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谈论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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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那天宴席上，坐在我对面的白发苍苍的老人。
刚刚我了解到，她的二女儿昨天去世了。
老人家过了壬寅春节就是八十四岁了，这二女儿成家立业后就没在老家生活，全家住在魔都，好多年；今年那二女儿想要回家过年，没料想出了车祸，在救护车上孤独地死去。
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死亡，我很抗拒这个字眼。我曾经因为它辗转反侧甚至会有伤害自己的冲动与不理智。那些真切的痛苦的感受，历历在目。可依仗着天亮，我姑且可以与它一战。所以，死亡可怕吗？
岁和他知道的，我害怕父母的死亡，害怕老房子的轰塌，害怕老虎玩偶的陈旧破碎，我从不害怕个人的死亡，只要我死得其所——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我必须要承认人的有限性。
每个人都会衰竭枯老然后离开这个世界，或者来不及衰老就去了天上。这是如同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一样，无法抗拒、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可然后呢，然后每个人依旧需要斗争，斗争命运，斗争死亡，不枉这短暂的一生。
我还在找寻自己的人生价值在哪里，我想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所以我想写下几个文字。文字是沉默的，千言万语，千山万水，千愁万绪；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找寻自己，成全自己。
我想我还年轻，我足以谈论死亡吗？我自知是不配的，说什么都逃不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嫌疑；但我依旧可以思考，依旧可以从名篇著作中汲取。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这是《兰亭集序》中我最喜欢的一段，可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这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这大概是陶渊明三首拟挽歌辞中最广为人知的一句。
周国平的一篇《落难的王子》时刻印记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我想说，直面死亡吧；如贝多芬一样，扼住命运的咽喉吧。
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然后咬回去。
慎始善终，及时行乐；好好活着，祝大家平安顺遂。
下附陶渊明的《拟挽歌辞三首》与周国平的《落难的王子》
拟挽歌辞三首
陶渊明 〔魏晋〕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
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
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旁。
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周国平《落难的王子》
有一个王子，生性多愁善感，最听不得悲惨的故事。每当左右向他禀告天灾人祸的消息，他就流着泪叹息到：“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可是，厄运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他的父王被杀，母后受辱自尽，他自己也被敌人掳去当了奴隶，受尽非人的折磨。当他终于逃出虎口时他已经成了残废，从此流落异国他乡，靠行乞度日。
我是在他行乞时遇到他的，见他相貌不凡，便向他打听身世。听他说罢，我早已泪流满面，发出了他曾经有过的同样的叹息：
“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谁知他正色道——
“先生，请别说这话。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那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落难的王子撑着拐杖远去了。有一天，厄运也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我的耳边也响起了那熟悉的叹息：
“天哪，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谈论死亡
