱纹而已，并非真正年迈，那么她的头脑自然未衰，记性也还不差，看得出吴贵妃送来的宫女雪儿长得酷似曾为大宋皇后的朱琏。不过，韦太后不动声色，就让吴贵妃把雪儿留下来了。
化名梁雪的柔嘉调至太后寝宫，第一件差事乃是在花厅为太后捶背。柔嘉动作轻巧，捶得韦太后肩背很舒爽，韦太后连连夸赞了几句，就顺口问起了雪儿的身世…
柔嘉毕恭毕敬答复，乃以淮阴商人梁大成的女儿自居，从淮阴梁家惨遭金兵烧杀掳掠讲起，叙述雪儿跟随父亲投奔韩将军府。后来，韩将军为父亲谋得尚衣库职位，父女俩搬到了临安。可是安定的日子过了不久，父亲就横遭登山意外，不幸丧命，迫使雪儿必须自力更生，而应征福国长公主府的拆洗女童差事，结果有幸获选…
韦太后一听“福国长公主府”，脸色就陡然一沉！她阴森森开口问道：“怎么，你在那个假帝姬的府邸当过差呀？”
“是！”柔嘉慑于韦太后突然改变的态度，又记起了吴贵妃的训诲，故而不敢多言，仅仅简答。
“那个假帝姬！提到她，哀家就有气！”韦太后忽然含怒叫道：“好了！你下去吧！哀家不想再听你的生平了，也不要你再捶背了。你快下去！”
“是！雪儿告退！”柔嘉赶紧表示遵命，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同时，韦太后以锐利的目光扫过了侍立周遭的数名宫女，厉声命令道：“你们也都下去！”
等到宫女们异口同声称是，又都退出了太后寝宫的花厅，韦太后才镇定下来。她一手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就望向窗外秋日落叶飘零的梧桐树，并任由一幕幕金国往事浮现于脑海...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柔福真亦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