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子女续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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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安到江州（后世的江西九江）距离将近一千华里，亦即五百公里。依据马车二十公里左右的时速，以及一天八到九小时的行程，旅途只需要耗时三天。赵柔嘉与韩霁霞母女俩就是在离家三天后到达了江州。
这时候，霁霞虚岁已有十五，不过由于生日在阴历除夕，足岁还未满十四。她的初潮已在半年多以前来临，个子也窜过其母柔嘉了，约莫在后世公制的一米六二到一米六三之间。
在江西转运使兼江州知府韩彦直的官邸大门前，母女俩先后跨下了马车。在等候门房进去通报之时，柔嘉瞥了一眼身旁亭亭玉立的女儿，不禁暗自推测：霞儿将来很有可能会长得像她祖母一样高挑（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六六）…
霁霞从小习武，常做有利于长高的运动，饮食营养也很丰富，难怪身高看来将有赶上她祖母梁红玉的趋势。霁霞不仅修长紧实的体型很像祖母梁红玉，面貌也颇为神似，纵然瓜子脸比祖母的桃子脸稍窄也稍长，浓眉大眼却真是梁红玉的翻版，靓丽而兼具一般女子罕有的英气。难怪其父韩亮常说：太遗憾娘没能见到霞儿…
忽然间，韩亮此言廻响于柔嘉耳畔，令柔嘉格外挂念留在家中的韩亮与楹儿父子俩，不知他们有没有按时吃饭呢？还有，初秋天气变化无常，他们可在早晚添衣？
这是柔嘉嫁给韩亮以来，夫妇初次别离。柔嘉觉得很不习惯。十五年来，柔嘉习于夜夜都有韩亮睡在身边，无论睡前亲热与否，同一被褥之间韩亮的体温总会带给怕冷的柔嘉无限暖意，让柔嘉舒适入睡…
然而，自从四天前，韩亮气愤柔嘉独自去祭奠岳雲，夫妻两人就没再同过床了。那天夜晚，韩亮赌气睡在书房的躺椅上。次日早晨，柔嘉又听从韩亮的决定，带着霞儿出远门，从此，夫妻更是两地相隔…
这一夜，柔嘉与霁霞住进了韩彦直官邸的客房，母女俩各住一间，不像在旅程中住客栈时母女同房同床。柔嘉独卧，未免感到冷冷清清，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夜深了，柔嘉依然清醒着。她一方面默默烦恼要如何促使韩亮气消，另一方面也频频回想晚餐席间，韩彦直所谈到的岳家人近况…
原来，岳雲的长子岳甫于数月前上书请求归还岳飞曾在江州拥有而被朝廷没收的产业，速获批准。可是直到十天前，身为地方最高长官的韩彦直才于阴历七月十九日（阳历八月二十日）发还了岳家人在江州原有的田产七百八十八亩、地产两百零六亩、水磨五座，以及房廊、草瓦屋等四百九十八栋，此外另有附近一个名叫岳家市的村庄之中一些房舍。岳飞当初之所以买下这么多房产，为的是用来收容从河南汤阴老家逃来投奔的族人和乡亲。
韩彦直对大嫂叙述此事详情时，不讳言经历了许多波折，因为那些产业曾经充公又被变卖，已历时二十年，在这二十年之内数度易主，又有些贪官从中抽取利益，官官相护，以致岳甫所列清单上某些产业已查不出曾属岳飞的产权记录。所幸韩彦直很有耐心，仔细搜索，终究找到了所有相关档案，得以把清单上列出的所有产业悉数还给了岳氏族人。
于是，韩彦直成为岳家的恩人，却婉拒了岳甫送来酬谢的礼金。岳甫之母巩襄为了报恩，既已听说韩彦直之母茆芮吃斋，即表示要在每个月初一中午到韩府来，送几样纯素的熟菜给太夫人慢用。韩彦直却之不恭，就答应了。
韩彦直是个孝子。打从兄弟分家以来，母亲一直由他一人奉养。恰好其母茆芮在亲生的四个儿子之中，也最偏愛彦直，又最疼愛彦直的三个儿子。况且，彦直的发妻因生第三胎而难产去世以后，彦直未曾续弦，只收纳了两名丫鬟为妾，这让茆芮在彦直家长住毫无婆媳问题。茆芮每天茹素礼佛、含饴弄孙，日子过得很惬意。
茆芮安享晚年的太夫人气度让柔嘉看在眼里，不由得记起了三十餘年前，茆芮在韩世忠正妻梁红玉面前，那付卑躬屈膝的小侍妾姿态，而顿生恍如隔世之感…
世事多变化！柔嘉暗中发出了感叹，随后想起了晚餐时，茆芮很客气跟着彦直称呼大嫂，笑说等岳夫人送素菜来，要请大嫂与霁霞一道来吃。柔嘉当场只是点头道谢，到这时候静静躺在床上，才心算了一下日子，结果惊觉：这个阴历七月是小月，只有二十九天，那么，明天就是初一了！就要见到岳雲的遗孀了！真没料到会这么快见面啊！
柔嘉开始思虑要怎样面对巩襄，难免更睡不着了。她彻夜无眠，直到即将破晓，才朦胧了一阵子，就在天色大亮时睁眼、起床、梳头。她瞧见镜中形象的黑眼圈加深了，抹粉也遮不住眼下暗沉的颜色…
正在柔嘉对镜兴叹之际，两名丫鬟走了进来。她们之中一人送来一盆温热的洗脸水，另一人端来一托盘清粥小菜。她们也来报告太夫人在佛堂念佛，要到中午才会请梁夫人过去共用素斋，而霁霞小姐一早跑去厨房拿了两块米糕吃，就出门去逛了，请梁夫人不要挂虑。
韩彦直官邸的丫鬟们一律尊称柔嘉梁夫人，乃是因为她并非韩彦直的夫人，就冠上她娘家的姓氏来区别，其中道理与后来《红楼梦》之中邢夫人、王夫人等称谓由来相同。这些丫鬟当然不知，她们口中的梁夫人其实不姓梁，而是钦宗皇帝的亲生女儿赵柔嘉。
柔嘉晓得霞儿具备足以防身的武艺，大白天到外面去应无妨，就不太放在心上。她漱洗又用过早餐之后，即从行李中取出笔墨纸砚，先写了一封给韩亮报平安的短信，交给韩彦直官邸的小厮拿到驿站去寄，再回客房来，练习她得自皇祖父真传的瘦金体。
柔嘉反复练字，直到将近中午，丫鬟来请梁夫人去饭厅陪太夫人和岳夫人共进午餐。柔嘉看霁霞还没回来，只好独自前往，同时不免为了即将见到岳雲的遗孀，而有些紧张...
满怀忐忑的柔嘉才踏进饭厅，就望见一个枯瘦干瘪的中年妇女与一个骨感文弱的青年男子从饭桌前站了起来，想必就是巩襄和她儿子了。柔嘉当下吃了一惊，因为早知巩襄只比自己大一岁，但眼前的巩襄头发已半白，真不像还不到四十五岁，而貌似五十开外了！
站着的巩襄望似比柔嘉矮了至少有宋尺的一寸多（宋尺一寸为后世公制的三点多公分）。然而柔嘉不确定，那是否由于巩襄有点驼背？也许，巩襄的身量原本和柔嘉相仿，但目前是看不出巩襄打直背脊会有多高了。
显然，巩襄在流放地吃了很多苦，才会如此早衰！柔嘉转念至此，不由得为巩襄深感心酸…
巩襄身边的儿子是她的次子岳申，细看五官长得很像岳雲，体格却远远不如岳雲健硕强壮，不但瘦骨嶙峋，而且看得出高度差了中等个子的岳雲一截。可想而知，岳申在流放地的成长过程之中营养不良，以致长不高…
岳申的身高大概只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六八。不过，岳申倒比他祖父岳飞与父亲岳雲多了几分书卷气。他喊柔嘉大婶的声音也温文尔雅，举止显得很有教养。
尽管岳申个性内向，在午餐席间仅仅恭听长辈们谈话，很少开口，柔嘉却从巩襄口中听出来，岳申很愛读书，学养甚佳。巩襄轻描淡写谈到了流放地的官员不让岳甫、岳申兄弟俩习武，也不准出门。因此，他们两人从小的运动只限于在家踢踢毽子，平日消遣主要以静态的下棋为主，由此养成了多动脑的愛好。
此外，岳飞的大量藏书都跟着尚存的岳家人到达了流放地。当地官员也允许巩襄自掏腰包聘请塾师来为孩子们启蒙。岳雲的两子一女就从学龄开始，日渐读遍了他们的祖父和父亲忙于打仗而没时间多看的经史子集。
流放地生活艰困，地方官员发粮扣剋，孩子们经常挨饿，于是养成了小鸟胃，到了多年后获释，即使有很多食物可吃也吃不下，过瘦的体态已然定型，只庆幸总算都长大成人了。离开流放地之后，巩襄嫁了女儿，也为大儿子娶到了媳妇，唯独小儿子还是单身。
柔嘉聆听至此，一方面自觉颇为欣赏文质彬彬的岳申，另一方面也仍然记着自己曾有预感女儿会嫁给岳雲之子，只不知霞儿会不会愿意？韩亮又肯不肯把寳贝女儿交给岳雲的骨肉呢？柔嘉必须尊重韩亮的意见，也不想勉强霞儿。何况，岳申既然生于其父岳雲被害那年，算来虚岁已有二十三了，比霞儿大八岁，两人年纪差距不小，很难说能不能谈得来…
基于诸如此类的顾虑，当巩襄在午餐席间请求帮忙岳申留意对象时，柔嘉仅仅点头微笑，并未谈起自己的女儿。柔嘉倒有点讶异茆芮也没提霁霞，不禁暗想：或许，茆姨娘晓得霞儿尚未行过及笄礼，觉得她还小...
这一餐气氛相当融洽，巩襄所带来亲手做的素鸡、素鸭、素虾仁、素什锦也都甚为美味。餐后，虚岁五十八的茆芮精神还很好，就说要带客人们去彦直的果园走走。
韩彦直官邸后面有一大片果园，其中大多数果树都是他本人在假日亲手栽植。韩彦直既愛吃水果，也愛种果树，还时常抽空研究各类果树品种。
所谓上行下效，韩彦直这般重视果树，他手下的园丁自然不敢怠慢，而把果园整治得欣欣向荣。在晴朗宜人的秋日午后，漫步于诸多果树浓荫下，观赏各种累累满枝的果实，实为一大乐事！
茆芮一边徐徐前行，一边殷殷吩咐随侍的丫鬟们摘一些早熟的梨子，装满一篮，准备给岳夫人与岳公子带回去。然后，茆芮转脸朝向巩襄，和煦笑道：“下个月初一你们再来，还会有柚子可摘。我们的柚子现在还很生，大概要到中秋节前后才会熟。”
谈笑间，一行人悠闲走到了果园的柚子树区域。柔嘉抬头仰望，忽见一大颗青绿色柚子从树梢上直直掉下来，就让视线顺着柚子下坠的方向移动，随即目睹柚子砰然堕入地上一个内部铺着藏青色棉布的竹筐。
柔嘉再度仰头，定睛一看，就赫然望见霁霞穿着裤装的身体侧面半掩于一株柚子树上的枝叶之间。柔嘉立即冲口叫道：“霞儿！你爬到柚子树上面去做什么？快下来！”
霁霞并未看到母亲，陡然听见母亲叫唤，未免吓了一大跳！突来的惊动使得霁霞右手一鬆，新摘的柚子迅即脱离她的掌握，往斜下方急速落去，啪一声砸到了岳申的左额角！
岳申猝不及防，硕大柚子猛然袭来的重力打得他叫出一声啊！他在眨眼的瞬间失去平衡，往右边歪，又不巧踢到泥土小径上一块凸出的岩石，就绊倒了。当然，他年纪轻轻，摔一跤绝对不会骨折，只受到了皮肉擦伤，但额角上被柚子击中部位的淤青很明显。
霁霞愕然见状，赶快从柚子树上退下来道歉。茆芮则命令丫鬟们带岳公子到一间空厢房去清理伤口。霁霞过意不去，也跟了过去。柔嘉亦同往。
本来，岳申有母亲在旁，等丫鬟们拿来了一盆清水、一条毛巾、一盒药膏，应可交由岳申之母巩襄来替他擦洗伤口以及上药。然而，霁霞为了表达歉意，自告奋勇说道：“大婶，请让霞儿来吧！”
“这，不太妥当吧？”巩襄迟疑回道：“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
“不要紧的！”柔嘉从旁开解道：“霞儿生日小，要到年底才及笄，就当她还是小孩吧！她做错了事，应当自行弥补，才好记取教训。”
“娘！”心直口快的霁霞听了，忍不住自我辩护道：“霞儿爬树摘柚子，都是为了娘耶！因为娘喜欢吃柚子，霞儿又听说生柚子放进米缸，摆两三天就熟了，所以才去摘生柚子，想让娘今年提早吃到柚子。”
“这样说来，霁霞还真是孝顺！”巩襄笑眯眯赞道，笑出了眼角很多条鱼尾纹。
“是啊！霁霞妹妹是个孝女，大婶就别再责怪她了！”岳申也开口维护霁霞。
柔嘉听了，忽觉冥冥中，霞儿与岳申有缘…
果然，此后不出几天，霁霞采用米缸催熟的两大颗柚子，亲手制成了一罐柚子蜜，就说要拿去送给岳家，算是给岳二哥赔礼。柔嘉故意不陪霞儿去，也猜想得到，巩襄亦会有心给霞儿跟申儿两人独处谈话的时间...
霁霞才到岳家去送了柚子蜜，次日岳申就带来两瓶他亲自熬煮、装瓶的雪梨膏，说是回礼。从此，两人就这么来来往往…
十多天一晃眼过去，中秋节来临。柔嘉一早醒来，顿时心生感伤———今晚月亮要圆了，可是自己的家却拆成了两半，何时才能够重圆呢？
柔嘉报平安那封短信，韩亮一直没回。柔嘉认为韩亮还在呕气，就不再去信了。虽然，柔嘉实在很想回家去过中秋节，却又唯恐那要面对韩亮的冷嘲热讽，而宁愿留在江州。
在此中秋佳节的白天，韩彦直的官邸特别热闹，有很多人登门来送礼，其中也包括岳甫、岳申两兄弟。他们两人告辞后，岳申就让哥哥先回家，自己绕到后门口去会见霁霞。霁霞则先向母亲报备了，才去赴约。
霁霞上午就出门了，下午仍未回来。柔嘉并不担忧，照常坐在客房内勤练自己的瘦金体。柔嘉很信任中规中矩的岳申，只是有点感触女儿大了，像是翅膀硬了的鸟儿飞出去了。类似空巢的心情让柔嘉更加想念虚岁才三岁的儿子，以及已有十八天不见的，孩子的爹…
忽然间，一声童稚的“娘”从外面传入客房，接着又有两声“娘，娘！”听来像是楹儿的声音！柔嘉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正要重新提笔，却听见砰砰的小孩跑步声，又回首望见楹儿跑到了客房门口，而惊讶得站了起来，脱口喊道：“楹儿！”
楹儿一冲进来，就一头栽进了柔嘉怀中，紧紧抱住了柔嘉，开心嚷道：“太好了！终于见到娘了！楹儿好想娘啊！”
正在母子相拥之际，楹儿的乳母走了进来，报告道：“启禀夫人，院长在花厅跟知府大人谈话，待会才会过来。”
柔嘉点点头，满怀说不出的惊喜！就在这一刻，她眼看一名挑夫送来了行李，当即判断韩亮没好意思要求他弟弟另外安排一间客房，而会睡在这间客房…
暗忖至此，柔嘉竟然脸红了，宛如娇羞的新娘！她唯恐让乳母看出来，赶紧嘱咐乳母去厨房拿几块韩知府官邸特制的金橘馅月饼来。
稍后，楹儿吃金橘馅月饼吃得津津有味。柔嘉也叫乳母一道来吃，她自己却只让楹儿喂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月饼，仅仅喝了几口茶。
柔嘉一边随口问问楹儿在家乖不乖，一边动不动以眼角餘光瞥向客房门口。时间的步调似乎变慢了，柔嘉熬过了生平所经历最漫长的一刻多钟，才终究等到了韩亮…
韩亮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故作气定神闲说道：“你们在吃月饼呀？”
“是呀！”柔嘉也刻意以家常的口气回道：“彦直叫厨子做的金橘馅儿，用料很特殊，别处吃不到的。你也来一块吧？”
“不用了！”韩亮沉稳答道：“我带楹儿的乳母来，就是为了要有她随时看着楹儿，好让你我有空单独讲几句话。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于是，柔嘉跟着韩亮走出了客房。韩亮引领柔嘉穿过一条条廻廊，走到了后花园靠近后门一座有匾额题名为“揽月阁”的小楼前面，又率先登楼。柔嘉则跟在韩亮后面爬楼梯，直达顶楼。
韩亮伸手推开了楼窗，并且淡淡笑道：“这是彦直设计给家人赏月的阁楼。现在天还没黑，月亮还没出现，我们不妨先赏赏白日秋景吧！”
柔嘉依言朝窗外望去，顿觉视野豁然开朗！在西斜的秋阳下，后门外整片繁茂的果园尽收眼底，甚至可见果园的一座小亭子内有两个人隔桌对坐，好像在剥柚子吃。柔嘉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人是霞儿和岳申。
“那就是岳申吧？”韩亮抢先开口，明知故问，又稍显挑剔哼道：“隔这么远，看不清那小子长什么样，不过看得出来很瘦。那么单薄的身子，要学好武功可不容易！”
“学武功？”柔嘉一时没会过意来，怔忡问道。
“是啊！”韩亮装腔作势答道：“霞儿写信给我，说岳申想要拜我为师，向我学武功。刚好彦直也写信邀请我来过中秋节，我就干脆来一趟，顺便考考那小子，看他够不够格作我徒弟？”
“这，你还是别考他吧！”柔嘉唯恐岳申太瘦弱，禁不起武打，连忙劝道：“他从小住在流放地，监管的官员不让他习武。他根本没有武功底子，一定考不过的，不如别考了。”
“你是怕我万一打伤了岳雲的骨肉，你会心疼吧？”韩亮酸溜溜挑衅道。
“子耀！”柔嘉蹙眉轻喊出了韩亮的表字，又柔声恳求道：“你别这样嘛！难道，你要气我一辈子不成？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你解气呢？”
“我也不知道！”韩亮喟叹道：“分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不是不明白，岳雲故去了那么多年了，我并不需要再嫉妒他。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他才是你这辈子最心愛的男人，我就是怎样也无法忍受！”
“你误会了！”柔嘉委婉澄清道：“或许，我不能怪你误会，因为，我自己也曾高估过岳大哥在我心目中的份量。至今，我也确实还是忘不了他，但是，那种铭记主要是出自于敬仰。你不妨说，他是我生平最敬仰的英雄，却不应当说是最心愛的男人。毕竟那些年，我总共只见过他几次面，从不曾跟他朝夕相处。”
“哦？你的意思是说，必得要朝夕相处，才谈得上心愛？”韩亮将信将疑问道。
“对！”柔嘉明确答道：“如果不曾朝夕相处，即使萌生了一点情意，那也只是幻想而已，并未落实。子耀！你看我都已经四十出头了，你还要跟我计较我三十年前的幻想吗？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啊！”
“说得也是！”韩亮听得恍然大悟，不仅不再妒怒，反倒顿感过意不去，而赧然笑道：“那算我小题大做了，不该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
“过去了就算了，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就好了。”柔嘉宛转回道。
“那当然！我怎会再给你气受呢？”韩亮含笑打趣道：“再过一两年，女儿就要嫁出去了，往后我的掌上明珠没得捧了，可就只能宠你一个了。”
柔嘉被韩亮逗得噗嗤一笑，随后忍不住探问：“你说，女儿会在一两年内出嫁？”
“是啊！”韩亮故意夸张叹道：“看他们两人那样子，霞儿还留得住吗？凑巧，霞儿到今年除夕就要及笄了。只不过，那小子得先学武术，学得像样了，才娶得到我们家女儿。俗话说，将门虎子。他多少该有些他们家的遗传，尽管起步晚，大概也还行吧！”
柔嘉听得频频点头。她难以用言语表达内心的赞同与喜悦，唯有笑逐颜开…
韩亮凝望着柔嘉纵然笑出少许细纹，却柔婉不减当年的笑靥，蓦然间傻住了…
柔嘉被韩亮盯得害羞，垂下了头，轻声啐问：“你在看什么呀？”
“你的笑容。”韩亮深情款款答道：“记得小时候，我最讨厌看到你对岳雲微笑，总希望你会把同样含情脉脉，而更加开朗的笑容给我。结果，我等了三十年，终归还是等到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柔嘉依然低着头，轻声嘟哝道：“又不是新婚，还这么肉麻！”她言若有憾，而心实喜之，身子则往前倾，投进了韩亮的怀抱…
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在楼窗前紧紧相拥、深深互吻。同时，窗外的阳光正在逐渐转为霞光。夕阳尚未西沉，满月已开始东升了。在这日月交替的时刻，柔嘉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了皇祖父所作《闰中秋诗帖》的头两句：“桂彩中秋特地圆，况当餘闰魄澄鲜。”
本来，在皇祖父的诸多诗词之中，柔嘉最倒背如流的，莫过于童年曾在五国城默写的那首《思断肠》。然而此时此刻，柔嘉暂且抛开了绵延三千里、伤怀三十年的故国往事，一心迎向月圆人圆的中秋夜…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子女续前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